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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羁3 ...

  •   月上中天。

      光线暗淡,狂风呼啸,似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想要将人吞噬。

      沈绾孤身穿过一片死寂,之前只一股脑地想着快点离开军营中的那个凶煞,走出一段距离,见无人跟来,才稍稍放心下来。

      琴阳郡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横尸遍野,整座城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晚上的风很凉,风中仿佛含了冰刀,将人整个打透,冷气蔓延全身。沈绾裹紧了衣衫,低头往前走着,微微侧目,离她不过五米的地方,便三三两两躺了几个死状惨烈的尸体。

      她惊出一身汗来,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惊惧。这一天下来,见了不少血腥之物,都有些麻木了,只是见到琴阳如今的破败景象,心中难免涌出一股悲凉。

      此时已经入了夜,除了暗淡的月光,城中的光亮寥寥无几,抬眼看去,整个长长的街道上,只有一盏灯笼还微微泛着光亮,灯笼庞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收拾着门口散了架子的竹摊和零碎的菜叶。

      琴阳是个小城,人口不多,而历经这番始料未及的大屠杀,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寥寥无几。
      耳边偶尔有哭泣声传来,有人跌坐在几个用草帘卷起的尸体边哭泣,估计眼泪都流干了,哭声也是低低的。

      战乱年代,人命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们这些侥幸存活的幸运儿,也是战乱中的可怜人。

      沈绾觉得浑身冷透了,不禁加快脚步,穿过几条街巷,往许家的方向走去。

      也许许家也有人幸存下来,或是逃走了又回来的……

      她心中抱有一丝希望,快到许家门口的时候,心中的希望渐渐消失,前面的整座宅子黑得瘆人,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远远望着,没敢上前,只看见偏门的红绸还挂着,想想她素日空荡的小院里,难得热闹一次,到头来却是这等光景。

      这周围熟悉的景致,此刻就变得十分陌生。

      沈绾走近了些,恍惚间,好似有一个身影从她身后晃过。

      她心里一沉,立刻转过身去。
      “谁?”

      身后果然有一人,见到沈绾,他愣了片刻,随即转为不可思议,惊喜道:“绾绾?你怎么在这里?”

      沈绾心中百感交集,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刚刚干了的双眼瞬间又有泪水夺眶而出。

      “文勤哥哥……”

      沈绾又惊又喜,除了高兴,心中的委屈也一拥而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我、我......”

      她想说自己险些被陈军抓了去,险些困在烈焰军军营中,可这一刻,她却不知改如何说起了。

      文勤知道她定是受了委屈,便扶着她到了街边一个台阶处坐下,“来。”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纸包着的烧饼,递给沈绾。

      沈绾将文勤手里的烧饼推开,摇了摇头,“我吃过晚饭了,这烧饼,还是留给文勤哥哥吃吧。”

      文勤诧异道:“吃过了?在哪吃的?你别骗我,这兵荒马乱的,你一小姑娘家家,能去哪找吃的?”

      沈绾道:“我是真的吃过了,今日多亏镇国大将军出手相救。”

      她顿了顿,还是把今日发生之事给文勤说了一遍。

      文勤听过,眸色忽然就暗了暗,“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沈绾点点头,见他神色不太好,便安慰道:“好在,有惊无险。”

      文勤的眸光中似是闪动着什么,微弱的灯光下,居然泛着一丝诡异,沈绾莫名就心里一抖,想要下意识往后躲避,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想来文勤为了找她,受了不少累,她居然还有一些退怯,真是不应该。

      她想着,看了眼文勤的眼睛,挤出一个笑容。

      他心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许是夜色太重了,她读不出他眼中那份变幻莫测的感情。

      文勤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对沈绾柔和地笑了一笑,“绾绾,你能回来就好。真是没想到陈军会突袭琴阳,我去接亲的队伍行至半路,听闻此事,心中担心无比,没能入城,也实在是身不由己,希望你不要介怀。”

      今日陈国骑兵骤然入城,大肆屠杀。
      文勤行于半路,听闻此事,惊惧万分,哪里还敢入城接亲。

      沈绾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怪你。”

      她怎么会怪他呢?

      她和文勤虽说差一点就要成亲了,也不过是儿时见过一面,几日前在张大娘的安排下去画舫品了品茶,这样说来,只有两面的交情,眼下这种兵荒马乱世态炎凉的光景,文勤来寻她,她感激万分,可就算是文勤没有回来寻她,也无可厚非。只归于没有缘分。

      此时此刻,文勤竟然真的站在了她面前,关心地问她肚子饿不饿,还把烧饼分给她吃,这种被人嘘寒问暖的感觉,似是一股暖流在心底来回流淌,使得她之前心里的悲戚少了许多。

      她微微侧头,抬眸间,忽地意识到文勤并没有穿着喜服。此时自己这身脏污不堪的大红色嫁衣,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文勤注意到她的神色,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挠了挠头,略带不好意思道:“我担心,这大红色太过显眼,便换了寻常的衣服来。”

