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今天多了个传说》无繇可医

12、十二、入楼

　　青芙关上大门，将两人引至秋月长天阁。

　　杏花楼的内部面积十分宽敞，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不缺。秋月长天阁是其中较为偏僻的一所小院，因地势高，又引活水成溪，风景独好，方起了这么个名。

　　阁中分主院和侧室，庄月离自然是入住主院，江与非作为他的“侍女”，也死乞白赖硬跟了过去，日后便睡在他卧房里的软榻上。

　　“今夜天色已晚，青芙便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杏花楼的规矩明日自有人前来向姑娘分说，姑娘现下便好生休息。”青芙送二人到主院门口，朝庄月离福了福身，“青芙告辞。”

　　江与非笑眯眯地代庄月离说：“青芙姑娘慢走。”

　　两人目送青芙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摘下面纱，庄月离扯了扯裹紧的衣领，说道：“我们先进去吧。”

　　“好。”江与非忙不迭点头。

　　进了房内点起灯，庄月离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面上映出的容颜不禁一声长叹，闷闷地问：“我能卸妆吗？”

　　“不能！”正在四处逡巡的江与非闻言，赶紧跑到他身边制止了他，“我们初来乍到，尚不清楚杏花楼内的情况，万一有人监视，你一卸妆，我们就全暴露了。”

　　庄月离微微蹙眉：“可是……”

　　“离离你放心吧，我买的胭脂都是可以长时间维持妆容且不伤肌肤的，虽说不可避免地闷了点，但胜在方便。”江与非捏着一角袖子擦擦他额前沁出的薄汗，凝视他的眼神专注直率，“就是这衣服得换换，你看你闷得一头汗。”

　　他不靠近庄月离倒还不觉得衣服有多闷，一靠近便感觉四周的温度急剧上升，闷热感随之袭来。

　　“你别靠的这么近。”轻轻推了他一把，庄月离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既然要保持妆容，这几日我晚上就以修炼代替睡眠。只是，如果杏花楼要求检查身体……”

　　“我会想办法揽过这件事，你别担心。”江与非心中对此次行动已有完整的腹案，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应付杏花楼中人的盘问和试探。”

　　见他胸有成竹，庄月离也便不再询问，放心地将动脑的部分交给他。

　　坐到床上，庄月离正要开始修炼，忽的意识到一件事，忍不住弯起嘴角。

　　正在解开发髻的江与非见状，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庄月离淡笑道：“我笑你给了我一个‘哑女’的身份，正好让我避开许多我不擅长应对的事，而这些事都压到了你的身上。”

　　江与非先前还未想到这一节，此时听他一说，倒还真是。

　　于是他笑着说：“那你就扮演好清冷孤高的‘哑小姐’身份就好，其他的交由我来处理。”

　　“嗯，休息吧。”

　　庄月离轻轻颔首，闭上眼，进入修炼状态。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院子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房间里，早早便起身的江与非给自己重新上好妆，换上新衣，正在为庄月离描眉。听到脚步声，他顿了顿，不以为意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庄月离的眉形本就生得好看，只是放在女子身上稍显英气，江与非为他修饰了一下眉尾，又用眉笔慢慢描出远山眉的形状，让他的眉眼看上去更加秀气。

　　捏着庄月离的下巴，江与非凑得极尽，目光定格在他眉眼间，认真而沉静。

　　江与非的气息喷洒在庄月离面上，引得他睫毛轻颤，不自在地想避开。但刚一动，江与非便加大手上的力道，轻声说：“别动，就快好了。”

　　庄月离眨眨眼，低垂着眼帘不敢乱动。

　　等江与非描眉完毕，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离的有多近，以及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咳。”连忙缩回还粘在人家下巴上的手，江与非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抱歉，我……”

　　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古怪又暧昧的气氛。

　　“庄小姐，奴家奉青芙姑娘之命前来为您梳洗，并向您介绍杏花楼的规矩。”

　　温软的女声带着江淮地区绵软的口音，不疾不徐从门缝里钻入，庄月离和江与非对视一眼，点点头，立刻进入角色，前者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淡然，后者堆起笑脸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身水绿长裙，梳着双螺髻，清丽秀美，宛如水中亭亭绽放的青荷。

　　见到江与非，她微笑着福身行礼，而后说道：“奴家小字清清，是杏花楼的掌训姑姑，不知庄小姐可起了？”

　　“已经起了，姑娘请进。”江与非侧身请她入内，目光扫过她身后几个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笑吟吟地道：“不过真是不巧，我家小姐习惯由我服侍，现下已经洗漱完毕，姑娘日后可不必操心洗漱这等小事。”

　　清清笑容不变，回了句“好”。

　　走进内室，清清看向梳妆台前端坐的身影，杏眼一眯，随即笑着福了福身：“庄小姐。”

　　庄月离循声回头，照江与非先前所授，平静地颔首表示回礼。即使脱离了月光滤镜，他往那一坐，自有一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清冷气韵，令人不敢逼视。

　　清清天生童颜，看起来仿佛才十数岁，实则已有三十出头。她担任杏花楼掌训姑姑近十年，见过美人无数，有头脑的没头脑的，空有相貌的才情俱佳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但如庄月离这一风格的，她却是第一次见。

