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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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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带你过去,但你必须依我一件事。”
慕少游一再坚持,莫耶也知他这个师弟的个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更改,自己不帮他,反而会把他推到更危险的境地去。
“什么事情?”
“如果我们赶去的时候,独孤行等人已与沈千扬动上手,不管谁胜谁负,我们都不能插手。”
也就是说,即便沈千扬落难,慕少游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需得在一旁安然作壁上观。
莫耶的要求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自有他的考量。
慕少游与沈千扬的关系,并不宜让独孤行等人知晓。
唐秋暗间的身份被揭露,会给唐秋带来的麻烦,换到慕少游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而且,站在独孤行与肖陵的立场,他们甚至可能会疑心,当日无垢山庄之事是有慕少游暗中做手脚,到时候……他们一开始设计唐秋的种种算计,说不定会落到慕少游身上。
明白师兄的考量,也不愿因此给药王谷惹麻烦,慕少游紧咬下唇,沉默一阵,应声道:“我答应你。”
见慕少游应下来,莫耶才带他动身。情况紧急,两人也没太多顾忌,直接向朝华楼管事要了两匹好马,上马直奔早探好的赤峰教沧州分坛去。
此时天色渐沉,两人一路疾驰,道路两旁的树影条蔓化作黑影急速向后退,深秋夜里微寒的风从襟前袖口灌进去,将衣袍都吹鼓了来。可身子却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胸腔里一颗心急速跳着,烫得人心慌意乱。
其实慕少游也知道,自己不应当如此心慌。因为就算沈千扬真与独孤行等人对上,以沈千扬的能耐和赤峰教的实力,他不可能无还手之力。再往深一层的地方想,沈千扬既然敢大大方方出现在沧州,自然有他可以依仗的底牌。
如今自己虽未插足赤峰教事物,但以沈千扬一贯的手腕作风来看,自己不必这么担忧才是。
可是,心中那种慌乱是止不住的。
或许,在担心沈千扬的安危之外,还有一些不愿自己所作所为被对方发现的忐忑。
生死背叛,多年隔阂,岂能真因一句从头开始便能强硬抹去不留一丝痕迹?他们之间的信任,其实如履薄冰,一点微小的裂缝,都可以颠覆彼此维系的平和。
自己此番作为固然是为报复唐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也将赤峰教算计在内。
他的骄傲和个性让他不愿假沈千扬之手报仇,但沈千扬的骄傲霸道,是否又允许他背地里再三计较?
“少游,你看前面!”
耳畔有风呼啸而过,莫耶的声音在疾风里有些飘忽,但慕少游还是猛地自沉思中醒悟过来。坐下马蹄已踏入深秋干涸的河床,只因骑速太快,薄薄的一层水流仍被激起大朵大朵破碎水花,染在人靴上裤脚上,冰寒沁骨。
抬眼远眺,河对岸往西两三里远的地方,一点猩红光亮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扎眼。
难道……已经动上手了吗?
心中担忧,猛一拍马,双腿一夹马肚,慕少游已催马涉过河床,就要往那红光闪烁处去。
莫耶怕他心急出事,也急忙跟上,一面劝道:“少游,你慢些!”
却毫无用处,片刻间两人就拉开一大段距离。
涉过河床,前面的景象益发清晰起来,先前还微微闪烁的一点火光陡然加剧,隐约有马嘶声刀兵交接声传来,被疾风一搅,益发落得破碎不堪。
慕少游死死抓着马缰,绳子将手指勒得发白,清秀的眼被远处的红光映得惶惶,抬手扬鞭就往前赶。然而马才跑出去一段距离,横道子里突然插出来一道黑影,速度奇快无比,方向又选地刁钻,眼见两人就要撞上。
慕少游的马受惊,前蹄高抬,一阵猛嘶,想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那境况,看得随后的莫耶心猛然提起,“小心!”