      “绾绾,你冷不冷?先把这衣服披上。”文勤说着,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沈绾肩上。沈绾注意到他腰间挂了一个香囊,寻常香囊一般会绣些花草,那上面却是很独特地绣了一把琴,看起来十分别致。

      “文勤哥哥喜欢弹琴?”她问。

      文勤这次才注意到自己腰间的香囊露了出来,愣了愣,答道:“啊,只是一点爱好,闲暇时打发时间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别多心,这是我娘绣的。”

      沈绾笑笑,他一会儿解释这个,一会儿解释那个,倒像是她一直怀疑他似的。

      她和文勤感情尚浅,成婚当日又赶上这等事,文勤能连夜来琴阳找她,她其实已经心满意足了。
      “文勤哥哥是来找我的吧?”沈绾轻轻开口,娇软的嗓音透着几分羞赧,让人听了难免动容。

      文勤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自然是,我来接你回桐州的,绾绾,我们回家吧。”

      他这一句回家,让沈绾心中翻涌出一股踏实的暖意,立刻点了点头。

      文勤站起身,又伸手将沈绾扶起来,沈绾寻着文勤目光所及之处看去,街道的角落里有一盏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那边停了一辆马车。

      沈绾不想再经过那个地方。她闭了眼不忍心去看,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张大娘是文勤的姨母,此时也不知人在何处。

      她的这桩亲事也是张大娘操持的,今日一早她还兴致冲冲地嘱咐着沈绾,后来听闻陈军入城,许家上下都是一片慌乱,沈绾便再没见到她。想到张大娘早年丧夫,膝下无儿无女,又没有其他的亲戚,将来老了,便只靠着文勤这个外甥,她朝着文勤问道:“文勤哥哥,张大娘呢?”

      提及此,文勤的目光忽然暗了暗,脚步也顿了一下,沉默片刻,才摇了摇头。

      “哪都找了,没找到。”

      沈绾心中担忧,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许是张大娘不在琴阳了。”

      “她年纪大了,去不了别处,如今琴阳血流成河,有的人,都认不出了。”

      沈绾听他语气低落,怕触及他的痛处,便没再说下去。

      一直到了马车处,借着灯笼的火光,沈绾才注意到,文勤的神色十分黯淡,眉眼间是难掩的失落。

      可她却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上车吧,我们回桐州。”文勤低声道。

      沈绾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文勤在前面驾车,但他坐上去后,似是在发呆。

      “你怎么了?”她侧头看向文勤,关心地问道。

      文勤叹了口气,将目光看向别处,摇摇头,语气中颇有些为难,“没事,绾绾,你……身上可有银钱?”

      沈绾摇摇头,逃命都差点来不及,哪里再顾得上去带金银细软呢?

      文勤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我娘听闻琴阳之事,因为担心姨母,突发心症,她老人家本就有旧疾,如今这身子骨是愈发不好了,我想着,筹些钱,去找个好大夫,给我娘看看病,只是最近事多,手头也紧,只得另想办法了。”

      沈绾闻言,思量片刻,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玉佩,“我只有一个玉佩,是我从小就带着的,但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好玉,怕是不值不少钱。”

      说起来,这块玉佩,是跟随她最久的物件了。

      她四岁的时候被许老爷抱回了许家,在那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脑海中唯一存留的片段是一只凶狠的恶狼朝她扑面而来,其他的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除此之外,也只有这玉佩,是童年时的物件,沈绾有时候想,或许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念想,但她也不确定。

      她在许家时,穿戴打扮不能太过张扬,不方便佩戴玉饰,便只藏在衣服里,很少拿出来。这玉佩只是样式好看,又是她自幼带着的,所以她喜欢的紧,但这玉佩成色不佳,值多少钱,她也不知道。

      “既然是从小带着的,对你来说,定然十分重要,怎么能拿你的贴身之物换钱?”

      沈绾虽然舍不得,但说起来,人命总比物件重要。

      “还是……治病要紧。”

      文勤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十分苦涩,但仍旧不失柔和, “既是这样,这玉佩还是好好保管的好,总会有办法的。”

      文勤见沈绾没动,便主动拿过玉佩,将它挂在沈绾腰间。

      他说话的语气很柔和,沈绾活了十几年,和她这么说话的人,除了许老太太,便是文勤了。此时她虽然觉得有一种生疏感,但多接触接触,以后应该就好了吧。

      文勤用力拉了手里的缰绳,马车开始向前行进。

      沈绾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内,时而看看文勤的背影,心里觉得放松了许多。

      这一天下来,她筋疲力尽,此时心里终于踏实下来,沈绾很快便靠着墙角,熟睡过去。

      许是因为太累了,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好像还睡了很久。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谈话,像是在做交易,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任她如何挣扎,似乎是在做梦,可又十分真实,怎么都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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