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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岩盐 ...

  •   一上这座山,就明显感觉到植物有了差别,他们之所以判断这地方相当于西南山区的气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地脉是石英脉,土壤是明显的酸性土壤,土色偏红,但是这座山的植物就差别很大,可能是被盐矿影响,酸碱度不同,所以有许多其他山上没有的植物。

      一路上山,慕容陆陆续续发现了野生的茄子、番茄,和一片刚发芽的柿子树,心情逐渐变好,而卫衡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他一面开路,一面发现许多动物的踪迹。

      “这是野猪的蹄印。”他指给慕容看:“野猪有自己的兽径,等我把弹簧这工艺克服后,可以直接来这下夹子。”

      他甚至能分别出不同动物啃食的痕迹,连地上的粪便也能观察出是什么动物的,慕容问他:“这也是图像记忆?”

      “不是啊,我自己来这之后慢慢总结的。”卫衡见他一脸惊讶,笑了:“这有什么,以前的猎人不也是这样自己摸索的,难道我们还比不上原始人?”

      他反正是积极乐观,慕容也被他带动起来,就算知道动物多意味着出现猛兽的可能性大,也没那么悲观了。

      到山腰,就渐渐出现了裸露的岩层,大部分是风化的砂岩,渐渐出现了一种白色的石头,质地十分密集,摸起来却并不很硬,慕容认不出来,倒是卫衡认真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来闻了闻,顿时笑了起来。

      “这是石膏矿。”他道:“岩盐矿藏很多伴生着石膏矿,这上面一定有盐。”

      果然,再往上走,植被越来越稀疏,出现的都是耐盐碱的植物如刺槐之类,和各种针刺叶的灌木丛,但动物痕迹却越来越多,等到他们爬上一个小石坡,远处的峰顶在他们面前展开来,上面是一大片露天的碎石混合着沙土坡,然而可以看见几只黑色的野牛在优哉游哉地舔舐着碎石,一只鹿则是在草丛旁边,警惕地看着他们,嘴边的毛上还带着沙土。

      慕容跑到碎石旁边,捧起来看,碎石和沙土里混合着许多细碎的粉色砂石,像是风化的结果,慕容拈起一粒尝了一口。

      “是盐。”他惊喜地看着卫衡:“这是岩盐。”

      然而卫衡却不在他旁边,而是站在远处的一丛灌木旁边,道:“你过来。”

      慕容踩着碎石跑了过去,本来还想问他怎么想办法把盐筛选出来,等到转过灌木丛,整个人都呆住了。

      碎石坡的反面,是一片高耸石壁,在正午的阳光下,整块石壁都闪耀着光芒,带着淡淡的粉色,如同一块巨大而带着裂纹的冰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晒化了。

      这才是他们那天从山上看到的那一面,整片山崖的岩盐,别说支持几个月的生存,就算他们在这里待到一百岁也没问题了。

      “这也太多了。”慕容喃喃自语:“腌掉那几头牛都够了。”

      “先别打那几头牛的主意。”卫衡笑着道:“野牛的战斗力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凿盐的时候,那几头牛似乎并没被这声音影响,仍然在优哉游哉地舔着盐,偶尔抬头不解地朝他们看一眼。

      “这些牛可以驯化吗?”慕容总是对它们虎视眈眈:“发情期还没到,应该不会太暴躁,我摘了野菜,喂点给他们吃?”

      “越大型的动物越难驯化,而且跟文明程度有关,我们现在肯定驯服不了它们的,你死心吧。”

      慕容虽然知道不太可能,还是趁机远远地放下一块岩盐和野菜,看其中一只公牛凑过来闻了闻,然后开心地吃了起来。

      “我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他告诉卫衡。

      卫衡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笑了笑,把他背篓里的盐块取一些到自己背篓里。

      “只能背这么多了,下次再来吧。到时候我们多采点,就在这山下做个木筏,顺着水漂到我们家附近,比较省力。”

      “为什么今天不做?”

      “木筏载重容易翻的,我得掌握了撑筏子的技术再做,这叫风险控制。”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下走,岩盐重得很,慕容本来对他减轻自己背的重量这事很不满,真走起来才知道厉害,下山并不比上山容易,因为身上背着几十斤的重物,控制不住地往下栽,万一失足就太危险了。卫衡又把绳子拿了出来,系在慕容腰上。

      走的是上山的原路,所以也不用太留心植物,身上背着足够吃一年的盐,心情畅快自不必说,慕容一直跟卫衡说着话,构思着可以做的食物,他还弄了块石膏来,到时候可以用来做豆腐。

      然而走着走着,卫衡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慕容感觉到绳子上的拉扯力,刚要说话,只听见卫衡道:“快闪开!”

