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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逐 ...

  •   离国弘正十七年的冬天,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镇西侯薛勇正站在金殿上,听宁王阐述他对大开海禁的极力推崇。宁王已经洋洋洒洒说了差不多两刻钟,大殿上也不时有官员被点名,比如户部尚书钱有财,只听宁王朗声道:“听闻钱大人日前刚刚收到闽南新任府君送上来的账本?”

      钱大人抹一把汗,宁王适才已经把六部这一年的支出问了个遍,要不是这段时间宁王次次朝会点了人当堂问话,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恐怕今日真是要出个大丑了。“启禀陛下,臣近日确实收到了闽南送来的税收账本。”

      宁王接着道:“大人对这数目可还有印象?”

      钱大人低着头,拼命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很想壮着胆子说一句记不得了,到头来还是认命地回道:“臣记得很清楚,只因如今虽然距离海盗归降尚不足半年,但闽南今年的税收已经比往年多了七成,其中有两成更是海运商户所缴。”

      宁王满意地一笑,这账本他昨日就在户部见过,所以今日才有此一问,钱大人这个户部尚书倒确实称职,这般解说远比报上数字更要有效。转身,果然见今上提起了兴致,便又继续道:“父皇,由此可见,如今既无贼寇侵扰,若能大开海禁必能利国利民,从长远看,更能影响我国与外邦的关系。若能同时精练海军……”宁王越说越起劲,与他相对而立的端王,摆着一张饶有兴趣的脸,心里想的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薛勇暗暗抬眼扫了殿上的二位一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将独子送到闽南海军去历练历练,如今虽然海盗的主要势力归降,但还有零星贼寇,海军正在四处清扫,恐怕遍地都是军功。实在不行抓人头充歼敌数也并不难,他有个旧部如今正是闽南海军的将领,这几年关系没断当真是明智之举……

      薛勇那边打着小心思,还不知道自家门前已经失火了。

      镇西侯是离国开国元勋之一,这么多年代代相传的将门之风,门庭森严,只不过今日碰到的事。恐怕还是百年来头一遭。镇西侯夫人今日送了自家夫君上朝,就听得自己女儿薛静欢欢喜喜跑来请安:“母亲母亲!您快看呀,下雪了!”

      笑着伸手扫落薛静帽檐上的几点落雪,侯夫人笑着道:“过了年就十三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薛静一身粉白衣裙,罩着狐裘披风,娇笑着抱住母亲的胳膊:“母亲!初雪可是吉兆,您就别数落我了!”

      侯夫人笑着尚未开口,就见心腹胡嬷嬷急匆匆从院门外赶来,一脸的心事,“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侯夫人皱着眉头,胡嬷嬷见了侯夫人就要回话,转眼看见小姐在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侯夫人见此便晓得是有什么腌臜事不便让女儿听,便拍了拍薛静的手:“母亲记得你之前说要等初雪的时候收集后院竹叶上的雪水煮茶?”

      “哎哟!您不说我都忘了!回头叫哥哥知道了又要笑我!”薛静一跺脚,匆匆领着丫鬟跑了,侯夫人看她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叫人看这些,可别冻着了。”这才转回来,“说吧,前面出了什么事?”恐怕侯爷回来时雪还不得停,以防万一沾湿了衣襟受寒,方才她让胡嬷嬷去前院送了件厚实些的披风让下人捎去宫门口,如今胡嬷嬷这幅样子,会是出了什么事?

      胡嬷嬷屏退左右,这才上前低声道:“方才门口来了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说是侯爷的骨肉,前来……认祖归宗。”说完前两句,侯夫人就已经冷了脸,最后四个字,胡嬷嬷顶着侯夫人刀子似的目光艰难吐出口。

      “呵,”侯夫人听完冷笑,抬手姿态端方地扶了扶发簪,“这是什么世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镇西侯府?”

      胡嬷嬷踌躇了一下才道:“她手持侯爷的玉佩,门房看了似乎是真的,不敢贸然放她进来,又不敢留她在门外惹人闲话,这才让她进了耳房。奴婢去时,人刚坐下。”

      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玉佩?你可见着了?”

