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宠爱》半碗多糖

18、第十八章

　　胡松光是自己开车回去的。
　　车载音响开着，流淌出女歌手沙哑缱绻的唱腔。
　　这是他非常心仪的流行歌手之一，平时听到她的歌声总会放松下来，这次却见效不大，心头隐约的烦难挥之不去。

　　胡松光只比沈若华年长三四岁，但毕竟是哥哥，从小带着她长大。沈胡两家交情深厚，是从祖辈开始的世交，别人家里的亲兄妹也未必有他们两个亲近。
　　因此沈若华爱慕某个女明星的事，家中谁也不知道，只有他与她关系亲近，又年龄相仿，察觉到端倪。

　　前阵子，胡松光从朋友那里听说，某个相识的花花公子竟然被人降服，浪子回头收了心，要正式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给大家认识。他多少有些惊奇，应约前去赴宴，结果到地方一瞧，他那女朋友居然就是沈若华暗恋的甘莹！

　　当时胡松光就知道要糟。
　　他还怕沈若华想不开要纠缠，或者和甘莹的男友作对，谁知道她倒没让正主为难，而是不声不响，找了个有七八分相似的替代品来！

　　胡松光都被气笑了。
　　或许这事说出去，那些玩惯的人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可以说，他们不知道有多爱看这个热闹。但他家风清正，从小耳濡目染，十分见不得这种事，最气的就是从小看大的表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染上这种不尊重人的毛病。

　　他想着，要怎么向那位阮小姐侧面透露这件事，又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自家妹妹，他恨铁不成钢，总还是在意她的风评的。

　　车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胡松光出着神，前面那辆银白跑车忽然半路打滑，左右乱晃一阵，最后一甩尾，直接横停在马路中央。
　　他一惊，立刻踩下刹车。

　　胡松光还当是前面的司机出了什么事，想着过去看看，但很快驾驶座一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来——正是之前被他撞见在白露园里纠缠阮小姐的郑开宇。

　　路旁的灯光照出湿漉漉的地面，郑开宇气急败坏地踩着积水，连淋雨都顾不上，一把打开副驾驶的门，咬牙说：“你不想好好坐车就下来！”
　　这条路只有他们两辆车，都停下之后，只有落雨滴答，胡松光降下车窗，能很轻易地听见他们争执。

　　副驾驶位的女人似乎被吓到，话语带着细微的哭腔，“你做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好端端的，就算生我的气，也要和我讲个明白啊……”
　　郑开宇不耐地冷笑，“向薇，你当我真那么好哄，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和妈提阮茶干什么？别和我玩这些小把戏，下来！”
　　他伸手去拽，女人惊叫一声，“开宇！郑开宇你混蛋！我还怀着你孩子呢！”

　　胡松光皱起眉。
　　他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情况，但总不能让他们在马路中央上演感情纠纷，何况这位郑总的做派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胡松光正准备下车，想起外面下着雨——他先前记挂着沈若华的事，都忘了把相机取下来，他可舍不得这宝贝淋雨。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前面争执的男声突兀消失，重物倒地，女人发出尖利的叫声！
　　胡松光愕然看去。

　　下着雨的夜里，路灯亮得刺眼，女人单薄的礼服外只披件大衣，脸色煞白，正靠着车身瑟瑟发抖。她脚边倒着一个人，大片血红在雨水里漫延。

　　这幅场景里最让胡松光瞠目结舌，心生寒意的，是另一个突然出现的生物。
　　他没法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它的体型有成年的中型犬大小，面貌比凶猛的野狗还要狰狞得多，浑身围绕浓郁黑雾，泛着红光的眼睛幽幽发光。
　　此时，它就伏在倒下的尸体旁，尖齿森冷，嚼动从腹腔中拖出来的血肉。

　　有好长一段时间，胡松光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东西？野兽？异形？？
　　胡松光好半晌才打了个寒颤醒过神，那怪物似乎完全不在意其他的人，专注嘴下的食物……他紧咬牙关，按下车喇叭。
　　寂静的道路间，喇叭声尖锐刺耳，但果然没有吸引怪物的注意，倒是那个女人浑身一震，仓皇地看过来，等看到胡松光对她打手势，犹如看到救星，迫不及待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打开车门。