      那瞬间他只感觉一阵风朝自己扑了上来,风中带着血腥味,然后才看见那斑斓的花色,和一双带着野性的眼睛,他本能地双手抱头,想护住要害。

      然而老虎没能咬到他用来保护头颈的手臂和木环上,而是扑在了一块圆形的盾牌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即使有卫衡挡在前面,慕容仍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往自己身上一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滚。背篓里的岩盐也争先恐后地掉了出来。

      腰上忽然被用力拉住,是卫衡直接抓住了那根绳子,一手抓盾,一手拉住了跌滚下去的慕容,止住了他的去势。

      而那只斑斓猛虎就在这时候又扑了过来。

      典型的猎食者行为,永远只追团队中最弱小最落队的那一个,而卫衡没给他这机会。

      他松开了拉绳子的手,动作极快地从拔出了悬挂在腰侧的尼泊尔石刀,将绳子一斩两断,慕容这时候滚落的势头已经没有那么猛,所以只在落叶堆中滑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但也跟老虎拉开了一段距离,钻到了茂密的灌木丛中,老虎失去了目标,直接咆哮一声,朝卫衡扑了过去。

      卫衡仿佛一个罗马斗兽场中的角斗士,他那块盾牌,慕容一直以为是用手抓住的,原来是用小臂整个卡住,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极为自然地扬起盾牌一挡,护住整个上半身,同时右手握着那把锋利的石刀沿着盾牌下部,极快又极阴险地往上一刺。要是老虎扑上来,这一刀直接可以刺穿它腹部。

      猫科动物的敏捷此时显露无遗,那只巨大的,比慕容的身高还长的斑斓猛虎,直接在空中一个扭身,斜斜地从卫衡身体左侧掠过,落在了他身后的灌木丛后,甚至没留下一点声音。有着厚厚皮毛的虎爪足有慕容的头那么大。

      这还是慕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这种猛兽,老虎的头颅极大,像个磨盘,站起来一定和自己差不多高,条纹黑黄相间,脸上更是凶相毕现,带着股危险的野性,碧绿眼睛如同宝石一般,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再好的画也画不出来那每一根细小的虎毛上的光芒。

      老虎抖了抖身体,在原地踱了两步,像转了半个圈,打量了一下卫衡,而卫衡也从盾牌后露出脸来,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它。

      用智慧来形容一只猛兽也许是天真的,但慕容清晰看见老虎的目光在卫衡手中那把锋利的石刀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甩了甩毛,转身走入了身后的灌木丛中,渐渐消失无踪。

      它也许把盾牌当成了卫衡的甲壳,而刀锋是他的爪牙,这山林中的动物太多,有的是没有长角的幼鹿和獐子,犯不着为了一个这么危险的猎物冒险。

      直到老虎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慕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他第一反应是去扶起倒下了的竹篓,卫衡已经冲到他身边:“你受伤没有?”

      他虽然问,其实没等慕容回答,十分快速地把他身上检查了一番,慕容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惊魂普定,整个人都是懵的,任由他把自己翻看了一阵,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的第一句话是:“不……不是说这里难度低吗?为什么会有老虎?”

      这时候还记得问这种问题,卫衡又心疼又有点好笑,揉了揉他头发,道:“没事,老虎只是听起来恐怖,其实不会轻易攻击人的,而且就算攻击我们也能应付。你看刚刚,就算事发突然,我们还是打退了老虎的。”

      “以后你不能一个人上山了。”这是慕容第二句话。

      这是他理智下的第一判断,因为老虎的袭击太突然,今天幸好有卫衡照应他,替他挡下那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否则就算有颈环,慕容这一下都一定会受重伤,说不定手都要被咬断。如果下次是卫衡一个人在山中被袭击,就算他向来敏捷又强壮,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持敏锐状态,总有松懈的时候。如果被老虎这样悄悄跟踪,趁分神的时候发动袭击,没有人掩护,事发突然,未必能虎口逃生。慕容虽然只会弓箭,对于近距离搏斗并不擅长,但两个人的安全性绝对是高于一个人的。

      卫衡其实并没有多畏惧那只老虎,刚才那一扑虽然恐怖,但他从来防备森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在野外,慕容基本都是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的。家附近更是被陷阱和警戒线团团包围,老虎的袭击虽然事发突然,其实早都在他无数次的推演中,结果也和他期望的一致,两人都没有受伤,而且老虎也知晓了他们的实力。要是一个人就更好办了,他甚至会跟踪老虎,摸清它的领地和巡视路线,想办法用陷阱猎杀它。

      但他可不会在这时候和慕容争论,而是顺着他道:“我会注意的。”

      这话简直是谈判时最万能的套话之一,但慕容竟然没发现。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慕容又把他的岩盐背了起来:“这里可是老虎的栖息地,太危险了。”

      卫衡系绳子的时候,清晰看见他的手还在发抖,问了句“你还好吗?”慕容很快地回答道“我很好”。然而他捡掉下来的岩盐时,又险些掉了下来。

      卫衡不是第一次觉察到他这种压抑情绪的倾向了,平常放松状态下的慕容是情绪外露的,很容易就被逗得生了气。但真到了这种危急关头,他几乎是强迫式地逼着自己立刻振作起来,不去理会负面情绪,而且越是强烈的情绪,他越是要刻意对抗,不管是恐惧还是愤怒,卫衡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跟他祖父对他的教育有关。

      他在逼着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情绪的人,长久以来一个人支撑着怀盛的日子更是强化了他这种倾向。所以即使在来到这里这么久,在卫衡无数次证明了他是一个极为可靠的朋友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愿意展露真正脆弱的一面。

      是应该介意的,但卫衡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他胸腔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情绪了。

      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的那一天。那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有人代为引荐,人人都是西装革履,香槟塔晶莹耀眼,一个高挑青年端着酒转过身来。他从来没见人可以把一件西装穿得这样妥帖,袖扣,领带,发型,乃至脸上带着的高傲又不失礼貌的神色,都与那件西装完美相衬。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眼尾微微挑着,缀着一颗痣,打量人的神色,像把人拆成一片一片,零碎得再拼不起来。

      那时候卫衡已经在一个收购案中跟他隔空打过交道,知道他是多难缠的对手。然而他没料到这对手如此漂亮,骄矜而从容。

      卫衡从没想到自己会有心疼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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