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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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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陡然闯进屋来的人,秦休缓缓站直身,青山碧水似的一双眼清澈透亮,眼底是隐约的寒意,“唐公子是闯别人屋子闯出瘾来了吗?怎么,平素那么好的教养,今日竟连敲门都不会了。”
唐秋脸上似笼了层寒冰,但也未发怒,只慢慢侧开身来,“我不和你废话,反正过了今日,你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听出唐秋话中的不对劲,秦休心里猛地一沉,抬头自唐秋身后望去。
沈千扬派在院中的守卫早倒了一地,严守立在院中,此时正抬眼看过来,眼底锐光直刺向他,似要凭目光就将他剥皮剔骨一般。
事情麻烦了!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又私自动手制住沈千扬的守卫,想要做什么再明白不过。
昨夜严守跪了一夜,沈千扬仍执意不肯把他交出去。但沈千扬不肯,严守和唐秋这两人却忍不住了……看这样子,他们是打算先斩后奏。
心底了然,秦休不着痕迹将儿子拉到身后。
“唐秋,你打什么主意?”
秦痕年龄虽小,人却精明,此时见情况不对,赶紧把手心里的竹管藏进袖子里去。待藏好东西,才紧紧拽了他爹衣裳,自他爹背后偏出个头,凌厉的丹凤眼看向唐秋满是敌意。
“我打什么主意,你会不清楚?”
唐秋刚笑着应了句话,便见严守也跟着走进来。
他已解决了院中的守卫,不料进到屋中,唐秋却还未动手。严守顿时就皱了眉头,不满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动手,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时间拖久了,让千扬发现可不好。”
严守边话,手也向前一递,瞬间成鹰爪状猛掐向秦休咽喉。
对方出手如电,秦休却早失了武功,这一招根本躲不开。才觉面前一道疾风扫过,严守铁铐般的手已经扣上他喉咙,猛地一收紧,秦休即刻就听见自己颈骨被挤压的嗒嗒声,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呼吸更是不畅。
看秦休被制住,秦痕飞快地从他身后冲出来,一头撞向严守,更对着严守猛一阵拳打脚踢。但秦痕小胳膊小腿没挥舞上几下,就被唐秋提住衣领揪到一边,再碰不到对方衣角分毫。
见这般情形,秦休心里虽然着急,但也知此刻不能自乱阵脚。他死死掰着卡在脖子上的鹰爪,勉强吸了点气,断断续续道:“严老爷子你要动我……也得让我……治好沈千扬再说……你现在杀了我,沈千扬的内伤……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被卡住咽喉,连呼吸都困难,秦休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也细如蚊呐,但严守还是听清楚来,动作随即一滞,手上劲道也小了些。
秦休这才得松了口气,一点新鲜空气吸入肺中,脑子也清醒了点,还要再说话,却被唐秋打断。
“严老爷子不必听他蛊惑,只要他和这孩子消失,千扬不把墨莲给他,我自有能耐医治千扬。”
……
唐秋话音刚落,秦休便觉颈上的夺命鹰爪又收紧来,他不屑地抬高眉,看着唐秋讥讽一笑,但因颈上太痛苦,导致笑容有些勉强。
“唐公子……你就这么有自信?我敢说……我治过的病人……谁接过手也治不好。”
唐秋脸色一僵,似被秦休说中。但看严守又有些犹豫,他把心一横,咬了牙恨恨道:“哪怕治不好也没关系!千扬就算是带着那伤过一辈子,也比将你这隐患留在身边强。当年他信你重你,结果如何?几乎连性命都赔掉!”
