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名著路过》申河柳

35、仙女不西游

　　等我醒过神，才发现大天四亮，而我在一处宅院外头，那黑衣汉子就在旁边走两步退三步的绕圈。
　　“那群小妖呢？”他问我。
　　“收起来了。”
　　“你倒是好心，怎么自己不躲光藏别个？”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着他细长的眼睛说：“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哪怕你没有恶意，我也得防备一二不是。”
　　他听了点点头，哈哈大笑。“有意思，也不枉我带你走一遭。等着。”他说完就不见了。
　　我也摸不清这是哪，只觉的四周寂静，草木葱茏，而身后的宅院散发着肃穆之气。
　　难不成这真是灌江口？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此行是福是祸了。
　　“嗐！叹什么气啊，跟我来。”我没看见人啊。
　　“这呢！”再一低头，一只小小的白毛细腰狗一边摇着尾巴在前边带路，一边催我。我轻手轻脚地跟在后边进了宅子。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宅子。我也没有四处看，只专心记脚下的路。可惜效果不大，这里应该有什么阵法，走不上三步我已经晕了。罢了，好歹也是一代战神，应该有些气量吧？
　　“到了。”小白狗带我到了一个前后大开门的厅堂外，就一溜烟跑到一张大书桌下嗯叽嗯叽地用小奶音撒娇卖痴。我眼观鼻鼻观心，就这么垂头安安静静地立在院子里。
　　除了偶尔有一点卷轴翻动时竹片轻微碰撞的声音，风吹过时树叶低低摆动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这么安逸的氛围，头上太阳又正好，直晒得我昏昏欲睡。

　　“呵，你倒是挺自在。”突然一声如金玉相撞，清朗和畅，打破沉寂。声音虽好听，可那无言的威压如惊雷，瞬间就把我给惊醒了。
　　我理理衣裳，屈膝躬身，施了个万福礼：“小女自名文佳期，出身西域荆棘岭。虽一心向道却苦无门路。外出游历时，偶遇神犬大人，大人好心要指点一二。却不诚想竟扰了真君清修，还望真君勿怪。”我嘴上轻声解释，身上维持行礼姿势并不敢动。
　　敬畏神灵是有的，真让我跪下倒还不至于吧？我心里嘀咕着。
　　就听到上面的人轻笑一声：“能耐了啊，你！都能指点人修炼了，指点了什么？”
　　“主人笑话我。要说什么打猎征战，降妖除魔，我还真能指点一二。至于修炼嘛，嘿嘿嘿，我不在行。我是瞧着她草木成精竟能修得真身觉得难得罢了。而且她浑身气息周正清明，行事也有趣。才觉得在她西域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有点可惜，不如带回来调教调教。嘿嘿。”
　　厅堂内一片和乐，厅堂外我只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就这么维持一个姿势不动挺难的，想想古代闺秀们为了礼仪也真是不容易啊。
　　“草木成精确实难得。你既有心向道，可会些什么？”
　　“小女出身乡野，对修炼一知半解，更不知道道是什么。只学过三百千，识得两个字；会的也只是女儿家应该会的东西，如烹饪和女红。”我老老实实的，可算也体会了一把十八公他们所谓的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没错，没错。主人，她造得好饭，酿得好酒！”哮天犬越说越激动。我怀疑他拐我来是因为缺个厨子？
　　上面的人尴尬地咳嗽一声，止住了手舞足蹈的哮天犬。“道可道，非常道。本来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然哮天犬把你带了来，那你就跟着他，让他指点你一二。也了了这段因果。”真君倒是挺和善，说了两句已是极给面子了。哮天犬没吹牛，真君确实待他不错。

