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花间集》子非无涯

144、51.覆灭

　　蓬莱阁地处东泽之端，位于海天连接、烟波浩渺之处。原本晴空万里时，近探山腾如龙，海鸥盘旋；远眺潮涨潮落，万里江清。
　　蓬莱阁三仙岛沙洲迭起，错落有致；然其位置变幻莫测，缥缈不定，虚虚实实间，实难觅其踪。若是适逢霞光万道，为那飞檐走壁、楼阙宫台渡上一层高贵的金，那真是宛如人间仙境，想来九重天也不过如此罢！
　　只可惜，自从人间步入永夜，便再也无法看见那种海天盛筵之景。
　　穿过结界，司空云风、白矖二人御剑飞至蓬莱阁入口山门处，收了剑气，轻脚落在一座汉白玉砖雕刻铺成的圆形广场上，面前是一座牌坊，上书:蓬莱阁三个大字。
　　以往，这片广场上总有三三两两新拜入阁的山人弟子，徘徊左右，有的彼此交流切磋，点到为止；有的暗自打探消息，意欲弄清拜入谁的门下；有的或得了新的差事，喜不自胜；有的则满怀心事，步履形色匆匆...
　　总之，来往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可眼前，林立广场四角，那标识着蓬莱阁仙门身份地位的云纹玉柱尽数被毁，断纹处切面光滑平整，一看就是被一股极强的剑气一招斩断。
　　司空云风四下一看，微微皱了皱眉，提剑迅速穿过广场，径直登上了正前方的云梯。
　　云梯浮在虚空之处，连接着山门入口与第一座仙岛方丈岛，一共有一千八百九十六阶，至于为什么是一千八百九十六这个数字，据传，是和蓬莱阁初创阁主——紫阳真人所做的一千八百九十六件功德事有关。
　　云梯像一条飘逸的白色丝绦，潇潇洒洒地横在烟波浩渺处，径往上行，周身的云层越来越厚，空气也越来越稀薄，眼前仿佛来到了一片雪的世界。
　　白色的玉阶，白色的亭台，连空中飞过的鸟儿都是白色的，再往上，是黄金银堆砌而成的宫阙楼台。
　　远远望去，楼阁飞檐翘角、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司空云风一路走，一路皱眉叹气:“安静！太安静了！”
　　“怎么？有何异样之处？”白矖问道。
　　“以往我远游归来，行至云梯处，总有一大群小师弟围上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你看如今我们走到现在，可有撞到半个人影没有？”
　　白矖点点头:“的确，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那是什么？”司空云风猛然发现前方的云梯一角隐秘处，有一滴血，在他看来，显得极为夺目，他俯下身去，用手指试捻了一些，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不觉一怔，“不好，三仙台出事了！”
　　“快走！”白矖催促道。
　　二人加快了脚下速度，几乎凌波踏云而行。快速跃过方丈岛，直奔主岛蓬莱而去。
　　随着移步换景，白矖朝身下一扫，沙洲园内逐渐古木参天，两处奇石各异，碧水荡漾，上有白色珍禽嬉戏耍闹。
　　除了山门口那四截断裂的玉柱子，以及云梯上那一滴不轻易见的血，所有一切秩序井然，和谐共存，唯独异常的是，不见一个人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活见鬼了！”白矖嘴里正抱怨，不觉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三仙台！”司空云风突喊一声，冲上前去。
　　三仙台是主岛蓬莱岛的入口，此处是蓬莱阁阁主封长秀以及一众长老修行闭关、议事办公之场所，也是蓬莱阁收藏仙门秘笈攻法的绝密之地，以往只有嫡传内门弟子才能行至此处，外门旁系以及新入门的弟子都在第一入口的方丈岛上活动修行。
　　换句话说，一旦三仙台出事，那么便是事关整个蓬莱阁一派生死存亡的大事！
　　司空云风突然停在原地怔住，灵魂像是飞到了九霄云外，白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登时也惊呆了。
　　从三仙台的牌坊下一直通往蓬莱岛的大殿，一条不过百米的玉石小道上，堆积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尸体，真可谓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哐当！”一声，手中执剑落地。
　　司空云风发了疯一般踏在成百上千的尸体中，来来回回，几乎寸步难行，而他却仍不停地翻起那些尸身的面部，确认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
　　“师尊！！！风儿回来了！风儿回来了！”他哭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天，听的人不禁潸然泪下。
　　他从一堆尸山血海中，拖出一具具人的遗骸，在大殿的廊下一字排开，整整齐齐摆放规整。不一时，便已铺出去数丈远。
　　白矖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从西境到东泽，虽一路险象环生，心情惴惴，却未曾想，等来的是这般惨烈悲壮的结局。
　　蓬莱阁，仙门五派之一的大派，竟然一夜之间，为修罗刹所灭，连一点生机和回旋余地都没有！
　　除了司空云风一人远游出行，其余满门尽数被魔域所屠，一个不剩。
　　白矖不禁开始心疼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师门横遭覆灭，如此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一个人，今后究竟要如何抗起这样沉重的担子？
　　正被思绪牵绊，突然她看见司空云风已抱起一人的遗骸，伏在他胸口低声啜泣，她赶紧冲上前去。
　　封长秀，蓬莱阁阁主。
　　“师尊，徒儿来晚了！是徒儿不孝！师尊，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师父！！”
　　白矖自知此时此刻，说任何话，都是无济于事的，她第一次体会到语言原来如此苍白无力，可她又于心不忍眼见他这幅样子，禁不住脱口而出道:“云风！你师父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痛欲绝的样子！”
　　不管她怎么说，司空云风全然不理不顾，只一味不停自责恸哭，最后话里话外满是歉疚后悔，后悔不该抛下师尊和一众同门，去送所谓的江湖追杀令——“黑羽令”，更后悔不该去无量城，此行来回实属浪费了大把时间、牵扯了大量精力，他应当留下与众师兄弟一起共赴生死。
　　“司！空！云！风！”白矖彻底怒了。
　　四个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三仙台前余音绕梁，震醒了悲痛中的男人。
　　他眉眼间一怔。
　　“你说你后悔去无量城，是不是，也后悔认识我？！”白矖目光如炬。
　　司空云风目光呆滞，神情闪烁间，恍恍惚惚摇摇头道:“白矖，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问我这些...”
　　“一码事归一码事。”白矖将玄索放手一掷，“你给我说清楚，这个仇，我便同你一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