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今天多了个传说》无繇可医

31、三十一、进入

　　不周山内夜色浓，月光如水，一地寒凉。

　　踏着粗砺的沙土走上山路，一行人自觉前后分立。庄月离在最前方开路，叶菩提在最后方断后，江与非、叶罗遐提着灯盏和琴九书走在中间，警惕着周遭可能出现的危险。

　　不周山是曾经人界与仙界的通道，后来仙界遭逢剧变，仙人全数身亡，不周山也拦腰而断，山顶那一块落于西边，成为一处荒凉之地，早无人烟。余下的部分，虽然勉强可以生存，可也灵气稀薄，环境恶劣，可以想见妖族在这里过的是什么生活。

　　“难怪云妖要离开不周山，此地比之山外那片树林更加荒芜冷清，并不适合它们栖身。”走了一段，琴九书不禁感叹，语气中透出深深的遗憾，“三族大战前不周山尚未倒塌，那时三族与仙人于此共居，何等繁华，可惜了……”

　　庄月离心念一动，顺势问道：“琴大人可知当年仙界覆灭的原因？”

　　琴九书微微皱眉：“那似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仙人陨落与仙界陨灭几乎同时发生，天地同悲。后来不周山倒塌，我与好友曾来此探查，却只看见闭封的仙关和一片狼藉的不周山，其余再无所获。”

　　“看来这又是一个不解之谜。”庄月离轻叹。

　　江与非见不得他惆怅叹息，笑着开解道：“世上之谜何其多？我们此刻不也走在解密的路途上？要我说，这样的谜题多一点更好，否则碌碌一生，眼前又俱是一览无遗的景色，该有多么无趣。”

　　庄月离无奈一笑：“你总有自己的道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起，在不周山阴森幽冷的夜色中谈笑风生。

　　“感情真好。”琴九书咕哝了一句，看着他们背影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叶罗遐垂下眼帘，有意放慢脚步，无意间

　　山路蜿蜒曲折，借着江与非和叶罗遐手中的灯光，五人逐渐来到山腰处。转过一道弯，眼前铺开一片墨蓝的湖水，湖畔立起三两座木屋，屋外扎着篱笆，恰与庄月离在树林中见到的那座药园相似。

　　“这屋子……看着不像妖族风格。”琴九书眯了眯眼，“妖族深恨人族，不会使用人族的东西，更别说模仿建筑风格。”

　　叶菩提想到妖王曾与衡帝小儿子交好，询问道：“会不会是妖王的住处？”

　　琴九书摇头：“不是，妖王爱花，住在离原本的不周山顶最近的地方，那里有一片花海，与此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木屋相邻，其中一座依水而立，从窗内透出点点烛光，于波纹间漾开暖色的联谊。

　　灯光柔暖，消融了夜色中的清寒，阵阵略带苦涩的药香顺着湖风吹来，散向四面八方。

　　“要过去看看吗？”江与非问道。

　　庄月离想也不想地应道：“不周山荒凉已久，这几间木屋看着像是新建的，看看也无妨。”

　　他应得太快，倒和平时的谨慎不大相同。

　　江与非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于是几人走向木屋，在门前止步，由庄月离上前敲门。

　　“叩叩叩——”

　　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随风传出很远。

　　尾音未落，门内传出一道清朗男音：“何人深夜到访？”

　　与江与非对视一眼，庄月离以温和的语气说出他们先前商量好的托辞：“我等上不周山寻仙药救命，因天色过晚，故而想借住一宿，不知主人家可方便？”

　　“寻仙药？”

　　屋里的声音微微上扬，很快，门扉轻启，灯光自房内倾泻而出，与此同时，一名披着水蓝长袍的俊美男子缓缓走出。

　　男子眉目清冷，气质淡漠，抬眼时眸底似凝结了远天云烟，目光淡淡地掠过庄月离几人。晚风寒凉，他拢了拢衣袍，平静地道：“不周山已非昔年的神山，这里没有你们需要的……仙药。趁生活于此的妖族还未发现你们，尽速离开吧。”

　　说完，他不打算再理会这几个不速之客，拢着衣袖转身往回走。

　　“留步。”庄月离忙叫住他，见他冷冷看向自己，急中生智道：“不周山的情况我们知晓，但我在《知仙志不周山卷》中看到过一段有关仙药的记载。”

　　男子微一挑眉：“哦？”

　　《知仙志》是仙界覆灭前一位仙人的自传，其中记载了不少仙界之秘，因生于不周山，还特意腾出一卷专门为世人介绍不周山，是修行者的厕所读物之一。

　　“《不周山卷》有言：不周山北有一灵湖，孕生于混沌灵力之内，脱胎于先天灵眼之中。灵湖往北，生仙药，形似青莲，色淡而香清，服之续将死之命，疗无解之伤。”庄月离复述书中的记载原文，又沉声道：“我等此来，正是为了寻这一味仙药救治我们的同伴。”

