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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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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机的红光慢慢熄灭了。
“卡嚓卡嚓。”桶里的脑袋转动着血肉粘黏的脖子,看向444所在的方向。
在那句寻常的抱怨出来的一瞬间,它感觉自己无法动弹了。
它释放的梦境,也在一瞬间弹回,再无法影响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
为什么?难道他不是普通的住户?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它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只听“嘭”地一声炸响,它的颅骨被一只无形大手生生捏爆,红红白白的血液与脑浆喷溅了整个洗衣桶。
所有生机就此断绝,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它的死因只有一句话:窥探未知。
终于停了。果然,对付这种人,直接开骂比沉默更管用。
褚颜长舒一口气,刚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又被霉味冲得重新钻了出来。
算了算了,将就点吧。他把被子拉高,拢住热气,偏头继续睡去。
明天还得找工作呢!他想。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想好好睡,别“人”可不这么想。
这不,刚过一会儿,他的耳边就响起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那的确是砸,而不是敲,像拳头一下一下擂在门板上,好像能把整张门生生砸破,连带着床架都共振地抖了起来。
“开门!”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粗硬的喊声。
褚颜先是被吵醒,又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敲他的门。
啊不是?这就来找麻烦了吗?大晚上不睡觉可真有精神啊!
眼看思路越走越偏,褚颜连忙把注意力移了回来。
可他不就骂了一句吗?也没带脏字,至于这么大火气?
褚颜摸不清他的来意,只好坐起身子,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男人的怒意隔着门板传来,问的却是一句没头脑的话:“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孩子!”
褚颜:啊?我吗?
在他看不见的走廊里,隐隐绰绰的光中,映出一个壮硕男人的身影。
男人一只手猛烈敲门,另一只手则提着——一颗不断滴血的头。
刚才那句诘问,就是这颗头说出来的。
顺着那只手臂往上,可以看到男人穿着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那衣服不仅破破烂烂,还挂满了许多喷溅的碎肉条和血浆,仿佛刚从屠宰场出来,或经历了一场凶杀现场。
而他的肩膀往上,却没了头,只能看见一截白花花的颈骨从撕裂的脖子上突出来,和旁边的狰狞的气管血管一起朝天直竖。
不是,你有病吧?褚颜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他一贯尊老爱幼,是正直的五好青年,欺负小孩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他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知道自己这小身板是不能跟人家硬碰硬的,只好说:“我没看见你家小孩,我一直在睡觉,没出去!”
“不是你还有谁?开门!”男人继续砸门,砸得墙面的灰尘粉屑都一簇一簇地往下掉。
褚颜当然是不可能开门的。
他看过新闻,知道有些变态会尾随单身女子进楼道,或是伪装水电工□□,这种人一般不怀好意。
正常人哪里会大半夜敲别人门啊?有问题找旅店老板投诉啊?
褚颜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不知道是你家小孩在洗衣服,吓到她了,我道歉。如果你有问题,请明天再找我解决,谢谢!”
褚颜说完,也不管男人是什么反应,将耳朵一捂,就钻回了被窝。
这么冷的天,跟一个听起来就比他强壮的男人对着干,他才没那么傻呢!
见他没有起来开门,无头男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愤恨。
他的眼睛盯着门板,灼热的视线似乎能透过去,锁定那孱弱的男人。
霎时间,他的身体和头像蜡烛遇到火一样,飞快融化了。
粘稠的液体卷着两颗眼珠子,从门框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沿着地板一路攀爬。
肌肉推着骨骼,碎骨咔咔作响。它们漫过地板,像一张血红的地毯,漫过桌椅,漫过衣柜,漫过高墙。
它越摊越开,直到整个屋子全被血色的纤维包裹。那些组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搏动着,仿佛还活着一般。
连着神经的眼睛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咕噜咕噜地转动着,望着那不知死活的年轻旅客。
而后,摊了满屋的血色组织一点一点地收缩着,收缩着。
爬上床脚,爬上床单,将那个旅客连人带被子,裹成了一个厚厚的血色的茧。
因为太困,褚颜睡得很快。
可他睡着睡着,却觉得有点热,还有点闷。像躺在桑拿房,或躺在睡袋里。
果然不应该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睡。他一边像个蚕宝宝一样蛄蛹,一边想。而且这床也太窄了,怎么总翻不开身啊。
茧越来越小,里里外外都开始渗出黄色的粘液,像一个胃袋开始消化。
空间越来越小,氧气越来越少,眼看腐蚀性的粘液就要落在那张堪称漂亮的脸蛋上,褚颜突然往上用力推了一把。
他的本意只是推开这张裹住他的讨人厌的被子,可此时被子已经被腐蚀殆尽,他一伸手,就将这层厚厚的血肉推出了一个破洞。
无头男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脸上——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脸的话。
他的血液以这个豁口为中心,再也无法顺畅运行。他的肌肉开始硬化,失去弹性,像一层被风化的脆壳。
又一脚,褚颜踹开了一条裂缝。
无头男像被人扼住了命脉,再也无法感知身体的其他部位。
它零落着碎开来,龟裂成无数块,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就湮灭成粉尘。
至死它也没明白,为什么这个单薄的青年有这么大的力气,为什么自己毫无反抗就被杀死了。
为什么……
而褚颜不过翻了个身,又若无其事地睡沉了。
一觉睡醒,褚颜获得了充足的睡眠,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当他睁开眼睛一看,险些尖叫出声。
“我的被子呢?”
