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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哈哈哈哈哈……”沈千扬闻言扬声大笑,笑得秦休背脊发寒,“他怎么会死,我这样子都没有死,他怎么敢死。”
      秦休抿紧唇。
      的确,他怎么敢死。
      欠的债还没还完,该做的事也没做完,小痕的心疾都还没治好,他绝对不敢死。
      而且,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生命,他要活得好好的,带着小痕,将肖墨涵少活的岁月一并活过去,活得悠闲自在,有声有色。
      因此,他更不能露出破绽。
      他不要被沈千扬掌控在手中。
      持针的手平稳,面上也无一丝波澜,秦休垂眼将根根银针刺入沈千扬背□□道,“沈教主要不想走火入魔,最好静心打坐运气。你气血翻腾死了没事,可别连累我们父子给你陪葬。”
      冷冷笑了笑,沈千扬敛聚心思,按照秦休的吩咐,将体内真气上聚百会下沉丹田,配合秦休的治疗。
      这针灸一事需聚精会神,本就极耗心力,六月里天气又热,时间一长,秦休额头已渗出汗水,鼻尖上也粘了细细一层汗,几滴汗珠更从额角一路往下,顺脸轮廓滑落,滴到沈千扬光裸的背上。
      秦休专心于手下银针,丝毫不察,就只觉针下肌肉瞬间收缩,银针恰巧刺进一半便转不动,他心中不悦,一巴掌重重拍上沈千扬背后未扎针的地方。
      “放松!”
      等他拍上去,手掌贴上对方滚烫的肌肤才惊觉不对,但已经迟了来。
      沈千扬低哑的笑声随即响起,听在他耳中威胁的意味十足:“现在就敢呵斥我,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的确是忘了形,秦休讪讪一笑,但随即便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沈千扬再是一教之主,治病时也得我说了算。”
      沈千扬益发笑得厉害,秦休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眉目,并不曾见,笑的瞬间,笼罩住沈千扬全身的气质,并不如往日犀利寒洌,而是略温和的明朗。
      “慕少游就是这性子,做大夫的最大。”
      然而话一出口,沈千扬的笑容又冷了下来。
      秦休也闭了嘴不再说话。
      慕少游……这三个字,即代表了过往尘封的种种,也是一种梦魇。
      不该被提起,不该被记得。
      偏偏沈千扬不肯放,明明恨得彻骨,却硬要抓到手里不肯放手。
      谁都得不了好!
      蠢得透顶。
      手中长针银光闪烁,秦休略垂的眼中一派迷蒙水色,再听沈千扬道:“你儿子的面貌,和你并不相像。”
      秦休心稍提高了来,沈千扬突然提起小痕,绝对有他的原因,得小心应付着。
      “小痕像他娘。”
      “他那双凤眼,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十年前我教中有位堂主,后来嫁了肖墨涵,她的名字叫苏云镜。”
      沈千扬说完话,静等秦休反应,而秦休只是“嗯”了一声。
      “我听过这人,但没见过面。肖二公子肯为了她背弃无垢山庄,想来这苏云镜不是凡俗女子。”
      秦休说话口气极淡,没掺杂半点感情在其中,就像是闲话时随口提起些武林旧谈。
      都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
      这种该死的无关紧要的态度。
      沈千扬眯起眼,眼中墨色浓得快溢出来,微皱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快。
      他对秦休说这话时的口气,不满到了极限,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蓄足了力气出手,想一招击中对手死穴,偏偏却像打在棉花上。
      除了满腔闷气,一无所获。
      偏偏他还不能动怒。

      而这片刻功夫,秦休已经开始动手取他背上银针,一面取一面整理好放入针囊。
      “今天也差不多了,我先回青阳谷去,教主等会叫个人跟我回去,取了药方煎药。”
      沈千扬却道:“药方不必取了。”
      秦休不解,抬头看他,“沈教主什么意思?”
      沈千扬道:“你亲自煎好了让人送过来”
      “……”秦休有些无奈,“我是大夫,不是小僮。”
      见秦休无奈摊手,沈千扬挑眉笑笑,只说了句话,“墨莲还在我手里。”
      秦休将到嘴边的抗议咽回去,把针囊放入药箱,重重和上药箱盖子,“我没想到,沈教主也这么无聊。”他提了药箱要走,却被沈千扬唤住,秦休不悦回过身去,恰好见两潭深井,墨色浓得要将人吸进去,其中掠夺侵略感强烈得惊人。
      “要你亲手煎药,不过是我最低的要求。”沈千扬唇弯起弧度,有种微冷的感觉,他缓缓道:“站在我面前如果是慕少游,我会很有兴致……做更多让你觉得不无聊的事。”
      是不无聊。
      无耻!
      秦休脸上飞起些不自然的红色,皱着眉抿了抿唇,再后,他摇了摇头笑笑,看向沈千扬的眼光满是鄙夷,眼神也是不屑。
      “我看沈教主受损的不只是三焦经脉……”秦休单手点点头,薄唇轻张,“而是这里。”
      说罢话,他懒得再理会沈千扬,背了药箱直接出门去。
      沈千扬的笑声给远远落在身后。
      秦休尽力忽视已经汗湿的后背,嘴里吐出两个字。
      “无耻!”