      胡嬷嬷点点头:“门房说是真的,奴婢要看,那女子还十分警惕,奴婢只从她指缝间看了看,确实是侯爷的。似乎是九年前侯爷领兵那一次带着的,后来回来后确实是没再见着。奴婢当时还问过弄墨,说是在战场上……丢了。”侯夫人一听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丢了,分明是拿来给个狐狸精当定情信物了!气得一张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就要往前院去。胡嬷嬷见了也顾不得逾越便将人扯住:“哎哟,夫人,您可要冷静,再怎么说,那也不过就是一个外室子,更何况如今只有前院的门房知道,您可一定要稳住了!”

      侯夫人转头盯着胡嬷嬷:“嬷嬷!我辛辛苦苦给他生儿育女,前头十几年几乎日日独守空闺,几年才能团聚一次。你可记得肃儿小的时候,见了他都不认得。如今好不容易边疆安稳,我们夫妻得以相守,到头来他要却要这般作践我?他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管,可他答应过,他答应过我不会在外面留下野种的!他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胡嬷嬷听着这一番话,一身冷汗都被吓了出来,得亏刚刚没留人,不然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可怎么好?男人说这种话,就算是一时真心,又能保多久,贪了一时欢愉哪里会想后果?“我的夫人呐!”胡嬷嬷忍不住又劝,“您可不能这样就怨了侯爷。且不说这女子身份来历如何,侯爷从未与您提起过,况且如今大公子已经请封世子。即便真是侯爷的血脉,如今侯爷尚未回府,您大可以去母留子。等侯爷回来,人死都死了,七八年前的事了,侯爷恐怕连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又怎会怪您?”见侯夫人有了几分犹豫,胡嬷嬷再接再厉,“更何况奴婢方才见那孩子还小,您也别怪奴婢说话不好听,您如今也不可能再有孩子,若将这孩子好生教教,将来也是世子的助力不是?”胡嬷嬷还有句话没说,府里的姬妾都被灌了绝子汤,侯爷只有世子和小姐两个孩子,在武将中是在算不上子嗣丰盈,如今多出这个孩子也不算全是坏事。

      侯夫人终于冷静下来,捏了捏衣袖,终于下定决心:“嬷嬷,我要更衣,把我的命妇朝服拿出来,我倒要让那狐狸精好好看看,这侯府的大门,是不是那么好进的。”胡嬷嬷看着侯夫人这样子,心里总有些毛毛的,终究还是叫了两个心腹丫鬟来一起伺候着打扮好了。这才问道:“夫人可是要将那母子带到内院来?”

      侯夫人摇摇头:“我记得,前院有个偏院,还连着道角门?”

      胡嬷嬷想想:“是有这么个院子,夫人记性真好。”侯夫人笑笑,自己的地盘,当然要看好了,“你去把她二人偷偷带到那院子,再把你两个儿子叫来带上板子,记得要让门房的口严些。”胡嬷嬷点头称是就要退下,侯夫人又叮嘱,“路上别让人看见,与门房的说辞你要注意,千万别让侯爷起疑!”

      侯夫人眼见着胡嬷嬷脚步飞快地出了院门,站在院子里前前后后想了几遍,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才让两个心腹丫鬟扶着自己,慢慢走去前院。

      胡嬷嬷先是给自己两个儿子递了话,这才去了前院:“夫人让我带你们去见她。”说罢又转而与门房解释:“夫人自会与侯爷解释,就不劳小哥操心了,原本这就是内宅之事,小哥说可是?”