只见昨天还好端端盖在身上的被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张坑坑洼洼的破布,黏糊糊的,不知沾了谁的呕吐物。身下的褥子也多了不少坑。
被子边缘翻卷硬化,看起来像火烧,却没有焦痕。
满地都是破败棉絮,像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昨天有人进来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褚颜拍了拍脑袋,心想,难道是昨天拍门那个男人?可他怎么进来的?撬锁?
褚颜跳到地上,仔细检查了一番门锁,没发现打开的痕迹,便又怀疑起了前台。
难道是旅店里的人干的?想谋财害命?
我都住这么便宜的旅店了,我看起来像有钱的人吗?
他再三检查,也找不出原因,只能暂时压下好奇心。
简单洗漱完,他下楼梯走到前台,老板娘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昨天工作人员进我房间了?”
老板娘僵硬地摇了摇头。
褚颜这下摸不准了,毕竟他也是个失忆患者,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梦游干的。他考虑了一下,又说道:“我一觉睡醒,被子被人弄坏了……你先报警,要钱的话,我赔给你们。”
“不用报警……”老板娘扯起一个古怪的微笑。“我们会换!”
“那好吧。”褚颜道。
在这个灵异事件频发的世界里,警察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不过据说为了清理这些异端,国安专门划出了一个特情局,就是负责异常事件的。
褚颜从霍医生那里听过,异端里有能给人带来厄运的雕像,有长手长脚的幽灵,有以恐惧为食的怪物……当然,他只听过,没见过——在他自己看来。
为避免纠纷,褚颜还是在便签纸上写下了霍医生的联系电话,推给老板娘,道:“这是我朋友。如果后续要赔偿,你们可以让他先垫付。”
老板娘表情不变,只说:“欢迎您再次光临!”
这职业素养,这待客礼仪。褚颜看得啧啧称奇,同时腹诽道:再带点感情就好了。
解决完一件大事,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提醒他:此时此刻,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人才市场。
偌大的广场上,堆满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求职者——当然,会场内人更多。
农民工、失业者、大学生,或零零散散,或三五成群。
那些负责招聘的蓝领白领,则时不时从建筑里进进出出,带着宣传单,和求职者的一堆简历。
这年头经济萧条,岗位也供不应求。工厂纷纷倒闭,企业都在降本增效996。
最低工资从三千压到两千多,依然有人络绎不绝。
褚颜蹭了会场的免费面包和自来水,总算把饥肠辘辘的肚子给填饱了。
他摊开一路溜达的收获,那是一张海报,上面写着醒目的一行大字:“xx酒店试睡员。”
这是他见过要求最低的一份工作。
学历、工作经历、年龄等通通不考虑,它只要求一条:“不怕鬼。”
具体来说,就是在这个酒店的房间里试睡一晚,只要能安全出来,就能拿到1000块的奖金,还包当日三餐。
这么丰厚的奖励,求职者当然是络绎不绝了。但也有些人面露难色,显然有点忌惮。
诶,不过就是酒店的另类宣传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说话的是旁边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脸庞尖瘦,手里也拿着一张同款海报。
“嗯?为什么?”褚颜不解。
尖瘦男人打量了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里,才挤眉弄眼地说道:“这个房间,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