　　前面的路是过不去了，胡松光也不敢过去。他压着微颤的手掉头，“我开车，你拿我的手机给我家里打电话，然后报警！”
　　女人慌乱地问：“要、要怎么说？”
　　胡松光知道照实说恐怕没人信，反而耽误事，但他现在脑海里也是一片混乱，只知道按本能踩油门，甚至顾不上限速和雨天的路况，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都刮出残影，“随便你编，说得严重点！”
　　“好、好，我知道……”

　　后座的女人开始打电话。但两个电话打完，她刚放下手机，就尖叫起来，“它！快，快，它追上来了！！”
　　这么快？！
　　胡松光按捺回头的冲动，刚闪过这个念头，车子后面忽然被重重一撞！高速行驶的汽车吃了那么一下，他差点控制不住，往路边的护栏上撞！

　　后座不停传来慌乱的呼声，胡松光咬咬牙，知道估计是回不到安全的地方，当机立断地拐了条路。
　　他记得前面有块接近竣工的房地产项目，因为投资方资金不足搁置了半年，差不多是烂尾了。

　　胡松光从未这么庆幸过从前对赛车有兴趣，练过一段时间的车技。他跟后面紧追不舍的怪物飚着车，好几次险之又险地同死神擦肩而过，不多时果然看到那块烂尾楼，这时也顾不上心疼车，直接一甩车尾蹭着墙在门口停下，用车里的灭火器砸开玻璃大门，拽着后座的向薇闯进屋里。
　　车子就横在门外，算是障碍物，下车时他回头看一眼，那只怪物显然算不上聪明，既没有绕过车子走别的路，也不考虑把车挪开，而是狠狠撞上去，发出一声声巨响。

　　胡松光剧烈的心跳还未平复，鬼使神差地对着怪物的方向，打开相机的夜视模式。

　　*

　　雨势渐急，打在公寓的窗户上，满是蜿蜒的水迹。

　　“……啊？”
　　伊迪忽然转开话题，阮茶还有些没跟上，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立刻意识到事态紧急，放下水杯，“它在哪里？”

　　“不用着急。”
　　伊迪这时还不紧不慢的，“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你真的想好要去吗？你其实并没有这个义务，为陌生人，或者讨厌的人冒险。”
　　“这和对方是谁没关系。”
　　阮茶怎么可能不急，她说：“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伊迪，你答应过我的……带我过去。”

　　她拽住了那片垂落的袖子。
　　伊迪被她扯得一沉，对上她请求的视线，轻轻叹息着笑，“好吧。只要你不后悔。”

　　只是一瞬间，阮茶感觉手中的衣袖轻烟般散开，眼前一花，就从公寓转移到陌生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像是在空旷的室内，阮茶转头被旁边的阴影吓了一跳，在空中画出字符，手里亮起柔和的光芒，才看清面前是破碎的玻璃门，外面有一辆从中截断，已经报废的车。

　　砰！！

　　楼上传来撞击的巨响，像是有谁抡着铁锤在砸门，震动引起天花板的墙粉沙沙落下。
　　这么明显的动静，都不必伊迪继续指路。阮茶没在附近看到受伤的人，急忙循着声音上楼。
　　砰！砰！那砸门的动静如同砸在她耳膜上，像是在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做预警。人天生会对这样的声音感到恐惧，阮茶越顺着台阶往上走，心跳越是快，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膝盖也隐隐颤抖。

　　伊迪跟在旁边，极为难得地大发善心，“害怕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回去。”
　　“……”
　　阮茶当然害怕了！但她咬紧牙，没有接伊迪的话。

　　手里用来照明的光团摇曳，照出她的影子。
　　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紧张，阮茶的“触觉”似乎更加敏锐，能从空气的流动里感受到二楼某一块区域传来的异样，那种仿佛向皮肉里挤进铁片的不适和冰冷，激起她一阵颤栗。

