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短篇小说合集）》瘦雪汤圆

1、LLLLL

　　清澈的风自山谷间呼啸而过，慢慢脚步轻盈地路过。
　　慢慢是一个女孩儿，爱笑，有酒窝，像其他女孩儿那样，含着蜂蜜笑。
　　她扎着明媚的高马尾，发尾一甩一甩地，像俏皮的猫儿。

　　慢慢喜欢花儿，特别是粉色的蔷薇。
　　小时候的我爱捣乱，拽了慢慢的马尾，惹她哭鼻子以后，就会偷溜到邻居家的篱笆旁边，拔一两朵粉色的蔷薇下来，去讨慢慢的欢心。
　　虽然最后邻居家的阿姨总会向我母亲告状，害我挨打。
　　但慢慢笑了，我认为值得。

　　在没有蔷薇的季节，我学会了用彩色的纸叠好看的蔷薇。
　　我窝在小阁楼上，背着所有人，叠了一个多月，装在透明的瓶内，有九十九朵。
　　这是慢慢八岁的生日礼物。
　　阳光吻在慢慢的脸蛋上，有一层浅金色的绒毛。
　　她躲在自家园子中央的大榕树后，腼腆地朝我笑。
　　我忘记不了。

　　慢慢学习成绩好，可以考上高中，这在当时的村庄里还是件稀奇事。
　　慢慢的父母特别高兴，逢人就夸起慢慢的好；其他村民也为慢慢高兴，去赶集也不忘和隔壁村庄的村民提上几句。
　　慢慢要去县城里读书，我和她得分开了。慢慢的脸颊红扑扑的，想来慢慢也是高兴的吧。

　　我站在园子外，看着慢慢在榕树下喂鸡。
　　她发现我了。
　　慢慢面无表情，只是手指捏紧了簸箕，将眼神冷酷地移开。
　　那是慢慢见我的最后一面。

　　我的尸体腐烂在鱼塘底下。
　　鱼仔们吞咽着我的血肉，待到它们长大以后，又会进入村民的肚里。
　　我听见了父母的哭声，我无能为力。

　　父母在报警无果以后，终究还是接受了“我离奇失踪”的事实。
　　“有可能是被拐卖，”警察说，“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冬天到了。
　　慢慢放假回家，特地来探望我的家人。
　　母亲抱着她安静地流泪，父亲在一旁眯着缝抽烟。
　　慢慢顺从地抚摸着这个看上去无比苍老的女人的背脊。
　　这个家死气沉沉，我在一旁看着，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我有想过跑去县城打工，挣来的钱一部分寄回家里，一部分给慢慢买漂亮的衣服。
　　在离别之前的夜里，慢慢香甜地沉睡着。
　　我辗转反侧，只好起身溜出家门，不知不觉竟游荡到了慢慢家的园子外边 ，发现了一个正在鬼鬼祟祟移动的黑影。
　　我一时间肾上腺素极速飙升，几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肩膀。

　　慢慢在被窝里悄悄哭过。
　　她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抛下她不见了。
　　我不知道那是谁，这无关紧要。
　　只有慢慢。
　　她是我的执念。

　　慢慢在高三分班以后，有了喜欢的男孩儿。是第三排靠窗的那个男生，看着斯斯文文，戴着眼镜，一股书卷气。
　　慢慢一见他就脸红，害羞地躲到身旁女生的另一边去。

　　高考结束以后，那个男生向慢慢告白了。
　　幸运的是，他们的志愿学校在同一座城市。
　　慢慢笑了，笑得甜美，像一朵粉色的蔷薇。
　　我看着慢慢每隔一两天，就去村长那里取信，那些都是男孩儿写给她的情书。

　　慢慢在卧室内画画。
　　我知道慢慢喜欢画花花草草，或者一些可爱的小动物，但不知道她还会画人。
　　黑色的铅笔尖下渐渐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啊，是那个男生。
　　不，不对。
　　慢慢画的这个人，头发偏长，眉形英气，鼻梁挺直，而且神情嚣张跋扈。
　　竟然画得有模有样。
　　我恍惚地想。

　　原来是眼睛啊。

　　慢慢和他稳定地恋爱，时光飞逝，在毕业之际一同回了村庄。
　　我母亲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见到了带着男友回家的慢慢，顿时喜笑颜开：“玉玉，叫姐姐。”
　　小男孩儿歪着脑袋，好奇地问：“是姐姐回家了吗？”
　　母亲笑着点他的鼻头：“不是，是姐姐的朋友，也是姐姐。”
　　慢慢也笑，俯下身来亲了亲男孩儿的脸颊。

　　我抬起手，指尖穿过慢慢的酒窝。
　　我突然明白了，那场无疾而终，没有名字的暗恋，原来是有结局的。
　　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