      门房自然晓得胡嬷嬷这是敲打自己莫在侯爷面前乱说话,眼见胡嬷嬷又私下递了个荷包过来,连忙收下,笑笑道:“嬷嬷放心,这些小人自然晓得,毕竟还说不好是真是假,怎好与侯爷胡乱回话。”胡嬷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转眼见那妇人低眉顺眼站在身旁,心气儿又顺了几分。

      侯夫人踏入偏院之时,就见胡嬷嬷站在一旁,一个纤细高挑的妇人牵着个瘦弱的孩子站在院中,二人衣着简朴倒也十分干净,那妇人还挎着个碎花布包。侯夫人又盯着那孩子细看,约莫五六岁的孩子,营养不良得有些头大身子小,看着有几分怪异,眉眼之间似乎有几分侯爷的影子,尤其是那神情。默不作声板着一张脸,令她不由想起当年她待字闺中,在马车里第一眼看见骑在马上的少年郎。不苟言笑故作老成,当时她便笑出了声,越想越是好奇,不知道是哪家的别扭公子……或许是心理作用,侯夫人越看越觉得,那孩子长得像薛勇,仅存的理智被心中燃起的妒火烧得一干二净!

      “大胆!”胡嬷嬷眼见侯夫人脸色越来越差,开口呵斥:“见了侯夫人,怎敢不跪?”

      那妇人犹豫了一瞬,老老实实拉着那孩子跪下:“拜见侯夫人。”

      侯夫人深吸了口气,走入廊下,潇洒地一甩衣摆:“下跪何人?”

      这是杜玟娘第一次听见这位雍容华贵的侯夫人开口,从这位夫人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进门开始,她便知道今日这一步恐怕她是走错了。她虽是边城的绣娘,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店里教手艺的老师傅曾说起过宫中的御用纹饰,如今这位侯夫人身上,恐怕是一品诰命服……杜玟娘心中苦笑,什么样的女人,要用衣服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她心中想着,口中不卑不亢:“杜玟娘。”

      侯夫人冷冷看着这母子二人,雪花还在飘着,不一会儿就落了二人满头。那孩子似是有些忍不住想要起身,却被杜玟娘又压了下去。侯夫人终于转了转头,给胡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你说这孩子是侯爷的骨肉,可有凭证?交出来看看。”

      杜玟娘坚定开口:“有侯爷的玉佩为证,只是侯爷曾说过,此物不能交于他人,恕我不能交给夫人。”

      侯夫人冷笑,看了站在院门口的兄弟俩,平平淡淡扔下四个字:“来人,给我打。”

      杜玟娘抖了一抖,下意识就将孩子护在身前:“夫人,我自知夫人看不上我,但这孩子是无辜的,只求夫人能等到侯爷回来再行处罚?”

      侯夫人看着她们跪在雪中,雪水一点点沁入二人衣襟,裙摆,裤脚,染开一圈深色的印记:“本夫人,凭什么,要听你的?”侯夫人轻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夫人讲条件?”

      杜玟娘满脸惊愕地抬头,她之前,特意打听过,这位侯夫人一向待人和善,府上也是有几名姬妾的,况且镇西侯只有一子一女,如今得回这个孩子,难道侯爷会不愿意?她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何苦要为难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夫人,我……妾身自知身份低贱不配入侯府,但这孩子,他确实是侯爷的血脉……”

      “你说是便是?”侯夫人嗤笑一声打断道,“你信不信我此刻便是将你二人打死在此,侯爷也根本不会问上一句。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给侯爷孕育子嗣?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种,你以为单凭一块玉佩我就信了你?你当我镇西侯府,是这么好进的地方?”

      胡嬷嬷见侯夫人如此,就知道她已经是在强忍怒气,便对自己两个儿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兄弟二人相视一眼,走上前抡起一掌宽的板子,噼里啪啦便打了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杜玟娘便已经吐血了。这二人在府中本就不是负责杖刑的人,这一顿打得毫无章法,板子从头落到脚,更有几下打在杜玟娘膝上。

      胡嬷嬷这才让他们停手:“如何?交出来吧。”

      “侯爷说,说,不,不能……”杜玟娘颤抖着开口,小小的孩子惊恐地望着面前地上的鲜血,他并非听不懂,当沉重的板子再一起抬起时,他奋力挣脱母亲的怀抱将一块玉佩狠狠掷了出去:“给你!不许打我娘!”他瘦弱的身子晃了一晃这才勉强站稳,却直挺挺立在自己母亲身前与侯夫人对峙,稚嫩的眉眼,一刹那闪过狼一般凶狠的神色。侯夫人被他这一下惊到,下意识便要后退一步。胡嬷嬷在这时捡起玉佩,递给侯夫人,才让她缓过神来。

      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听侯夫人道:“呵,确实是高明的仿制品,我看你一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妄图混入我镇西侯府。”

      杜玟娘闻言大惊,匍匐着上前:“夫人!夫人!夫人求求您,这孩子真的是侯爷的骨肉,求您,看在血脉的份上,让我们等到侯爷回来!只要您答应,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本要离去的侯夫人,听了她最后一句话,忍不住一挑眉:“哦?怎样都可以?”