　　男子闻言，抬头望向被叶菩提半护在身后的叶罗遐：“救他吗？”

　　庄月离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是。”

　　叶罗遐一愣，很快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配合他表演。

　　“这位先生的伤的确称得上无解之伤，不过……”男子淡淡地摇了摇头，“这里暂时没有你们要的仙药。”

　　江与非眉梢一扬，顺势接话：“阁下何出此言？”

　　“你们所说的仙药也是我长居于此的目标。”男子冷不丁语出惊人，“此药名‘解星河’，三万年孕育一株，上一株已被妖王采去，用在了他的道侣身上，下一株长成还需一万九千年，这也是我在此筑屋落脚的原因。”

　　庄月离微愕。

　　他和江与非本是随意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想竟无心插柳，探出了这位神秘先生的目的。

　　江与非试探地问：“阁下亦有想救之人？”

　　男子并无隐瞒之意，毫不犹豫地说道：“是，我要救我的道侣。”

　　说着，不等他们再问，男子让开半步：“进来吧，那位先生伤势虽重，却还不需要用到解星河，我有办法救他。”

　　庄月离和江与非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叶菩提答应道：“好，有劳先生为舍弟诊治。”

　　话音刚落，叶菩提牵起盯着他发愣的叶罗遐走入房中。

　　剩下三人相视一眼，抬脚紧随其后。

　　……

　　远韶光男生女相，外貌艳丽而雍容，且天性温柔可亲，爱流连花草之间，却因身份束缚，不得不被肩上所背负的责任推动着去做很多他不喜欢也不认可的事。

　　幸好身边还有个人了解他，尊重他，一直陪伴着他，那人便是徐清云。

　　徐清云是远韶光在人间结识的好友，与他心意相通，不是道侣胜似道侣。和性情温和却坚韧的远韶光不同，徐清云是个天真烂漫又活泼跳脱的少年，不通武艺，擅长做饭和酿酒，非常招人喜欢。

　　远韶光的一众长辈并不知道徐清云是人类，他们提起痴迷花草的远韶光就会叹气，但没有一个不喜欢徐清云的，每次长辈们数落远韶光不在正事上用心时，只要徐清云出现打个圆场便能让他暂时逃过一劫，以至于每回他去找长辈们叙话的时候都要带上徐清云。

　　这天，远韶光从狐族交流回来，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只觉身心俱疲，秀美的脸庞上露出深深的倦意。

　　就在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回房好好睡一觉时，一股清甜的香味从身后传来，下一刻，一块热气腾腾的百花糕便递到他唇边。

　　远韶光头也不回，嘴角微微扬起，熟练地咬了口百花糕后笑道：“清云，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那当然，这可是我费了一个多月的功夫研制出的新糕点！怎么样？没白费你种的芙蓉花吧？”话音未落，徐清云从他背后跳到他跟前，端着一盘糕点在他眼前晃了晃，俊朗的面容上笑意盈盈，十分讨喜。

　　远韶光的院子几乎是个小型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这些花都是他从外面移栽来的，他每日精心打理，四季常茂，一派欣欣向荣。

　　他爱花，而徐清云爱用花做菜，为此，徐清云初次拿花做点心时，两人还争吵过，但最终他被徐清云说服了。

　　徐清云说，远韶光喜爱花草自然繁茂之美，本质是爱着美好的事物。而他把花朵制成美食，并非是毁坏其美感，而是将之转化成另一种美，以不同的形式展示出不同的美丽。

　　“新的点心？”远韶光扬扬眉，抓住徐清云想要收回去的手，就着他的手吃完剩下的百花糕，“我前往狐族这段时间你都在研究这点心？”

　　“是啊。”徐清云点头，顺手拭去他嘴角的糕点渣，“对了，你这次去狐族到底做什么去了？”

　　远韶光放松身体倚在他身上，垂下眼帘：“狐族族长继承人出生，我去观礼。”

　　徐清云一愣：“意娘生了？”

　　“嗯？”远韶光挑眉看他，“你认识狐族的族长夫人？”

　　“认识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不是看过我们往来交流的信件吗？”徐清云往嘴里塞了半块百花糕，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不过我们有小半年没联络过了，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去看他，没想到……”

　　远韶光笑了笑：“族长夫人怀孕后身体不好，一直在卧床调理，生产过程也非常危险，你若想去看她，待继承人满月礼时我再带你一起去。”

　　“好。”徐清云笑着点头，目光落到他脸上，敏锐地察觉他笑容中的倦意，顿时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思，“你一路舟车劳顿，肯定很累，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远韶光“嗯”了一声：“好，路上正好和你说说我此行认识的一位好友，他叫徐蘅……”

　　徐清云脚一滑：“哎哟！——”

　　远韶光“砰”一下倒在桌上，被坚硬的木头磕醒。他揉着额头直起身，环顾一圈，下意识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收获的却只有数百年如一日的冷清。

　　“可惜啊……”他有些懊恼地喃喃道，“故人难得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