　　砰！！
　　阮茶踩上走廊，她已经能看见那个黑影，它在一次次地向着某扇门撞击。
　　要趁现在……
　　阮茶在它察觉自己的到来前，就果断举起手，手心的明光凝成一线，急射出去！光线触碰到黑影，就像用热刀切开黄油一样顺畅，空气里弥漫开诡异的焦糊味。但那家伙反应也极快，只被切掉一块，就嘶叫着跳到远处，扭头过来，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盯住阮茶。

　　阮茶浑身发僵。
　　人在遇到危险时会做什么？闪躲？其实更有可能是大脑空白，站着不动。
　　阮茶现在就体会到那种感觉，之前做了再多心理准备都没有，她眼睁睁看着怪物转过来，尖厉的啸声刺痛耳膜，它要攻击了！阮茶浪费了宝贵的几秒钟，勉强反应过来，要往旁边闪躲。

　　“别动。”
　　伊迪轻轻喝住她，“别闭眼，别转开视线，看着它的要害——”

　　要害……
　　阮茶的手受无形的力量操控，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极快极稳地在空中画出字符。
　　她下意识听从伊迪的话，找黑影的要害——这东西哪里看得出要害啊！阮茶在一团黑雾里，只能看清两点红光的位置——眼睛吗？眼睛！

　　字符汇聚起耀眼的白光！
　　伊迪说：“杀了它。”
　　阮茶条件反射地往前推，光束刺破黑夜，在凄厉的惨叫声里，眨眼就将扑来的那团黑影烧成飞灰！

　　残余的黑雾缓缓消散，阮茶还怔怔的，心如擂鼓，回不过神。
　　就这样……结束了吗？虽然算不上轻易——如果不是有伊迪帮忙，她肯定要吃一番苦头才能解决，但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阮茶看向自己的手。
　　漆黑无光的走廊里，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视网膜里还烙着方才的光芒残像。

　　伊迪也不见了。
　　阮茶没找见她，想起黑影应该是追着别人到这里来的，去刚才它撞门的位置敲了敲，“里面有人吗？你们有谁受伤吗？”
　　里面片刻寂静，有个男人问：“是谁？”

　　是谁？
　　阮茶一顿，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避开这个问题，“外面的东西已经解决，你们可以出来了。”
　　她其实不想和里面的人打照面，平添麻烦。但伊迪这时候消失不见，她是被伊迪带过来的，情急之下手机都没拿，现在除了借助里面的人，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该怎么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响起重物挪动的声音，门一开，两边都愣住。
　　“胡先生？”
　　“……阮小姐？”
　　没想到都是熟人。胡松光身后站着浑身湿哒哒的向薇，她看见阮茶，表情就像见了鬼，“怎么是你……？！”

　　换个不认识的人，阮茶还能有些耐心。但是向薇，她就不想理会了，转回视线问胡松光，“你们带手机了吗？我们……打个车回去？”
　　胡松光心里有再多疑问，现在也不是询问的时机，点点头道：“我带了。”
　　他走到旁边打电话叫车，向薇看看这边，脸色虽然不好看，却憋住了什么都没说，大概是判断她现在不好得罪。

　　这栋楼里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两人躲藏的屋子亦不例外，因此地板上被拖动的痕迹格外明显。顺着拖痕，阮茶看到门边堆着一堆笨重的大理石建材，这些东西走廊上也有，之前他们大概就是用这个堵住门，撑到阮茶过来。
　　但向薇和胡松光怎么会在一起？和向薇一道的郑开宇呢？阮茶看他们也不像相熟，实在想不通两人怎么会凑到一块逃命。

　　按理说黑影被解决，已经没有危险。阮茶却总觉得屋内阴阴的，心里怪异地发冷，有种被人在暗地觊觎的不安感，忍不住把遇见的每一件事都琢磨半天，试图找出让她安稳不下来的源头。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一寸寸挪过屋内，搜寻端倪，但这里黑得很，很难看清东西。

　　阮茶无师自通，想到当时跑上楼，通过空气流动察觉异样的操作。
　　那是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是用魔力交织成网铺散出去。阮茶循着那时的感觉，又尝试了一次……魔力网末端的触觉传来怪异的那一刻，阮茶心中警铃大作，拽住向薇反手一推，对胡松光喊：“快趴下！”