      杜玟娘费力地撑起身子:“是,我只是为了这孩子,并不求留在侯府,只要……”

      “好,”侯夫人打断她的话,“姑且信你。”

      杜玟娘惊喜的抬头:“多谢夫人!”

      “先别急着谢,”侯夫人笑着俯身,挑起杜玟娘的下巴,仔细看,倒确实是个美人,难怪……“一看你这张脸就头疼,先划花了吧。”

      杜玟娘这才反应过来,侯夫人说的信,是信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抿了抿唇开口:“若是我划花了脸,夫人便肯留下这孩子吗?”原本,她还有更多的说辞可以劝侯夫人留下她的儿子,只是此刻,她突然改了主意。

      侯夫人笑笑:“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杜玟娘忍了忍,终究是抬手摘下发簪。木簪虽也尖锐,到底不能伤人,除非……她一狠心,用力在脸上划了一道,红痕从眉梢延伸到嘴角,擦破了皮,血珠一点点渗了出来滴落在雪地里,仿佛珊瑚珠一般。有几滴滚入眼眶,随着她抬头的姿势重又滴落出来,乍一看仿佛血泪,触目惊心。那孩子早已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他以为交出玉佩,他们母子二人便不会再受到伤害。换来的,却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脸庞。“夫人,这样可满意?”美人就算破了相也还是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杜玟娘的风骨在这时候深深震撼着身边小小的孩子。

      侯夫人看着那鲜红,胸腔中有种快感:“恐怕,还不够。胡嬷嬷,你就好心帮帮她吧。”

      胡嬷嬷知道自家主子这口气若是不出,恐怕是难了,便上前拔下自己的金钗,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我下手快些,她也少受些罪。于是手起钗落,杜玟娘的一张脸,很快便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纵横交错的伤口,鲜红一片,血滴下来,侯夫人嫌弃地后退两步摆摆手:“行了行了,可真恶心,打死丢到乱葬岗,别让人看见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那孩子此刻已经扑到母亲怀里正要大哭,杜玟娘却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低下头,轻轻耳语:“你不能哭,你哭了便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哭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啪啪地棍棒声重新响起,杜玟娘突然惨笑:“夫人以为我为何时至今日才找上门来?我与这孩子本就颠沛流离,前几日路过一处小镇,那里就有几人得了瘟疫,冬日瘟疫传播的本就不快,当时也没多想。哪知不过几日,这孩子就病倒了,我才明白这孩子也染上了瘟疫,我本是想求侯爷救他一命。如今若我二人死在府中,不知夫人还有命活到几时。”

      侯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进院子时这孩子一张脸便透着不正常的粉红色,一开始她以为是冻得,想到这孩子一直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她又信了几分。京中规定,若府上出现瘟疫这一类传染性强的病症,大夫诊断之后是要报到京兆尹的。主要是为了城中王公贵族的安全,毕竟这种掉下块招牌便能砸到个公侯的地方,随随便便一场疫病害死的便是非富即贵。若她要找大夫来确诊,那么此事极有可能传扬出去,何况,这孩子若是有病,谁知道……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的恐慌蔓延开来,她方才,离得那么近……两个心腹丫头听了这话也怕得直往后缩。