　　等我跟着哮天犬又转到一个小小院落，他把门推开，跟我说：“行啊你，真君面前不掉链子。没给小爷丢脸，不错！真君的意思呢，是你能在这住一段。至于修炼嘛，能领悟多少全靠你的造化啦。”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觉得自己这顿饭要价有点高啊，哮天犬这一出倒让我成宰客的了，惭愧惭愧。感觉欠了哮天犬大人情了，要不回头给他做身衣裳，多请他吃两顿？
　　我犹豫了一会才走进去，这个院子不大，也就两间上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前后光秃秃的连棵草都没有。
　　唉，我叹了口气，这高枝儿我怕攀不起啊，好想念荆棘岭，总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打住，打住，清源妙道真君哎，多少人连面都见不到呢，好歹我也听过人说话不是，回去能吹一辈子呢。
　　我把袖子扎起来，先摸把锄头出来，前后翻翻土，种上花草，调动木元素和水元素催生其生根发芽，不一会就造出个小小花园。
　　院子正中我搭了个架子，好让我的金银花尽情攀爬，下面摆上圆石桌，石鼓凳；西北角种上腊梅，左右沿墙一溜蔷薇花，东南角挖个小小池塘，池塘上面有一棵杏树罩着，里面养几株睡莲，几尾锦鲤；上房前面种两株大栀子花，后面种上一棵香樟，一棵木兰，下面全铺上草，到墙角各修几尾细细的凤尾竹。
　　进了上房，外面一间，一边放上书柜，矮塌，长几当书房，另一边放上太师椅，兰花架子，落地宫灯当客厅；里边自然是卧室了，门上挂上琉璃珠帘子，进门我习惯性垒炕，摆上炕柜，炕桌，绣花架子；中间一架四季花鸟屏风，后面是纱帐，架子床，梳妆台，衣柜，红漆木架子一立，后边可以作净房。
　　亏的我当初没少送小妖们去学手艺，而今好多东西都能现从储物戒里找出来。西边厢房我收拾成了茶水间和小厨房，东边厢房收成客房。行了，先这么着吧。
　　我把小妖们都放出来了。小喜鹊一脸惊疑不定，“娘娘，这哪啊？”
　　“可能是灌江口吧。”
　　“啊？他还真是哮天犬，没唬人啊？怎么办，怎么办？小的失礼了啊。”急得它现出原形直转圈。
　　“你可消停会吧，不知者无罪。神犬大人应该没那么小心眼。”我坐在石凳上，让腊梅泡了一壶茶，折腾这么久，我也好累啊。
　　拉拉眼珠转转，“主人，您真见到神仙啦？神仙收你当徒弟了么？”
　　“我是见到了神仙，不过神仙让我跟着他养的狗啊。不说这个了。而今，咱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嗯，连客人都算不上，务必要谨言慎行，小心低调，最好等闲不要出这个院子。”一众小妖点头如捣蒜。

　　眼瞅着日暮西垂，天色将晚，先生火做饭吧。简单吃过饭，梳洗后，我照例带着小妖们冥想，也没觉得这的月华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啊。难不成是我还没摸到门道，也不知道问哮天犬能不能问出个子丑寅卯。
　　今天晚上我开了个小会，就商量怎么回报哮天犬一下，人情帐可不好还。
　　我的意思是，我们本来都是天生地养的精怪，懵懂无知，也没什么跟脚体系，而今跟着哮天犬在灌江口转一圈，跟镀金无异啊，当初不过是吃了我们一顿饭，他给的饭钱高得我都觉得有点烫手了。
　　腊梅也老实，她愿意跟我一起做针线表表心意，我们俩决定明天出去转转，买些衣料和食材，做一身衣服，再重酿一坛好酒送给哮天犬。
　　小喜鹊自从知道这是灌江口真君的地盘，也不叽喳了，老老实实地跟换了一个鸟一样，问它有什么古怪它也不吭气，哼。我打发它和拉拉还有有才早点去客房休息，明早不许睡懒觉，也要早早起来锻炼，冥想，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它蔫蔫地应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趁着天还没亮，我让腊梅把那几个都薅起来，以后可没睡懒觉这一说了。活动活动筋骨，扎扎马步打打拳，然后在日出时坐下来冥想，吸收天地灵气。要不是这宅子威压颇盛，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神仙住的地了，也没觉得灵气元素充沛到哪去啊，真奇怪。
　　我还说出门转转呢，出门就迷路，得嘞，老老实实窝着吧。
　　上午看看以前存的书和路上买的杂记打发时间，再练练字；下午午睡醒了，带着腊梅打理一下花草，做做针线。除了晨起锻炼，早晚冥想，我这日子过得估计跟一般人家的闺秀没啥区别，哦，不对，我还不用晨昏定省呢。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期间，我和腊梅给哮天犬做了一件青色斗篷，上面绣了一只神采奕奕的细腰大狗，一件大红素面箭袖，一身黑色暗金祥云纹短打。其实我是想绣骨头的，又觉得太埋汰人，还是算了。酿了一坛果酒，一坛谷酒，一坛米酒，用的都是我上好的存货，包括灵泉水。小喜鹊老老实实抄了几本书，拉拉和有才做了一堆家具。

　　“老马，你瞧瞧，我就说我眼光不错。这小妖老实乖巧吧。”哮天犬远远的观望，还在银合马面前显摆。嗯，银合马懒得多搭理，这傻狗，哪个妖怪是有多想不开了才在真君面前作怪啊，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哟，收拾的不错啊。”这天我们正在院子里吃午饭呢，哮天犬推门进来了。赶紧的，重新添菜上酒把他迎到上座。他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风卷残云的霍霍了我一桌菜。
　　我把我给他做的衣裳、酿的酒都拿了出来，客客气气地谢他带我见世面。他一面翻拣，一面从怀里摸出两本书，一本是《黄庭经》，一本是《南华经》，“看在你还算识进退的份上，小爷借你两本书瞧瞧。你可仔细读啊。”
　　我双手接过一翻，可真新啊，通篇无句读无注释。我就呵呵了。
　　我跟他说我想出门转转，买点常用的东西。他啧了一声，抱怨：“女人就是麻烦，连女妖怪都要跟着学。走吧，我带你去。”我谢谢你，要不是你多事，我还在外边自在逍遥呢。