      离开沈千扬房间,走了没几步,秦休便看见在前面等候的人。
      唐秋人坐在檐前台阶上,碎金的阳光落了满身,细细看来,却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再想起来前唐秋说的话,秦休不由暗自慨叹。
      暂不论心机人品,这样一个人,却全心护着沈千扬。
      何必……
      唐秋也看见秦休出来,站起身迎了过去。秦休很顺手地把手里药箱递了过去,唐公子嘴角抽搐了下,但还是接了过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
      唐秋在前,秦休随后,两人一路慢慢走回青阳谷。
      过度的沉默,周围气氛虽然尴尬,但秦休没有犯懒喊累,走回去的速度倒比来时快了许多。
      终于,当两人脚踩上青阳谷厚厚的草地,夏日的燥热也被苍郁树木阻绝在谷外时,唐秋开了口。
      “除了一双眼,你与慕少游长相完全不同,我也知道你没戴人皮面具。因为再好的人皮面具,透气性也有限,人不可能无时无刻把它戴在脸上。”
      秦休脚下步子没停,“唐公子的脑子,比你们教主清醒多了。”
      唐秋道:“千扬也知道。”
      秦休说起假话眼睛都不眨:“他是知道,但他太恨我那慕师兄,满腔恨意找不到出口。而我,不巧做了倒霉的替罪羔羊。”
      唐秋笑着摇摇头,“但千扬还不知道,西苗一个部落里,有产一种日暮草。这种草同它的名字一样,朝生夕死,一生见不到两次太阳。而它的汁液……”唐秋说到这,故意停了下,笑着看向秦休,又道:“可以让人改变容貌。”
      “哦……”不若唐秋所想的,秦休并未慌神,只淡淡道:“唐公子打算说什么呢?说我用了这日暮草的汁液,然后再将这事情告诉沈千扬吗?”
      “我不会告诉他。”唐秋笑了来,温润的眉眼,笑容里却有些凉意,“说出来你一定不肯信……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早日治好千扬的伤,早日离开赤峰教。”
      秦休停住脚步:“那我应该高兴。”
      唐秋依旧微微笑着,口气里尽是无奈,“我和千扬不一样。我希望这世上,从来只有秦休,没有慕少游。同一个死去的人争他心里的位置,其实很没意义。毕竟,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愿意陪下去,跟随他一辈子的人也是我。”
      秦休不置可否,只静静站着,等唐秋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这人该说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唐秋道:“但你要是慕少游,我的坚持就没了意义。千扬那个人太过执着,恨和爱都比别人强烈,慕少游要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肯罢休……而我,也不能罢手。所以,我希望你治好他,然后带着你要的东西,走得远远的。”
      秦休手垂在袖中,拳头微拢,过了阵,提步往前走。
      “我会的。”

      唐秋将秦休送回草庐就离开了。
      江南姑娘小沅已做好饭菜送了过来。
      清淡的菜色,基本都是秦痕喜爱的东西。
      全身神经绷紧了一下午,秦休觉得有些疲倦,抬手揉了揉额头,随意吃了些东西,待小沅收拾好东西离开后,他回屋开了张药方交给秦痕。
      “小痕,按这方子抓药,然后煎好药,叫小沅给她们教主送去。”
      秦痕满心不乐意,接过方子看了看,“干嘛让我煎药,让小沅姐姐煎就是。”
      秦休抬手敲了敲儿子的头,“人家要你爹我亲自煎,可爹现在要去睡觉,你是我儿子,不由你代劳让谁代劳?再说小痕你最近懒过头了,得找点事做做,不然回家没人伺候了,谁来伺候爹?”
      秦痕瞪他爹一眼,没好气地道:“爹你真有脸说这话。”
      秦休摆摆手,笑着走进一旁卧室去,“记得,要说是你爹我亲手煎的。”
      “知道了。”
      秦痕咬牙应着,几乎将手里药方捏成一团。

      却说秦休进了屋,和衣上床,又用扇子遮了脸,迷迷糊糊地躺着。
      这些年他身子其实不怎么好,体力极差,时常犯困犯累,而枉他一身医术,却医不好自己。想来,是当初逞强自废武功留下的病根。
      现在想想当年,只觉可笑。只贪一时意气,最后受罪的,终归是自己。年少轻狂,自以为傲气,其实,不懂变通,愚蠢得可笑。
      再想起今日的唐秋和沈千扬,秦休笑容益发浓了去,自嘲的意味也更深。
      愚蠢的人不只他一个。
      偏偏,这俩愚蠢的人都抓着他的把柄,却希望事情走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麻烦透顶。
      心里再是装了事,但毕竟是倦了,秦休闭眼躺了一阵,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半夜里蓦地惊醒,却听屋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秦休反射性地坐起身,恰巧见月色从窗外淌进来,细细密密洒了一地。
      只是,那如银月色也映出一些别的东西。
      屋中一角,隐约有亮光一晃而过。
      刀兵的亮光。
      秦休睡意全消,手往怀中一探,摸了瓶药粉出来,朝那角落冷冷笑道:“是谁半夜里不睡觉,摸到这草庐来了,给我出来!”
      屋子里除了静默,再也没有别的。
      秦休翻身下床,正要打亮火折子,那角落里突然有了声响。
      “秦大夫,我是肖陵,你别点灯。”
      秦休一愣,手里的火折子几乎掉下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不理会那人要求,打亮火折子,将桌上油灯点亮。
      薄蒙月色再加上油灯的亮光,角落里的人根本藏不住形。
      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十四五岁年纪,浓眉大眼的模样,手中一柄碧刀清寒薄利。
      竟真是肖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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