　　胡松光反应很快，却还是没有那玩意儿动作快，只是慢了一瞬，黑漆漆的长条触手打破玻璃窗，挟着疾风劲雨将他打翻！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脑勺磕到墙，闷哼一声，躺在墙角不动了，只有胸前的相机还有指示灯一闪一闪。

　　阮茶大骇，多亏伊迪刚刚的实战教导，才没有乱了阵脚，盯着窗外爬进来的东西，手里字符成形，强烈的光已经打了出去！

　　——但没用。
　　光芒切断一条触手，立刻有更多的从窗口争前恐后、密密麻麻地挤进来。新出现的怪物就像一只巨大的，漂浮在空中的海葵，黑雾组成的触手在屋里狂乱地展开，阮茶看见它贴着窗户的部位肉皮蠕动，裂开一只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大概是阮茶攻击过它，它全然不去理会躺在地上毫无威胁的胡松光，触手化作重重鞭影，劈头盖脸地朝这边打！
　　泼雨般的攻势让人难以呼吸，阮茶记着伊迪的话，睁大眼看着，手中的光束挥舞出半圆，将大部分触手斩断，落在地上的部分纷纷消散，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这只怪物的伤处眨眼愈合，又重新生长出来。

　　短暂的喘息时间，堪堪够阮茶重新凝出下一个字符。她这回没有把光发射出去，试着凝成长条留在手里。然而她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即便手握利器，也左支右绌，没多久就抵挡不住。
　　触手从各种刁钻的地方打来，伊迪送的裙子裙摆微微一荡，支起光芒微弱的防护罩——但阮茶的魔力不够支撑，不过挨了几下，就土崩瓦解，被狠狠击中。

　　阮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至毫无抵抗地摔在墙上，仿佛听见肋骨咔嚓的碎裂。
　　可能是真的骨头断了……
　　这一下痛得就像钻心剜骨，她撑着地板，脸色惨白，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这不是像之前的黑影一样好对付的东西。
　　伊迪……
　　伊迪不会帮她的。

　　凭伊迪什么都能“看”见的本事，对这个场面肯定早有预料。却在这之前消失无踪，就说明她打算冷眼旁观……不，伊迪很早之前就说过，不会管她的生死。
　　但直到这刻，阮茶好像才明确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孤身一人。

　　触手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趁胜大肆追击。阮茶忍痛打了个滚躲开，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的止痛药在起效，虽然还是痛得很，但挨过开头那一下，后面的痛楚没有那么剧烈，是可以忍耐的范围。

　　她勉强躲避着攻击，知道自己打不过，明智地心生退意。只是这里还有个昏迷的胡松光……他们先前应该打过救援电话，既然这怪物只盯着她打，她能不能暂时把它引走，周旋到救援来？
　　阮茶光是保全性命和思考对策就费尽全力，却没注意到门外的某道视线。

　　向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室内魔幻的光景。
　　如果先前那玩意儿还可以说是发狂的野兽，那现在这个，就完全是现实里不该出现的怪物！

　　不得不承认，向薇最开始看到阮茶，是隐隐放心的——虽然她不知道阮茶是怎么解决的那道吃人的黑影，但她清楚，阮茶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把她扔下不管。

　　阮茶就是这样道德感高到多余的人。
　　向薇和她相交多年，对这点再清楚不过，因此看她自顾不暇时还频频注意角落里的胡松光，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扔下他逃跑。
　　可她明显打不过那个怪物，再不跑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向薇不想死。
　　在刚才短暂的劫后余生里，她已经想明白了，郑家子嗣艰难，不然郑夫人不会因为她怀孕就那么看重她。现在郑开宇死了，她肚子里的是他唯一的后代。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回去，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

　　向薇盯着狼狈的阮茶，慢慢撑着墙站起来。
　　她的手和腿脚都在发抖，但这一瞬心里膨胀的求生欲，压过了恐慌和愧疚，她护着隐隐抽痛的肚子，几乎是用扑的来到门边，重重地将门关上！把那只怪物和还在勉力抵抗的阮茶一同关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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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魔法少女的战损率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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