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静墨[秦时明月之墨鸦]》眺望长白

35、番外1

　　微风吹动，竹影自摇。

　　郑洛独自坐在院中，用节节草打磨着手中一条木质的小狗。

　　十年了，韩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强秦的铁骑终是踏平了六国，统一了天下，只是战火洗礼过的大地留下累累伤痕，焦灼的土地满是苍夷。

　　而郑洛一家，因为一些机缘凑巧，迁居到桑海，过得倒还算平静。每每看到那些流民受到官兵的缉捕，郑洛都会无比的庆幸！

　　如果当初她和娘没有迁到桑海，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天知道能不能在战火中保存性命，就算保存了性命，家园没了，估计也是如同蝼蚁一般，在生存的边缘苦苦挣扎吧！

　　郑洛暗叹了口气，摸索着被打磨得光润的木质小狗，回忆渐渐浮上心头。

　　娘说，无论什么年代都饿不死手艺人，所以他学了木工。这是一项寂寞的技艺，做木工的人首先要求心静，师傅说，心静才能出活，每一块木头都是有生命的，要静下来了解它，与木头交流，最后才能入木，做得东西才好，时间长了，才有灵气，不会像死物，过几年就不经看了，慢慢腐朽，成为一堆朽木。

　　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对着一堆木头，一坐就是一天，他了解每棵树的特性，甚至连树木的纹理他都了如指掌。

　　他的心早就练就得四平八稳，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心也能如此强烈的悸动。

　　……

　　那天早上传来的敲门声让郑洛觉得很奇怪，他们家虽说不是一贫如洗，却也只能勉强度日，姐姐远嫁了，家里也无别的亲戚，谁会在早上这么急赶着来敲他家的门呢！

　　郑洛带着疑惑，打开了木门，就见一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清澈的眼睛里明明满是如小鹿一般的惊慌焦急的眼神，偏又在脸上绽放出一个透着客气，小心讨好的笑容，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笑容，郑洛也能感觉出这个笑容的温柔，那是这个女子沁进了骨子里的东西，不经意间就会自然流露。

　　郑洛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女子道明来意，他将女子请进了屋里，唤了娘出来……

　　果不其然，娘亲心地善良，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女子的提议！

　　他在心里感到一阵高兴，他没有去深究自己是为何会高兴，只觉得这个女子不是只是来讨碗水喝的，他以后还能再见到她，真好！

　　送她回去的路上，郑洛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缰绳，身体僵硬着，不敢回头去看，可是他的心却痒痒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身后的牛车上。

　　一路无话。郑洛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笨嘴拙舌，平常沉默惯了，此刻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他只知道她叫静姝，家里好像还有一个生着病的哥哥，其他的，他都一无所知。

　　静姝感谢他，邀请他留在家里用顿便饭，他很紧张，拒绝了。

　　后来回到家，他做木工，对着木头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如果哪天静姝来交货，他就会一个人对着木头露出傻笑的表情。这一切当然瞒不过娘亲的眼睛。

　　在娘亲的逼问下，他点头承认了喜欢静姝。

　　娘亲大喜，说他终于开窍了，要准备带着他上门提亲……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他的意料，静姝拒绝了他，理由是自己还暂时不想嫁人，还要照顾哥哥，娘亲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可是也能理解，所以对她说，这个事先不急，等她哥哥病好了，他们再商量。

　　但是他却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和静姝再不可能了。他见过她所谓的哥哥，直觉告诉他，那不像是她的哥哥，她不想嫁他，是因为那个气质冷峻，容颜俊美的男人！他在心底自嘲，他没有哪个地方能够比的上那个男人，她的身边有他，她又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他依然每天做着木工，沉默寡言，可是他的心里觉得很苦，他没有了以往那种平和的心态。他想，要尽快忘了她，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娘还期盼着，他却早已有了自觉，知道自己不会有希望的。

　　可是当那个冷峻的男人带着昏迷不醒的静姝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么久了，原来她一直在他的心里，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可是她一出现，他却能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爱她！

　　男人说明来意，给了他们大量的钱财，将静姝托付给了他们，他说，他相信他们母子是好人，现在情况特殊，只希望他们母子能善待静姝，带着她远离韩国，去到相对繁华平静的桑海……

　　他又在心里燃起了希望，或许，他真的能够和静姝在一起，他是这么希望着！

　　静姝醒了，吵着要回去，要去找她的“哥哥”，被娘亲暂时劝住了，郑洛眼看着她流泪，眼看着她焦急，看着她一天天憔悴，一天天消瘦，一天天沉默，郑洛觉得自己心疼得无以复加，同时希望在慢慢磨灭，如果离开那个人，静姝真的这么痛苦，那他何必还要勉强，他不想看见她落泪，不想看她不开心的样子，既然爱她，何不成全她，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希望她能幸福！

