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奇谈』瞬息浮生》翌翼

30、黑咖啡

　　第二十九章
　　“这就是赫尔拉娜？”我走到昊玥的身侧，看着他身后的完好地安放在玻璃罩内的镜子。

　　与其说那是镜子，倒不如说是镜框，因为那面镜子没有镜面。紫水晶丛构成的底座上腾空盘踞着一条青蓝色的龙，若细看龙身反正水样清冷的纹理色泽。只是，镜子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死去，水镜的力量已经不在这镜子当中了。

　　我扶着玻璃罩倾身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昊玥在我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无奈地瞥着我。
　　“看，你怎么变得喜欢皱眉了呢？”他伸出手指，抵在我的眉心，语气有些埋怨但更多的是宠溺。

　　我从前很少皱眉，那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
　　就在尚轩居住的光之崖距离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蝶谷花海，四时都是花开馥郁，满谷芬芳。五彩的飞蝶翩然而舞，将那个山谷装点成了色彩的殿堂。
　　记得那天太阳很绚烂，触手可及的天空是瑰丽的蓝，那个季节，花谷是紫阳花的天堂，五彩的花朵一簇一簇，一团一团开得热烈而唯美。
　　我仰躺着，头枕着他的膝盖。睁开双眼就看见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风扬起他的发，紫色的发张扬地飞舞着，漫天的蝴蝶扑簌地飞过，些些金色的粉尘悠扬地落下，或沾染在他的发梢上，美丽极了。
　　风停了，他的发又纷纷扬扬地落下，铺在我的黑发上。
　　梦幻的紫，纯正的黑，交织着纠缠着，很美。
　　“婳琤，我告诉你个秘密。”尚轩附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着，声音带着某种诱惑。
　　“秘密？”我重复着。
　　我好奇地抬头对上他那双碧色的眼睛，便忘记了好奇转而迅速沉溺进了他清淡怡人的温柔里。尚轩俯身靠着我的脸。纤长的手指在我的眉心反复流连，缱绻而温存。
　　“你知道，为什么你额头上的朱砂痣是泪滴形状的么？”尚轩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我的美梦似的。
　　我眨了眨眼睛，诚实地摇头。额头上的痣，我从来没去考虑过。
　　“我埋了一颗眼泪在这里。”他的语调像是催眠，轻而淡。
　　“眼泪？”我不自觉地皱起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尚轩弯起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霎时，他背后的三千花海黯然失色。
　　尚轩低头将唇凑到我的眉心，轻轻地烙下一吻。怜惜而不情欲，带着薄荷的清新气息，却又让我沉醉。
　　“以后不要随意皱眉好么？”尚轩的眼睛离我的近极了，近到我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眼睛的倒影，“不要轻易皱眉，因为那会挤出我的眼泪。”
　　“好啊！”我大笑着坐了起来，“没想到尚轩也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人。”
　　尚轩双手框住我的脑袋，是我被迫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碧色的眼睛，此刻认真地近乎孩子般的执拗。
　　“不是哄人，是真的。”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嗯。”我想是受到某种暗示般虔诚地点了点头。见了我的反应，尚轩又笑了，不再是先前那种淡雅清浅的笑；而是大笑起来，笑声清亮而爽朗，连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暗自嘟囔着。
　　“因为你太可爱了～”尚轩竟然还回答了我，他笑弯的眼睛里像是装着一汪晃动着的水。
　　当时的我还太年轻，竟然觉得尚轩那样放肆的笑很刺眼失了平时的飘渺，觉得那是对我的戏弄。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还可以让尚轩回到当时的那份无忧，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不要轻易皱眉，因为那会挤出我的眼泪。

　　“觉得好奇么？”
　　昊玥的声音猝然在耳边响起惊醒了我曾经的梦。我局促地笑着点了点头，水镜是我死后尚轩为了凝结我的力量而造的东西，昊玥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些。

　　“对了，昊玥你是什么时候……投身进转轮去填补走错的轨迹的？”不经思考，我脱口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昊玥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反问。

　　“我想知道。”对上昊玥的眼睛我又变得慌张，急急地错开视线盯着那面水镜不敢再去看他。

　　“我是第四个祭品。在你死之后，第二个是优河，第三个是仲天，我是第四个。”昊玥仰着头，侧脸看起来有些落寞。

　　“对了，咱们还是说说水镜吧！”昊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水镜。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地闪躲着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莫名的动作顿时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昊玥收回手摸了摸头发，笑得牵强。而我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空气都压抑得让人窒息。

　　“咏倩你果然来了。”

　　特莱斯的声音打破了我跟昊玥之间诡异的凝滞。

　　“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昊玥朝着特莱斯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人群里，他的背影显得孤孤零零。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我又开始觉得自责。

　　“这是赫尔拉娜。”特莱斯微微偏了偏头，示意我向镜子的方向。

　　“嗯。”我点了点头，视线回到做工精细的水镜上，但是脑子却乱极了。接着特莱斯又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咏倩？”特莱斯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游离，他拍了拍我的肩。略微皱起的眉显示出主人的不满。

　　“嗯？”

　　“我该走了，一会儿还有一个会议。我每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开会上了。”特莱斯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偏了偏头。