眼见两人就要撞上,那道黑影却有了变数。马上人一声急喝,猛然勒住马,莫耶心刚稳住,那人又飞身落到慕少游马后,接过慕少游手中缰绳,替他制住受惊的马。
慕少游这会正是惊魂甫定,乍然有人落在身后制住劣马,心稍安,但闻身后那人的气息,他却陡然僵住,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这人的气息,他不会认错。
沈千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那火色张腾处吗?
沈千扬安然无恙。
慕少游本该心安,可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发冷,全身的神经也绷紧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慕少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呼其名,沈千扬的声音略有些冷。
不论是缠绵时的热情如火,还是平时的呵护爱宠,两人缓和之后,沈千扬很少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
现在的场景竟有些熟悉,细细一想,就好似当年他背叛过后,沈千扬质问他时的口吻。
莫耶此时也策马赶上来,见到沈千扬同是一怔,但看两人不善的表情,也明白自己在此处无益,再加上他多少有些担心前面的局势,便道:“我去前面看看。”
至少,要去看看唐秋究竟如何。
也将空间留给面前这两人,总觉得,这两人有许多话该说。
莫耶的背影在夜色里渐渐失了踪影。
沈千扬却是将手臂一紧,掉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去。
慕少游僵在他怀中,一时觉怔忡无言,只有沈千扬喷在颈后的气息灼热,烫得他心慌。
沈千扬会在这里,是否就说明,自己与师兄的种种计算,他一早就知晓?
联系起那日沈千扬问起,自己的眼睛是否是真是严守下的毒,慕少游明白,自己的猜想,其实就是事实。
那远处的火光,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刚才的担心惊惧,是不是别人眼中的一场戏?
也不知驰了多久,当四周终不再是杂树墨影,而变做狭窄的街道,凄惶的街灯,还有偏僻巷子里爬了满门青藤的小院,沈千扬终于放他下来。人被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两边景致不断变换,当房门在身后被猛然摔上,人被重重压在门上,面前人熟悉的容颜森冷若暗夜修罗。
而在那如古井般深邃的眼底跳跃的,是两簇难以压抑的火光。
沈千扬的怒气喷薄而出,“慕少游,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面对沈千扬的质问,慕少游不答反问,“唐秋呢?”问完后微微失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平静得过了头。
然而他这边态度,更加撩拨起沈千扬的火气。
“如你所愿,你要让众人知晓他是我的棋子,我便让别人知晓。你要毁我沧州分坛,我便让人家挑了!你满意了吧?”
面对沈千扬的怒气,慕少游抚着自己被拽得发红的手腕。不再为沈千扬担忧,心里最先的忐忑渐渐散去,也生出一点悖逆的意思来。
“我满意什么?沈千扬你误会什么了,以为我要算计你吗?”
“什么误会也没有!”下巴被人扣在手里,略重的力道,彰显这人心底的怒意,“从我发现药王谷跟在唐秋身边的眼线开始,我就知道你要对付唐秋。再查了一阵,发现当初对你下毒的人是他,几次想置你于死地也是他。我本来还希望,今晚你不会出现,可惜我猜错了!”
慕少游失笑,他和沈千扬两个人,原来是这样,彼此都这么不信任。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那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试探我吗?担心我再一次设计你背叛你,还是要为了唐秋和我算账?”
沈千扬冷声打算他的话!“沧州分坛怎样,一个唐秋又怎样?他敢对你动手,本就无可饶恕!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一切依你的意思来,怎样都可以!但我不愿意被你蒙在鼓里!慕少游,你真令我失望。”
“失望?”
慕少游冷冷笑了来,当真是失望。他之前的担心忐忑,全都不过是别人的试探。他怕沈千扬有差池,可对方在好整以暇等他露出破绽。
“你知道我的个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唐秋欠我十分我便索回十分,何必要你插手?”
人被重重压在门上,沈千扬的怒气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何必要我插手?那莫耶呢?你可以任他插手你所有的事,可以让药王谷一路相帮。但瞒我却瞒得滴水不漏。慕少游,你可敢问问你自己的真心,你究竟拿我当什么?这不是骄傲自尊的问题,而是你,从未真正把我放在心里,把我当做自己人。你当日所言的真心,究竟是骗谁的鬼话?!”