　　我可算是出了门了，我一口气逛了城市东南西北的四个集市，凡是看上的通通都买下来，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出来呢。直到宵禁我才恋恋不舍地收手回转。
　　哮天犬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冲我嚷嚷：“你咋恁有劲呢？一路上就看着你买买买了。小爷腿都要断了，这比打仗都累啊。”
　　这才哪跟哪啊，要不是我不识路，走不出那宅子，我能从早到晚逛好几天呢。到底是川蜀腹地，锦绣城里，多热闹啊。
　　我只好陪笑脸，又把我买的各式零嘴都拿出来让他先挑。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捂的紧，他能都吃完了。“好歹出个门，也得给留在家的小妖们甜甜嘴啊。”我解释道。
　　“你可真会惯事他们，小妖就得操练。你还真当孩子养啊？！不是小爷说你，你们练的那都是些什么路数，真没眼看。”狗大爷嘴里塞满了也不耽误他数落人。
　　我一边躲闪他喷出来的食物渣子，一边说：“让神犬大人看笑话了。我们出身乡野，确实没正经学过什么。那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也是跟镇上走镖的老师傅学的，权当强身健体呢。”
　　“还强身强体？！连个吐纳心法都没有，强的哪门子身健的哪门子体啊。”哮天犬不屑一顾，我也解释不清那就是有氧锻炼，增加肺活量好改善身体机能啊。我没吭声，前头的吃好了，把我扔回院子又消失了。

　　我对着哮天犬给的两本书发愁，这经书应该怎么读呢？这句读不同，释义不同应该对应呼吸啊，理解啊，情感啊都不同吧。我这师傅还没有呢，门也没入，真是心累。
　　我只记得有“静默颂黄庭”的说法。那只能先沉心静气冥想调整状态，放空身心，然后净手焚香，待心无旁骛再专心致志抄写，抄熟了再试着朗读，等读顺了，再试着背诵，还得注意找好节点换气。
　　等我文从字顺地把经书过一遍已经是半年后了。哮天犬还来查过我的作业，见我抄写背诵还算认真，督促两句就溜了。我揣测他应该自己都没学好才没有多啰嗦，到底学渣没有发言权啊。
　　我自个觉得大概是诵读多了有语言韵律，锻炼了头脑，再冥想或运动时就更流畅了。
　　我也领着小妖们读，除了小喜鹊能磕磕巴巴地跟一段，其他妖都表示搞不了——字单看都认识，连起来完全不知所云。
　　可惜我也解释不了啊。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用“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哄大家。我都看见拉拉偷偷翻白眼了。
　　tmd，简直不能忍，我怒火攻心，拍案而起，也顾不得修养心性了，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你们以为这诵读经文是很简单的事，啊？！这就是修炼！这经文，你停顿的地方不同，表达的意思就不同，所用的节奏和呼吸也不同，呈现出来的韵律自然也不同，领悟就更不同啦。所谓道法万千就是这个意思。失之毫厘，错之千里呐。什么叫做有造化啊，就是能不能抓住机会。而今，机会就在眼前，端看谁能抓住了。要知道本来爹娘不同，天赋就不同，后天再不努力，差别就更大了。你们比起我强多了，好歹我还领着你们摸索呢，别不知好歹啊，不懂珍惜！都给我把舌头撸直了，好好读！”

　　我这边慷慨激昂呢，却不知道，那边哮天犬领着银合马、逆天鹰，看热闹也看得不亦乐乎。
　　银合马难得认同：“这小妖，着实不错。才不到半年时间就能通过诵读经文悟道，可见天赋、资质、心性，悟性都不差；而且，能坚持这么久老老实实修炼，不偷懒，也不来麻烦别人，更没有在真君这谄媚，确实难得。”
　　哮天犬得意地尾巴翘上天，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吧，是吧！小爷眼光错不了。她也不算小妖，草木成精还能渡雷劫，正儿八经成人身好好修炼，跟脚不差啦。也不枉我给她一场造化。”得瑟的被逆天鹰给了一脚。
　　“她根基打稳了，也可以练习武艺了。哎，老狗，你准备怎么教？”逆天鹰琢磨着可以操练操练那只喜鹊。
　　“教什么？！打两顿就好了，再跟人多打几次架不就行了。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哮天犬满脸不在乎，随意地说。听得银合马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妖碰见哮天犬这个不着调的也不知道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