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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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悄悄过去，日子转眼就到了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厚衣服已经没法再穿，早晚也只要披件薄衫就可以。家里上个月收了麦子，忙得很。丈夫回来帮着收麦，顺便把小荣把小荣的换季衣服都带了过来。衣服都是肥肥大大的孕妇装，是丈夫新买的，审美很是一般，不过穿着倒是挺轻便。他在城里有工作，好不容易也就调休了四天的假期，帮着干了几天农活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收麦子的活不可能三四天就忙完，家里忙了快个把月才把小麦收进仓里，也就这几天才稍微闲了下来。
不是农忙的时候，家里的晚饭一向都很早。吃完饭，一家人聚在收音机旁听今天的评书。今天正好讲到薛刚酒醉闹花灯，误杀太子闯下大祸，眼看着就要有灭门之灾。正说到凶险处，评书先生醒木一拍，接着便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一家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调着收音机的频道，找找还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节目。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大嫂去开了门，没一会带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进来。短发，黑黑瘦瘦的。因为实在没什么肉，显得脸颊凹陷，嘴唇突出，八字纹特别明显，看着一副苦相。这人小荣倒是认识，是那个爱说闲话的表婶的妯娌，小荣也该喊婶子。
这人不像她那个嫂子一样爱说话，显得非常拘谨。到了别人家里，有种坐立不安的局促感。她小心翼翼挨着凳子边坐下了，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今天过来时想借这边的电话用一下，她想打给儿子问问情况。之前麦收的时候她儿子打电话回来说在外面打工太忙，没空回来。现在快一个月过去了，家里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有了空，想打个电话到儿子那边问问情况。主要是想劝劝儿子不要那么拼，多歇歇，不要把身体累垮了。
村里这时候装了电话的也就那么两三家，附近的人家偶尔会过来借用一下电话，小荣也习惯了。她转了转收音机的旋钮，调了一个音乐频道。里面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读一个听众的来言，说是今天是自己母亲的生日，特地为自己的母亲点了一首歌，希望能表达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接着，收音机里就传来了《烛光里的妈妈》这首歌的旋律。婆婆很喜欢唱歌的这位歌手，小荣就没有再换台，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听着收音机里温柔的女声。
旁边，公公按那人提供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帮着她跟那边接电话的传达室的大爷说明了情况。传达室的大爷去喊了人，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总算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婶子忙凑了进去，问起他的近况来。
公公的耳朵并不太好，打电话的时候直接按了免提，后面也没有再调回来，这时候那位婶子和她那儿子的对话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听筒里，那年轻人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听着那些让他注意身体，多吃些好的，不要太忙之类的老生常谈，只敷衍地“嗯”了几声。等婶子念叨完了，他也问起家里的情况来，他没有问家里父母的身体，也没有问收麦子辛不辛苦，家里今年收成怎么样，开口就是问，“你收完麦子有没有找事情做？”听自己的母亲呐呐说了声“还没。”，他似是有些不高兴，开口埋怨起来：“你不找事做事是准备干嘛？你还指望我养你啊？我自己这一家我都顾不过来了。”
此时，收音机里那个温柔的女声正唱着，“妈妈呀，女儿已长大，不愿牵着您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噢，妈妈相信我，女儿自有女儿的报答。”一边是温柔的歌曲，一边是刺耳的对话，小荣微微抬眸，看了眼那位在接电话的婶子。那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尴尬，聊到这时，两人似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没一会，就挂断了电话。
离开前，婶子执意要给电话费。因为是邻里乡亲的，婆婆不太好意思要，推拒了几次。那个婶子还是不愿意占便宜，最后匆匆留下一元钱就快步走了。
婆婆收下了那一元钱，念叨着给多了，说明天拿两个鸡蛋给她家补上，又骂了两句她家儿子不懂事，说都结了婚了还一点没长进，也不知道心疼父母，真是白养了。
收音机里的旋律又换上了《恭喜恭喜》，歌声里，冬天已去、春回大地，磨难已经过去，眼前就是美好未来，洋溢着欢快又充满希望的情绪。小荣却无法被这情绪感染，只感到心里发沉。她感觉自己有些累，扶着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人们总念叨着“养儿防老”，似乎只有生了儿子，日子才有了盼头，这辈子才没有白活。女孩子，从出生起就被轻视，或许得足够幸运才能降生。成年了，被明码标价地买卖，或者隐晦的用彩礼来交易。结了婚，日子也并不会好上多少，要任劳任怨，要忍气吞声。前半生已然如此，只能将希望寄托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期盼他们有出息，期盼他们能孝顺。可有多少人心想事成了？又有多少人像那位嫂子一样，得到了让自己失望的结果。她们的一辈子，从出生起就像是落入一个无处着力的火坑，始终被烈火炙烤着，逃脱不开，摆脱不掉。
小荣睁眼看着外面清凌凌的月色，总也睡不着，她原本并不在意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这时候却冒出了一个念头，“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黑夜里，无人应答。
夜还很深，还有多久天才会亮？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