心意一再被质疑。
慕少游皱了眉,隐隐觉得疲倦。
莫耶说得太对,他和沈千扬两个人,彼此个性里不相容的东西太多,大家的个性都太过尖锐不懂退让。
偏偏两人相处最重要的真心信任,他们又极度缺乏。
或许,有些事情真不能勉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即使努力即使付出真心,也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呵……如果合适,他们之间,十年前就不会是现在这般的模样。
“既然你当我那是骗你的鬼话,就算是吧。沈千扬,咱们或许真没有办法重新来过。”
肩上的手陡然一紧,沈千扬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片刻之后,却掀起暴虐的飓风。
“你刚刚说什么?”
“师兄说得很对,我们之间,的确不适合。再多的努力都没有办法,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而我,同样!”
落在肩上手蓦地松开来。
慕少游觉得全身冷得像冰一样。
刚才在夜里急驰,出了一声冷汗,再让寒秋里的冷风一吹,这会竟觉头昏脑胀起来。
沈千扬手刚松开,他便转身开门,想要离开。
心底隐隐还有些懊悔。
他们俩个人,都需要静一静。
然后步子才迈出去,就觉一阵天旋地转,人猛地给抱起,房门也在面前被重重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耳朵发聋。
再一阵,人已被摔到内室的床上,身上衣衫被一双手剧烈拉扯。
猛然惊觉沈千扬意图,慕少游觉得心难以言喻地揪紧,拼命挡住在身上的手,冷冷喝道:“住手!”
这个人,似乎除了暴力征服,永远找不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而沈千扬眼神阴鸷,根本不理会慕少游微不足道的反抗,轻易将对方手脚制住,感觉到手下微弱跳动的脉搏,隐隐有种嗜血的狠意。
当察觉慕少游的作为后,他心里浮起的,是难以压抑的猜疑。旧日里被背叛的记忆,心底对慕少游心意的不肯定,让他害怕这一次又是背叛。
出言试探却被搪塞过去,怒极要一个解释,等来得,却是最不堪的结果。
慕少游话说得再好再多,愿以真心相偿……但实际上他的心底,从未真正把自己放下过。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谎言。
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手下越来越不知轻重。当温情真心忍让一再被践踏,他觉得,或许只有绝对的强势与掌控,才是他该选择的手段。
他需要一个极端的证明。
当两人身体结合的时候,用对方紧贴的体温来证明,他们之间,仍有难以斩断的羁绊。
清晨和煦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
柔柔洒了人一身。
暖金流淌,连静止的花木也添了温柔气息。
只是屋里的气氛并非如此。
沈千扬已先一步醒了来,看着一室狼藉,略有怔忡。
慕少游依旧昏迷不醒,身上伤痕累累,尽是他留下的痕迹。
触目惊心。
将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手指从慕少游紧闭的眼上描过,沈千扬心里疼得厉害。
明明是想要用心珍惜的人,可结果却搞成这样。
回想起昨晚慕少游的言语神态,还有那眸中的冷光,沈千扬拥住人的力道顿时加大来。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决不允许!
将吻落在那人发暗的眉心,却惊觉唇下肌肤温度高得异常,对方脸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沈千扬心里一惊,再伸手探对方额头,蓦地觉出不对劲来。
慕少游身子并不好,经过昨晚再三折腾,这会竟然发起热来。
赶紧将人放回床上,出门唤人送了热水过来,又让人速速去请大夫。待送水请大夫的人急急忙忙退走后,沈千扬才关好门转身回屋,将床上的慕少游抱起,小心翼翼放入热水之中。
一面替对方清理身子,一面看着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种种凌虐痕迹,沈千扬动作益发轻了去,只是心里的疼意却越来越深。
想是疼得太过厉害,昏迷中的人微微有了反应,眼睫轻颤,如扇眼帘抬起,琉璃似的眼眸里闪过一瞬迷茫,衬上潮红的脸色,显得尤为脆弱。
但这迷茫只有一瞬。
待看清面前沈千扬的面容,那眼里所有的迷茫雾气全然褪去,只剩下清冷沉静的光芒,还有唇边一点飘忽的笑容。
但始终未曾吭声。
将人从水里抱出来,擦干身子,再将衣服一件件给对方穿好,沈千扬动作很轻,话语里却有慑人的寒意。
“现在还要走吗?”