唐秋的话如一把尖刀直插严守心口。
重伤沈千扬,背叛赤峰教,这是严守最容不得秦休的地方。
他赞同地点点头,刚才的一点犹豫瞬间消散无遗。
秦休觉得颈上鹰爪的力道越来越大,胸口也越来越闷,一点也透不过气。看着眼前冷冷恨着他的两个人,他还想要笑笑,再说上几句话。
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昏沉沉间,再觉后脑上一疼,眼前一黑,人已失了知觉。
而他昏倒前,脑海里最后一个印象,竟然是今日运气太差,真不该把小痕叫过来……
身下是冷硬的石台,手脚被绑缚,紧贴肌肤的冰冷感,还有略一动手脚便哗啦啦响的铁链撞击声,提醒着刚醒来的秦休……他现在的状况。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灰色的石壁,石壁上还有些复杂的花纹雕饰,四周静得吓人,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声音。
看这样子,这应该是个极大的石室。
密封而且隐蔽。
不好的感觉。
他头顶有个通风口,这石室里光线不太好,所有的亮光,都是从头顶这个通风口透进来的。随着缓缓流过的风,秦休隐约闻到些香烛的味道。
这不是赤峰教的刑堂。
由严守掌管的刑堂,里面永远没有一点天光,只有无数火烛,以及布满了暗红血垢的刑具。飘荡在刑堂的空气里的,也是久久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而这里没有。
这里只有无边的空旷与静默,却更为压抑和可怕。
知道严守或者唐秋一定就在附近,秦休大着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有双手从眼上描过,如沈千扬索欢时爱描绘他的眉眼一般,这双手轻描着他眉眼的轮廓,久久不肯离去。但不同的是,沈千扬的手指温热,还带了薄薄的茧子。而这双手肌肤细腻,但冰寒渗人。
是唐秋的手。
“这里是灵堂,放着赤峰教各代教主牌位的灵堂。严老爷子要用你的血来祭奠他们。你摸摸,这石台四周全是凹槽,等会,我会用匕首划开你手上的血管,让血慢慢淌满这凹槽……等它被填满的时候,你也差不多可以去地下见肖二公子了。”
唐秋的音色很好,清清朗朗的,语气又温和,夏日里听起来有种微凉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听他用这般温柔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秦休全身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也从心底生气反感。而等唐秋提到肖墨涵,他才觉心里一沉,惊问道:“小痕在什么地方,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微凉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暗室里仅有的一点亮光也失去,无边黑暗中,只听唐秋轻笑出声,缓缓道:“他今日见过我,自然要陪你一起去。说起来,你为了肖墨涵背叛千扬,今日却带了肖墨涵的儿子一同赴死,这算是缘分还是报应?”
秦休觉得口中一点腥檀味泛起,“唐秋你真是疯了!你今日动我,便是忤逆沈千扬。你也知道,他那人容不得一点背叛算计……”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微加了力道。
虽然看不见唐秋面容,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怨恨,“可你的背叛算计,他就容得。”
“……”
唐秋语气渐渐转寒,“你放心,我早上就离了教回唐门。这事千扬知道,教中弟子知道,甚至严老爷子也知道,山下守关的弟子还亲自见我出的山门。所以,你若出了事,和我半点干系没有,这一切,都是严老爷子的主意。”
“……”
唐秋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严守甘愿替他顶下一切。
只要可以除掉他,这两个人当真是无所顾忌。
感觉到蒙在眼睛上的手动了下,听唐秋道:“你这双眼,他最是喜欢得紧,反正你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如废了算了?”
“你敢!”
秦休心底一沉,几乎是反射性地斥出口。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挪开来,一阵模糊的景象过去后,唐秋温和带笑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一如当日在客栈中初遇。
翩翩公子,温柔和煦。
只是那清雅的眉眼中,隐隐含了戾气。
“对一个将死的人,我有什么不敢?”
秦休青山碧水似的眼中骤然聚起寒意,冷声道:“你要敢,若我不死,它日定当百倍奉还。”
他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睚眦必报这四个字他认得清楚。
今日唐秋所做之事,他若逃过此劫,定当百倍奉还。
秦休难得的尖利,让唐秋稍怔了下,随即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个瓷瓶,扒了瓶塞在秦休眼前晃晃,“我保证,你绝无活命的可能。因为我不允许,严老爷子也不允许。”
慕少游之于沈千扬,便是命中注定的冤孽,不管被伤得多深多重,还是要如飞蛾扑火般一再沉沦。
这样的人,让他继续留在沈千扬身边,绝不可以!
唐秋脸上略显出些狰狞的神色,瓶身一倾手一抖,瓷瓶里的液体便滴落秦休眼中。
彻骨的疼痛瞬间从眼睛漫遍全身。
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唐秋手中的毒药一侵入,秦休惨叫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感觉似有千万根针在眼睛里扎,又似有火灼过眼球,疼得难以忍受。他想要伸手去揉,奈何手臂被铁链锁住,再三挣扎,也只拉得铁链哗啦啦作响,却毫无办法。
不想被唐秋看了笑话,秦休死死咬住牙关,不泄露半分脆弱。但眼睛里的疼痛并不因他的倔强有丝毫消减。牙根都要咬碎来,额头上、背后,一潮接一潮的冷汗打湿衣裳。
好似过了半生那么长,眼睛里的疼痛终于消减下去,秦休唇上已咬出深深的齿印,他满心忐忑地睁开眼,却发现四周只剩下无尽黑暗,不再见丁点亮光。
心里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然后往死里揉,一点点全揉碎了来。
万念俱寂。
竟然真看不见了。
秦休怔怔地张着眼,觉得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再片刻,觉得手腕上一寒,似有东西划过。
唐秋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也该走了,严老爷子马上会来守着你,守着你流尽身体里最后一滴血……而且,等你死了,便轮到肖墨涵的儿子。”
哐当一声脆响,似兵刃掷地。
眼睛眨了又眨,四周仍旧是足以毁灭人的黑暗,和着渐渐远去的唐秋的脚步声……一点点摧残秦休的神经。
他躺在石台上,手指隐约摸到石台上凹槽,粗糙的槽壁内,是温热的血液。
他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