      “胡,胡嬷嬷……”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赶紧,弄张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去,快!记得到了地方再杀人,千万别脏了府里的地!”说完就飞快离开,活像身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胡嬷嬷看了眼自己两个儿子,侯夫人怕,她难道就不怕?她的儿子难道不怕?只是事到如今,全无退路,只得赶了两个儿子去弄了辆板车,蒙住口鼻将已经昏过去的母子二人卷了草席扔上板车,速速运出城。乱葬岗离得远些,两兄弟不敢与这二人呆太久,随便找了处树林扔下二人,草草弄了些枯枝败叶掩埋了了事。板车自然也不敢要,两人一合计,最后竟是丢在间破庙里就不管了。回家两人也是好一番清洗收拾,侯夫人与胡嬷嬷更不必说。等胡嬷嬷想起来,侯爷都已经回来了,她这才摸去门房,假模假式抱怨:“不过是个假货,害得夫人操劳了半日,方才问过侯爷才知根本就是来讹人的。侯爷还生怕的敌国奸细将人带走了,今日也是虚惊一场。”

      门房一听这话,原本还想动的小心思,瞬间打发的一干二净:“哎哟,这要是真让奸细混进来了,可大事不好了。”这要是牵扯到他身上,丢了差事也就罢了,若是真出事了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得赔上。胡嬷嬷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明白人,只笑笑:“夫人只说是今日出门送披风是时碰巧见到,小哥放心,不会牵扯到你身上。”门房一颗心咽回肚子里,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胡嬷嬷。

      幸好,那兄弟俩偷工减料,杜玟娘本就是装晕,只是她被打成这样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眼看夜幕降临,杜玟娘记得这附近有座山上似乎有什么庙。有庙就有人,即便她不行了,这孩子,也一定能得救。现在她不禁庆幸这孩子确实烧迷糊了,否则依他往常的冲动好强的性子,母子俩现在怕是已经没有命在了。她费力地抱着孩子,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朝林外走。等她好不容易出了林子,天色已晚,路上并无行人,反而显得山顶寺庙的灯火更加显眼。杜玟娘眼中闪过一丝期翼,夜风带着逼人的寒意刮在二人身上。杜玟娘咬咬牙,脱下棉袄裹紧怀中的孩子,慢慢向山顶挪去。

      黑夜仿佛噬人的怪兽,一点点,吞噬着杜玟娘的生命。好不容易捱到半山腰,她看一眼怀中的儿子,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她。吞下又泛上来的血腥味,杜玟娘开口:“阿荣,你怎么醒了?”

      杜荣哑着嗓子开口:“娘,我没哭。”

      杜玟娘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底一热,险些痛哭出声,她颤抖着,抱着杜荣蜷缩在树下,咳了几声,忍着脸上的剧痛开口道:“阿荣还记不记得,娘为什么给你取名叫荣?”

      杜荣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因为……那个人舞剑时唱过这个,你只记得这一句。”杜玟娘一愣,这死孩子,她说了那么多记不住,偏偏记得这个:“你忘了,娘跟你说过,丽桂树之冬荣,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记着,无论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有时候,适当的示弱,并不是认输,你只是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战胜你的敌人,明白吗?”

      杜荣似懂非懂,杜玟娘狠下心来解释:“之前在侯府,若是娘不让那位夫人撒气,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那我们如今一定已经死了。”杜荣低下头,脸贴在杜玟娘的颈窝里,干涸的血痕蹭得他生疼,铁锈味充斥着他的鼻腔。杜玟娘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衣领,这孩子,平日再如何板着个脸,也还只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杜玟娘艰难地伸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杜荣还在发烧,滚烫的额头贴着杜玟娘的下巴,她突然就很后悔。为什么会相信外人的传言,外表再温柔,也掩盖不了那位侯夫人内心的凶残与丑恶,她可以笑看自己的手下对他人施暴,对一个幼小的孩子,毫无怜悯之心。杜玟娘闭上眼,明明很痛,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杜荣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他母亲的喃喃自语:阿荣,不论你将来会是何等身份,请你千万不要成为如那位夫人一般的人……他想问那位夫人是怎样的人,昏沉的大脑,疲惫的四肢,饥肠辘辘的肚腹,无一不在将他拉入沉睡的深渊。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个小天使收藏了,好感动!卡文的蠢作者又有了动力!
    【鞠躬】【鞠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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