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心》晚安虫

3、宫宴

　　内侍青泉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快地再见到软剑雪烟的主人。

　　此时此刻，那人居然端坐在南烟皇宫主殿的正南方，手持酒樽跟端坐北面主位的南烟国君夜澜天，把酒言欢，国酒桃花酿饮了一樽又一樽。

　　青泉抬手掀起偏门赤色垂帘的一角，目光停在那人持樽把玩的手指上，思绪回到兵器铺的那一日。

　　明明是公主偷袭那人，占尽先机，却稀里糊涂让雪烟开锋，公主那柄出自烬爻之手的软剑居然轻易就认了旁人作主人。

　　青泉又向那人的腰间望去，软剑雪烟果然盘在那人腰间，偶尔有银光闪过，似是在告诫旁人，它绝非凡物。

　　还真是一柄“活”过来了的软剑。

　　青泉望着那人的手和那人的腰间雪烟，发了会儿呆，出神间，被人猛的往后拉扯。

　　“青泉，你可瞧清楚了，换我换我。”

　　青泉回头，这才发现，这偏殿角门已经排上了长队，后面七嘴八舌的宫人们让青泉看完就让开，大家轮流看。

　　青泉往旁边让了让，顿时有几位宫女抢先往帘外探去。

　　“这样的样貌，真恍如天人。”

　　七八个宫女目光直直盯着南首那人，像是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我在南烟皇室伺候了几十年，见过的贵人无数，像这样的样貌，还真真是第一次，还得想旁的法子去伺候贵人，好看得真切，这样的样貌，多看几眼，说是能益寿延年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南烟主殿的慧嬷嬷拉着一群小宫女看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看不够。

　　“慧嬷嬷，先前说好了大家轮着来，一次三人同看，您老人家拉着轮上去的两人看了一次又一次，是何道理？”

　　后面排队的小宫女看不过，齐齐抱怨起来。

　　“你们这群小蹄子，还不乐意了？你们也不想想老奴这把年纪还可以偷看美人几次？这次北境贵人南下我国，据说皇上要宴请好几天，侍宴奉酒都是你们分内的差事，有的是让你们到美人跟前细看的机会，还怕不够？”

　　慧嬷嬷斥退了几位当值时辰快到的宫女，掀起帘角乐此不彼的偷窥了好久，嘴巴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都说北境皇族阮氏出美人，果然不虚，今日殿上端坐的两位公子，据说正是北境国君的两位嫡出的皇子，尤其是这六皇子，都说骁勇善战，老奴虽没去过战场却也是信的，光是这样貌可不就能倾人城池嘛。”

　　青泉对慧嬷嬷这种年老且花痴的态度颇为不屑，犹豫着要不要把雪烟的主人居然入宫宴饮，身份还是北境的皇子的怪事告诉公主，但又怕近几日心绪不佳的公主又起了别的逾矩的法子去“收拾”这个夺走她软剑的男子。

　　那日鸾心从兵器铺回宫之后又羞又怒，羞自己自小苦练武功，武功绝对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更是女子中的翘楚。

　　那日她本是偷袭，可谓是占尽便宜，却反被那人用区区两根手指就制服了，最后还赔上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软剑雪烟，怒那雪烟居然背叛她，顷刻间就易主，自己苦心为云昭哥哥锻造的生辰大礼居然插翼而飞。

　　那日软剑发光，盘上那人腰间的一刻，鸾心就什么都明白了，雪烟开锋且找到了主人。烬爻打造的兵器有灵气，只追随一个主人，但是兵器的命格又牵连着求铸者，求铸者是剑的命主。

　　为云昭哥哥打造这柄软剑，鸾心自然是有私心的，软剑若铸成，她就是雪烟的命主，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关联。

　　软剑交给云昭哥哥开锋使用，除了能作攻敌护主的宝物还能让他时时想起自己，睹物思人的妙处就是她浓情蜜意里的小心思。

　　可如今都落了一场空，自己的剑竟然认了个讨厌的陌生人做了主人。

　　鸾心回宫后就往国君处讨了出宫的旨意，带人上了猖离山皇家别苑，在自小习武的桃林，舞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剑，从不使剑的她发誓要学会侍女出尘惯用的拂尘三式。

　　此刻南烟皇宫主殿，面北而坐，细细摩挲南烟金樽的北境六皇子阮沛，显然对角门处有一干宫女嬷嬷朝着他的方向望眼欲穿的场景一无所知。

　　如果他知道那日在兵器铺，女扮男装不识好歹，居然敢偷袭他的假小子现在正在猖离山苦练剑法，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一雪前耻剁下他那两根手指的话，他肯定会笑出声来，或者去猖离山，又用两根手指逗弄下她，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两颊红扑扑的，真惹得人想狠狠地掐几下。

　　手中的金樽雕刻的十分精美，是展翅的青鸾。

　　阮沛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得来的软剑剑柄上也刻有一只青鸾，烬爻说是那假小子让刻的。