　　“嗯，好。”我应着，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瞬间我又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他。

　　特莱斯回头看着我拉着他的手，眼神带着诧异。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扭捏地松开手，轻轻地道了句，“以后不要再皱眉头了，爱你的人会担心的。”

　　听了我的话，特莱斯笑了，特别的孩子气。眼前的笑脸，仿佛与过去重叠起来，让我又想起那个在花飞蝶舞的晴天里张扬地笑着的男人。

　　特莱斯离开后，我在赫尔拉娜身边站了很久。

　　现在水镜就在我的身边。
　　要不要收回自己的力量？
　　要不要觉醒成为水神？
　　若是觉醒了，我就可以在此成为那御水而行的水之女神。那样便可以再回到那天山之巅去见一见那个独自在寂寞里徘徊了无垠岁月的傻男人。

　　但是这一眼可能会是我和他最后的诀别。
　　从此天涯黄泉永不相见……

　　不知不觉之间，展厅的游客已经是稀稀拉拉，恍然已经到了闭馆时分。我扯了扯嘴角，是该离开了。

　　“蔚小姐，我们公主殿下想和你谈谈。不知可否请你移步内阁？”那天在楼梯口遇到的带着墨镜的男子再次出现挡住了我的去路。虽然是商量的话语，但是他的语气却像是命令。傲慢的口气和轻蔑的神情，迅速引起了我的反感。

　　我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与他错身，想从他身边走过。

　　只往前迈一步，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眼前缭绕起了一阵泛白的薄雾，朦胧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周遭的空气极具冷却，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地战栗起来，连皮肤也迅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

　　眼前的情况令我更为气愤了。这算什么？！用我的力量来对付我？

　　随手一挥，眼前白雾尽散，又是清明一片。而那人的侧脸却像是被冰封似的覆上了一层白霜，连带着脸上的墨镜也甭然碎裂。我转身正视着那人，心思电转，暗中施力。将大气中的水汽聚集起来，包裹住他的周身。浓稠的水汽慢慢地挤开他身边的空气。

　　“这就是阿拉伯王族的待客之道？”我的视线从眼前的那痛苦地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转移到他身后的重重幕帘上。

　　很快，佛罗纳便从那暗红色的天鹅绒幔帐后走了出来。镶嵌着宝石的，以金丝修边的轻纱从她的头发上披散下来。薄纱的掩映下，那曼妙妖娆的身姿显得更为神秘。看着她款款走来，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猫在反复地挠着你，让你的心痒痒的、麻麻的，忍不住想一窥究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种本来美艳高傲不可方物的脸上竟然带上了些许的憔悴慌张。

　　“你就是赫尔拉娜真正的主人？”王族的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允许佛罗纳表现出她的无助，但是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却泄漏了她的紧张。

　　“是的。”我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那人的痛苦。他站起身，忿忿地在我身上剜了一眼，接着走到佛罗纳的身后站定。

　　“那……”佛罗纳垂下眉眼，但是我仍可以感受到她的不甘和愤恨，“你是来拿回你的东西的？”一个字一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

　　“不。”我黯然地摇头，接着开口，“你若想要这力量就留着吧！我将它借给你，直到你不需要或者不能再要为止。”说着，我从她身边越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展厅。

　　如果这力量可以让你完成你的梦想，就好好地使用吧！
　　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的我早已不敢再有什么梦了……

　　五点多的光景，纽约的街头熙攘吵杂。我从电器店门口走过，却被展示的电视里播放的片子吸引着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部不知名的电视剧。镜头里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女子正吊着一支香烟，她有着艳俗的红唇，乖张浓烈的眼影。相比之下，另一个显得憔悴而忧伤。
　　妖艳的女子在缓缓地吐出一口白烟后，轻轻叹了口气，吹得烟雾缭绕着蒙住了她的表情。
　　她说，“你真是太傻了。男人的承诺向来敌不过时间。他说爱你一生一世，你若不守着他，他的爱只能持续一句话的时间！”

　　他说爱你一生一世，你若不守着他，他的爱只能持续一句话的时间……

　　大概是傍晚起风了，突然觉得有些凉，我拢了拢外套的衣领，拥着双肩继续往前走。

　　回家的路上必会路过一个街心花园，平时那里冷冷清清，今天却有一对情侣相拥着坐在长椅上。女孩幸福地依偎在男孩的肩膀，男孩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诉着什么，引得女孩笑了起来，分外地甜蜜。想来，这两人正在诉说自己的地老天荒吧？

　　没来由的，心里空荡荡的。
　　风一直在吹，像是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停了步子，想了想，又转身走上相反的路。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全暗了下来，街上的人也变得三三两两。我拥着双臂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阵甘香的气息窜进我的鼻子，让我突然有了想要喝一杯什么东西的欲望。但真当我走进了手边的那家咖啡店，却又不知道该点什么了。想起特莱斯说他习惯和黑咖啡，于是随口就要了一杯。在等待咖啡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不知道尚轩会不会习惯喝那种苦涩的液体。转眼咖啡送来了，本来以为那应该是难以下喉的苦涩，可真的喝的时候却发现淡而无味。

　　我这才明白嘴里的苦远比不上心里的苦。

作者有话说

　　纠结抽搐着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