“我若说要走,你便肯放?”
“除非我死!”
“那不就结了,我现在很困,让我睡觉。”
慕少游抬眼瞥了他一下,四肢的酸软无力,身上的高热和头脑的晕眩,都让他没有心思多说话,只将脸一转,不再看沈千扬,闭眼躺下。
沈千扬脸上神情僵了下。
他已设想过慕少游醒来之后所有可能有的激烈反应,但却未料,对方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平静与妥协,让沈千扬心中疑窦丛生,想要问个明白,但看到对方眉宇间的疲意,终还是忍了下了。
只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
都已到这样的境地,他俩人,该如何继续?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颤微微的老大夫顶着沈千扬杀人的目光,满心忐忑替慕少游查了脉,小心翼翼开了药方,又顶着沈千扬杀人的目光赶紧退出去。
期间慕少游一直沉睡。
仿佛别人加诸他身上的一切,他都毫无知觉。
正午时分,小院里的下人做好饭煎好药送上来,沈千扬才将睡梦中的慕少游摇醒,让他吃过饭,又喂他喝了药,再寻了上好的伤药替他私密处上好药,才任由慕少游继续睡。
好在慕少游这次没和他针锋相对,乖巧地吃饭喝药,甚至连沈千扬替他伤处上药也没有过多反抗。听话得让沈千扬难以置信,但再想想,慕少游这样,总比他同自己闹腾折磨自己好,也就未追根究底。
慕少游又睡了一下午,沈千扬这一整天全陪着他旁边,半步未曾离开。
到了晚上,慕少游终于起身来,看着一直守在旁边的沈千扬,张口便问道:“唐秋这颗棋子已经毁了,我和你都没用必要再留在沧州,在与独孤行比武之前,你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慕少游为何问起自己的去向,沈千扬拧眉,“你想做什么?”
慕少游淡淡笑了来,笑容里是难以忽视的疏离,“怎么,怕我再算计你?”
被对方刻意竖起的尖刺扎得浑身是伤,沈千扬眼里墨色也沉下来,“我会去金陵呆一个月,直到比武之时。”
“那好,我陪你去金陵。”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千扬看向慕少游的眼里满是疑惑,心里也慌张起来,这样的慕少游,让他从心里觉得难以接近。
比起这种莫名的妥协,他宁愿这人同他发怒吵闹,甚至是拿刀刺他两刀,也比这样不明所以的态度好。
“慕少游,你究竟想怎么样?”
慕少游笑容益发的冷,“你对我的信任就差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要走你不肯放,我随你一路你又怀疑,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
明知对方是激将法,但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违抗心意的话来。
毕竟,自己没有办法放他走。
见他不反对,慕少游又道:“麻烦你替我告诉师兄一声,叫他帮我照顾好小痕。至于我去什么地方,沈千扬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也可以,无所谓。”
慕少游的态度实在太让人琢磨不透。
他的行踪,甚至可以不告诉秦痕。
沈千扬皱眉不语,慕少游却略略一扬眉,既而道:“夜深了,我要休息,麻烦你另寻个地方呆着。”
沈千扬当然不肯动。
他一走,慕少游又该做些什么事,他完全猜不透。
今天的慕少游,陌生得似他从来不认识。
猜不透他所有言语,也看不透他所有态度。
但若说这人此刻种种是认命妥协,他绝不相信。
沈千扬再三犹豫,慕少游却不打算任由他在这里,见他不动身,竟抓了他衣襟把身子贴上去,更将一个吻落在沈千扬唇上。
他正发着烧,唇上温度高得烫人,沈千扬身子随即僵住。
即使不知慕少游这样的主动是为何,心里仍是一颤。
但是下一刻,对方的话却让他打从心里恨。
“还是沈千扬你不做点什么就睡不着?要做就快点,然后放我安稳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