　　南烟奉青鸾为国运图腾，鸾鸟的图样只能出现在皇室的物件上，雪烟的命主也就是那假小子，竟然出身皇族。

　　更远些，半月前在猖离山，在那汪温泉里沐浴的女子扔过来的也是青鸾钗，铁定也是皇族之物。

　　来一趟南烟，本是来看桃花，看骑射比武，没想到遇到的两次莫名而来的袭击不说，还都是出自皇族，而且，都是女人……

　　平白得到了两件带皇族印记的物件，一件是武器，另一件被当做武器。白白得了些皇族物件本来占了便宜，结果发现自己的玉佩不翼而飞，阮沛顿觉亏大了。

　　拿走玉佩的人，很大可能是猖离山那占了他温泉的女子，而她既然拥有皇室的器物，在宫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为今之计只得亮明身份进宫寻玉，成了南烟的贵宾。

　　阮沛回过神，眼眸掠过跪在国君跟前的两个男子。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和聂将军在护卫营当值来晚了，还请父皇赎罪。”

　　晚到的南烟太子夜鸾峥带着聂云昭，殿前行礼。

　　“峥儿，云昭快快见过远道而来的客人。”

　　夜澜天捋了捋胡须，正是酒意三分，见到俊朗笔挺的爱子非常高兴。

　　夜鸾峥跟聂云昭分别向北境贵客见礼入座，他是故意晚来的，可一再拖延也还是不得不来。

　　鸾峥听闻从北境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心中不悦。

　　一国皇族踏入他国皇宫，循例要不就是受邀前来，要不也该提早修国书相告，如这两人般不请自来的，真是闻所未闻。

　　鸾峥愈想愈对南面入座二人颇为不屑，这份不屑甚至大大方方摆在了脸上。

　　阮沛自然注意到了夜鸾峥不加掩饰的不耐情绪，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南烟太子的那张脸，竟然跟兵器铺那假小子有好几分相像。

　　旁边的阮淇看清了夜鸾峥，一时就坐不住了，他小声道：

　　“哥，这是兵器铺那红脸小子。”

　　“准确地说，这是那假小子她哥哥或者弟弟。”

　　阮沛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顿时满口桃花香。

　　“假小子？你怎知那小子是女儿身？”阮淇惊愕不已。

　　“成年男子瘦到皮包骨也不可能让这软剑缠腰两圈，确是女子无疑。”

　　阮沛越说越觉得有趣，以为养在深闺的皇族女子不易寻找，没想到入宫第一日就发现如此重大线索，阮沛顿时没忍住，嘴角猾黠地挂了一丝笑。

　　“南烟的桃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几杯下肚，沛已唇齿留香，今晚恐有夜梦桃花之兆。”

　　阮沛举杯向夜澜天邀酒。

　　夜澜天对风花雪夜吃喝玩乐之事一向热衷，今日北境二人对家国大事出乎意料的绝口不提，让夜澜天惊喜不已，顿时喜笑颜开。

　　“南烟桃花虽美，却只能供人赏玩，不及北境群狼，吃肉噬骨，名震四国。”

　　亲爹不提国事，架不住年轻气盛的儿子满心只有国事。

　　夜鸾峥一年来每日钻研北境狼阵破除之法，可谓殚精竭虑，一想到北境南烟交界处时有白狼食人惨剧，就忍不住对眼前的始作俑者出言不逊。

　　“峥儿，不得无礼。”夜澜天见国宴谈资被儿子往国事上引去，有些无奈。

　　“若是浊州人醉心于门前桃花而非不自量力欲过江觅食，北境白狼乐得清净，甘愿舍弃享誉四国的名声。”

　　阮淇早就对夜鸾峥时不时抛过来的鄙夷眼光忍耐许久。现在这位太子爷拿狼说事儿，正撞枪口上。论打嘴仗的功夫。他北境公子淇还没遇到过对手。

　　“五年前北境狼王可谓名声大震，听说死在了我南烟一树桃花下，想必下到黄泉也是匹风流的白狼。”

　　五年前聂云昭，年赫等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将在北境杀死了叱咤多年的白狼王，一时屠狼的聂云昭，年赫名声大噪，屠狼的英雄事迹被奉为传奇。

　　夜鸾峥后悔当年没有一同跟去浊州，不过南烟人屠了北境人的狼王，这件事足够被他摆上台面狠狠地羞辱这两个北境人了。

　　果然，宴座下首的南烟其余的贵胄权臣都被夜鸾峥那句“风流白狼”逗乐，齐齐嬉笑出声。

　　“北境欣赏清清白白凭身家本事屠狼的英雄豪杰，不过若是屠狼手段过于不堪，卑劣的屠狼手段仅仅是我北境街头巷尾，受人鄙夷的丑闻罢了。”

　　阮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南烟主殿的笑声堵了回去，眼带轻蔑，话闭瞥了瞥旁座一直安静喝酒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