　　送她回去濮阳的路上遇到了匪徒，他没有想到自己，只希望哪怕拼上自己一条性命，也要护住她逃离，当他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刀砍向静姝时，他来不及考虑，只想帮她挡下来，哪怕用自己的身体……

　　很幸运，他没有死，有人在保护他们，他松了一口气，知道静姝肯定安全了，同时也更加自卑！那个冷峻的男人看起来自身难保了，可是他还有本事安排很厉害的人保护静姝，可是他呢，就算拼却一条命，也不能护住她，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她？

　　用自己的身体为静姝挡刀，他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是他这辈子，离她最近的时刻，此生唯一一次纳她入怀，事后他甚至觉得幸运，上天眷顾，总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如此的靠近她，让他今生每每想念她时，都能拿来回味！

　　静姝让他停车，说要去方便一下，可是他却懂得，静姝是要离开了！他的心刺痛了一下，然后他微笑着说：“好！”他把路上用得着的银钱和匕首悄悄塞给了静姝，告诉她：“林子里常有蛇蝎毒虫，你把这个拿好……万事小心”

　　静姝抬头看他，她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他的心很痛，但是他依然微笑着，今生或许再无相会之期，他即便有再多的眷念不舍，也要微笑着告别！静姝心里没有他，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他甚至都没有伤心的资格！

　　日子如流水平淡，他和娘亲还是到了桑海，靠着他的手艺，日子比以往好过了很多，毕竟桑海要繁华得多，百姓的生活也都要富庶些，手艺好的木工，还是比较吃香的。

　　一天、一月、一年，他没有任何变化，每日里忙着手里的活计，可是娘亲叹气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娘亲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终于在他们到桑海的三年之后，拉住他长谈了一次，娘说：“傻儿子，你还忘不了静姝丫头，娘知道，可是你这么大了，男人家到你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了，你和静姝丫头没缘分，这有什么办法呢！娘老了，看不到你成家，就是死了也无法闭眼！以后你一个男人，家里没个女人，该怎么过活呢？听娘的话，找个好姑娘，娶了吧！好好过日子……”

　　他听了娘的话，从那之后，就托了媒人说亲，他本来想，随便是谁，只要过得去，他没什么可挑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见过几个，都是一见面，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娶，倒不是说人家女子不好，他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见每一个女子，他都会想起静姝，想起静姝第一次敲门时，看到他露出那张微笑的脸，还有在那密林里，面对危险，他纳她入怀，鼻中萦绕着她的芬芳！

　　媒人对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说这是最后一个，明天带他去瞧瞧，他如果还是看不上，那就另请高明吧！她可没这个闲工夫陪他折腾了！

　　那天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他打了伞，同媒人一起前往说好的人家，媒人一路上唠唠叨叨，说是天公都不作美，看来这个又是难成，说那女子样貌家里都不见得比得过他看的前几家，不过反正也不知道他中意什么样的，就随便看看吧！看他的样子就是不想说亲的，哪有人成心说亲的像他这样的，如果不是他给足了路资，她可不瞎耽误功夫！

　　到了人家后，媒婆敲响了木门，好半天才有人应声，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女子，这到让郑洛有些意外，一般上门说亲，很少女子亲自开门的，都是和家里长辈聊，然后借着倒茶水，匆匆看过一眼，就算是相看了，满不满意，出门后再和媒婆说。

　　那个女子看着他们，有些羞涩的尴尬，似乎也知道这样直接出来不合常理，于是便有些赧然地微微笑了笑，透着客气与小心，郑洛一下就想到了静姝，和他第一次见静姝时的笑容！

　　女子解释说，家里只要一个重病的父亲，再无他人，所以只好自己来开门，女子客气的请他们屋里坐，似乎对于自己的条件和处境都有些自惭，总是红着脸，她说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未来的夫君不要嫌弃她病重的父亲，她嫁人是肯定要将老父带着一起嫁过去，好方便照顾的，当然，她也会孝敬对方的父母，做个好妻子，好媳妇……

　　出门的时候，他对媒人说，就是她吧！

　　然后他大步离开，他想，他会对这个女子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其他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他的爱都给了静姝，他还有剩下的爱来给他未来的妻子吗？

　　他对她是有愧疚的，所以婚后多年，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她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尊敬她，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只要他有的，他都愿意给她。可是他每次做木工的时候，没有人打扰，他就只是他自己，不是丈夫、儿子、父亲，他可以想念他心底的那个人，对着木头的纹理，思念那个遥远的、不知在何方的她！

　　多年的相思，他多想问一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