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花间集》子非无涯

158、65.相聚

　　从长生殿出来，一路上，萧人凤原本多了几分温存的眉眼，又闪过几丝冷意，即便是多年未重逢，他与萧敬烨之间，有些鸿沟，依然赤裸裸地横卧着，填不满，要放弃却又割舍不下。
　　父与子，君与臣，这不仅仅是血缘上，身份地位上的，更是认知上、精神上的。
　　他苦涩一笑，既然父皇不让他管温氏的事，那便不管吧！
　　放下了，自己反倒自在了不少。
　　他回到东宫，叫上归一，微微笑道：“和尚，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殿下。”
　　归一有些意外，萧人凤只是淡淡一句：“去了，便知道了！”
　　从东宫出来，二人弯弯绕绕，走了好长一段路。越行，四处越是荒凉幽僻、人烟稀少，甚至都不见了一排排位列整齐、手持矛蕺的御林军，以及穿行各宫之间神色匆匆、身材窈窕的侍女。
　　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二人方来至一处宫墙下。由于没有其他宫殿那般彻夜的灯火通明，这里的黑，仿佛更添了一抹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显得那样阴森、诡异，竟不似在人间。
　　“这是，冷宫……？”归一扫了一眼四周那破败萧条的宫门，有些不解道。
　　萧人凤抬头一看，几只黑鸦矗在宫墙边高高的角楼上，正警觉地盯着自己的方向，乌油油的瞳孔里射出几道黑亮黑亮的寒光。
　　他从袖内伸出一截指尖，稍稍运气，地上尘土便倏然从四面八方悬浮、汇集到指尖之上，继而形成一道流沙，绕成了一圈“s”形，他掌心一握，那道波动的流沙便立即凝聚成一粒粒又小又圆的流沙球，突然，他眼神一阵犀利，弹指轻轻一推，那流沙球便集体像离了弦的弹珠子，朝几只黑鸦极速飞去。
　　“唰唰唰！”那三五只黑鸦被击中，转瞬便化作几阵黑烟，烟消云散。
　　“殿下好手法！”归一在旁轻轻一笑，“你的流沙掌看来又精进了不少！”
　　“哼，邪祟罢了，又使不了我几成力！”他嘴角一撇，收去掌力，付之一笑道。
　　“殿下！”萧人凤右脚刚迈入冷宫，左脚还未来得及跟上，薛曌那熟悉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表姐！一切可好？”他赶紧上去迎接。
　　自太岁城那日一别，姐弟两已分离数月有余，萧人凤响起当初，心中不禁燃起些许亏欠之意。
　　“当日，人凤抛下表姐独自离去，实属不仁不义！幸亏表姐无碍……”
　　萧人凤还未说完，薛曌轻声一笑，摆摆手道:“殿下千金之躯，自然先保存殿下为首要！表姐都懂，真的无需多言……”转眼又朝着萧人凤身后的归一，微微点头道，“得亏法师，多谢你当日随机应变，救殿下脱困！”
　　归一略颔首，单手合指施礼道:“郡主海涵！小僧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感谢之词，实愧不敢当！”
　　“表姐，你跟和尚实在不必如此客气，”萧人凤将手在薛曌肩上一搭，伏在耳畔轻声道，“他整天跟个木头人似得，闷也闷死了！”
　　“瞧你！又不正经了……”
　　正说着，慕容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绕着萧人凤左看看，又看看，嘴里打趣道：“呦！这不是'鬼王'嘛！多日未见，怎的突然跑来冷宫？是终于想起故人来了吗？”
　　萧人凤讪讪一笑。
　　薛曌脸一沉，正色道：“小九！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慕容九无端被斥，瞬间气焰矮下一截，嘟着嘴不觉叫屈：“薛姐姐，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嘛……”
　　“哈哈哈哈……”几人朗声笑道。
　　付瑶笑语吟吟地从殿内出来，脸上难掩劫后重逢的喜悦，冲着院内一字排开站立的几人，嗔道:“大家，夜间风寒露重，都站在院子里是怎么回事？万一感了风寒...快屋里请吧！我这就去做饭！”
　　“好！我肚子着实饿了呢！”慕容九第一个揭竿响应，“这冷宫里阴嗖嗖地，除了我们几个，也不见有个人影！又没人给咱送吃的，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萧人凤越听越皱紧了眉头：“表姐，我听义父说，是温氏将你们抓来幽禁在此处？究竟意欲何为？她可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又怎会没人给你们送吃的？”
　　薛曌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同样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初来乍到时，那温氏一日三餐，命人送来冷宫未曾间断，前几日不知怎地，突然出现一个妖女来取我性命，幸好徐公子他们几人出手相救，方才得以周全，自那以后，便无人再来冷宫送吃食了……”
　　“徐……”萧人凤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这粮食……”
　　“额，你说起这个，倒真要替我等向楚大监传达感谢之意，是他差人送来的粮食和蔬菜一应物资！”
　　“是了！原来是义父……也是他，告诉我你们的下落。”
　　几人正抬脚要往殿内迈，萧人凤一把拽住了薛曌的胳膊，眼神一阵闪烁：“徐，徐兄，怎的不见他？”
　　薛曌眉间一笑，转身朝着偏殿上方仰起脸，顺着她望的方向看去，萧人凤这才注意到屋顶上有一人影，月光下，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头白发，渡上了一层月牙银之后，更是行云流水一般，显得那样飘逸自在，潇洒多情。
　　那人斜卧在屋瓦之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酒瓶子，正昂头往嘴里“咕噜咕噜”灌着酒。
　　好一个仙风道骨！
　　萧人凤嘴角勾起，纵身一跳，上了屋瓦。
　　……
　　“用膳啦！屋顶的两位少侠，还不快快下来现身！”付瑶在门廊下冲着斜对面的屋瓦上，扯开嗓子一喊，两个矫健的身影，便齐刷刷地在身后落了地。
　　相视一笑，二人齐肩并脚迈入了屋内。
　　热气腾腾的饭菜终于端了上来，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破旧不堪的桌上。
　　“阿瑶姐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呢！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叫人看得都垂涎欲滴！”慕容九一边夸赞着，一边笑着去取筷子。
　　众人正欢声笑语地谈天说地着，忽然一个声音幽幽说道：“这屋子里，怎的多出一个人的呼吸声来？”
　　说笑声戛然而止，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人竖起耳朵侧身倾听，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果不其然！
　　“乎～乎～”有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时而带点沉重之音，频繁而有节奏地从某个黑暗的角落传来。
　　说话人正是徐子卿，他刚刚拾起筷子正欲动口，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便将筷子在碗口一扣，直了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