　　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美则美矣，不可亲近。

　　不仅如此，他是否是女子此刻都还存疑。

　　以一种不会让庄月离感到冒犯的目光打量他片刻，清清收回视线，拍了三下手掌，她身后捧着盛有衣物的托盘的婢女便缓步上前。

　　“麻烦雨霏姑娘为庄小姐更换衣衫，奴家这就为小姐讲解杏花楼的一应规矩。”

　　江与非闻言眉梢一挑，而后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拿起托盘上的衣裙为庄月离更换。

　　庄月离也察觉清清此举含有试探之意，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任他解开外裳，仅余一件中衣，并不刻意遮掩身形。清清见状，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一阵，得出一个有点平，但似乎没什么异样的结论，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庄月离与江与非交换一个眼神，都很淡定自若。

　　男子与女子身形有异，骨相不同这一点他们早已想到，也特意做了掩饰，单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试探无果，清清不再做无用功，沉声道：“杏花楼脱胎于风月之地，受皇室支持，如今成了专门培养花朝节花神的场所，并不对外开放。杏花楼每年都会招收百十余名有志成为花神的女子，将她们培养成才貌双全之人，于次年参加花神竞选，一应费用由杏花楼承担，成为花神后更可得到丰厚报酬，是以参选者众多。”

　　江与非为庄月离系上腰带，听到她简短的介绍后问：“那历代花神最终都去往何方？”

　　清清淡淡一笑：“或入宫随侍君侧，或嫁给达官贵人，还有的选择回归平凡生活。杏花楼从不干涉姑娘们的决定。”

　　“就没有一位花神留在杏花楼？”给庄月离戴上面纱，江与非理了理他的鬓发，为他扶正发钗，随口又问。

　　“有的，十年前的花神如今便在杏花楼任掌训姑姑一职，位同副楼主，待小姐正式开始训练便能见到她。”清清有问必答，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新人就遮遮掩掩，“杏花楼规矩不多，小姐只需记住三条。第一，子时过后不可随意出院门；第二，训练时一切听从掌训姑姑们的吩咐；第三，不可向外人提及在杏花楼中经历的事。”

　　顿了顿，清清接着说：“除了这三条规矩外，杏花楼对诸位姑娘没有更多限制，庄小姐行事可自行斟酌。”

　　话说到这里，庄月离的衣服也换好了。江与非最后替他捋顺腰间佩戴的流苏，回身看着清清：“多谢姑娘解惑，不知今日我们要做些什么？”

　　“请庄小姐于半个时辰后前往明致厅，今日会有姑姑向众位姑娘传授琴艺。”清清说着，知道两人不清楚明致厅在哪，又补充一句：“出了院门右转直行百米便是明致厅。”

　　江与非又道了声谢，才将清清和一众婢女送出门去。

　　闭紧院门，江与非回到房中，就见庄月离坐回梳妆台前慵懒地托着下巴。清清为他准备的衣衫承袭古制，正衬他一身疏朗风骨，一举一动都似画中人。

　　“不得不说，清清姑娘真会挑衣服。”感慨一句，江与非在他身旁坐下，又正色道：“听她的说法，杏花楼对花神候选人的训练十分严格，离离，你能应付的来吗？”

　　“琴棋书画，我幼时也有涉猎，虽然学艺不精，但应付一阵子不成问题。倒是你，决定从何查起？”庄月离轻声反问。

　　趴在矮几上，江与非懒懒道：“我要先弄清楚杏花楼的内部地形，再和仆役们打好关系，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话来。我们要调查的案子跨越三百年时间，能不能查出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揪出那个妖怪，随便调查这三百年里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庄月离眉心微蹙：“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杏花楼中没有妖气，一点也没有。”

　　江与非连忙追问：“你施展过云游观照术了？”

　　“是的，昨夜我观想之时，顺便施行云游观照术将杏花楼里外都探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妖怪的踪迹，也没有妖气。”为防隔墙有耳，庄月离逼音成线，只让他一人听见这些话，“你说那个妖怪会不会已经离开杏花楼了？”

　　江与非略做思忖，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应该不会。你还记得我刚才问清清姑娘历代花神的去向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吗？”

　　“她说……”庄月离回忆清清的话语，“花神们或是入宫，或是嫁给达官贵人，或是回归平凡生活。有什么不对吗？”

　　“有。”江与非冷然笑道：“三百年，三百位花神，皆是名动一时的美人，可你听过帝都的人们提起她们吗？不仅如此，就连市井流言里都没有她们的位置，如果她们真像清清所说的那样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庄月离也反应过来其中的诡异之处：“三百年前出事的也是花神，你的意思是，那个妖怪依然在对花神下手，只是转明为暗了？”

　　江与非点头：“对。而且我甚至怀疑，这座杏花楼也是为了替那妖怪培养花神、掩人耳目而存在，不过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证据，仅做猜测。”

　　“若是这样说来……”庄月离心念一动，以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四周。

　　“怎么了？”江与非不解地问。

　　庄月离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有件事我现在还无法确定，等确定了再跟你说。”

　　“也好。”确认他不是有心隐瞒，江与非也不多问，“我们先到明致厅去吧，说不定可以从教授琴艺的掌训姑姑身上发现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