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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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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了。
      分析完明日的对手并制定好战术后都是队员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并且为了防止临阵磨枪可能导致受伤的考虑,赛前的晚上是不会有任何训练的。由于IH大赛主办地是东京,他们有着天然的东道主优势,离家近的人甚至还能回去一趟。
      佐久早圣臣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打算收拾一下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他挂在运动背包上的铭牌不见了。
      那是跟水壶上如出一辙的木牌,和音说因为收尾处有一点划痕所以重新做了一个也就是他现在水壶上挂着的那个,这个本来要被丢弃的“残次品”便被他要了过来。原本只是出于“背包很像,肮脏的人类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了别碰它更别拿错了”的原因,但现在倒是被赋予了更重要的意义。
      明明是同一个东西,并没有质变升华成另一种物质,在人心中的份量却不知不觉变得不一样了起来。所以说,人类到底还是情感生物。
      东京市体育馆每天都会在比赛结束后做大清洁,举办赛事的时间段里总是会有很多被人遗落的东西,负责清洁的人面对剧增的工作量可不会有好心情,明天比赛的时候再去找可能就来不及了。佐久早几番犹豫后还是选择回去一趟,反正这个时间点馆场里的人也已经走了大半了,只要动作快点就能避开返程时可能会遇上的下班高峰期,他这么安慰自己。

      他幸运地在失物招领处找回了牌子,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眼光中拿着消毒棉巾擦了又擦,谁知道会不会被哪个不爱洗手的人碰过了,然后才牢牢地将它妥帖放进腰包的隔层中。
      佐久早说到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运动少年,虽然看起来跟热血不怎么沾边,但在听见场内的欢呼声还是停下了脚步拐去看了看,因为场上胜利的队伍可能也会是他们之后隔网相见的对手,能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然后他看见了七濑和音。
      她之前说过只是拿木兔当可靠的哥哥看,虽然佐久早对“可靠”二字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怀疑,但对她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但枭谷那个黑发5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周围叽叽喳喳说着“那个五号是枭谷的新人吧可恶啊小小年纪就有女朋友了”的八卦群众突然感到后颈一凉,回头一看,被阴沉的视线吓到下意识噤音。等到戴着口罩的大高个男生转身离去才终于劫后重生般地长吁出一口气,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啊我说错啥了干嘛要怕他。

      佐久早圣臣是在体育馆门口撞上前面的枭谷一行人的——只是单纯为了躲开退场的人潮而自主性选择了晚点出来,在木兔开口邀请她时,实在没控制住出声了。
      她跟你们很熟吗?一群都是外校的跟我们经理走这么近是打算挖井闼山的墙脚?运动社团聚餐结束都得有多晚了谁送她回去?就算送了回去明天还有比赛万一七濑和久情绪爆炸状态不好你们枭谷的负责吗?

      佐久早本来是想生气的,但是她回应地太快,似乎一点都不需要犹豫就选择了他——给人一种他们两个人站在同一边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错觉。
      情绪就像整瓶的橘子汽水,被震荡摇晃,由内而外不断膨胀起压抑的感觉,欲将冲破瓶口,却又被温柔地放平,一股气全闷在里面,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呲呲细响,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

      比起尚且处于学生时代的青稚面孔,已经按照儿时心愿长大成人的大人们总是更加身不由己。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没有学期中间的寒暑假期,周末才是得以喘息的一线机会,像逃离囚笼一般涌向回家的工具。
      佐久早圣臣同样也是一个极度盼望着长大的少年,却并不是出于中二轻狂,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他想拥有自己的车,合法驾驶的证件,然后从此告别和别人一起搭乘地铁上学的噩梦。

      他们幸运地搭上了一列站立的人员还算疏散的车次,还没来及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就在下一站被大量涌进来的下班族挤晕了头。
      周五晚高峰的电车里就像是放大了很多倍的沙丁鱼罐头,参差不齐又密密麻麻,各种化学制品和人体自发气味最终发酵出一股只有敏/感的人能够感知到的隐隐变质的味道,列车变速时大家便无力地往同一个方向倾斜,像是被海浪无情拍到沙滩上等待曝晒的沙丁咸鱼。
      挤在上班族的中间甚至连扶靠的把杆都是稀缺物品,不过佐久早圣臣并不想去碰那个不知道被几个人抓过的东西,如果可以他更想确保这一个多小时的高峰完全过去后再搭乘,但不管是明天一早还有比赛他需要严格按照生物钟时间上床睡觉或许也有担心她太晚回去七濑前辈会着急等多方面的限制,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眼疾脚快地抢占了车厢的一边角落,七濑和音努力想要稳住随着车厢外不断试图涌进导致的推搡而摇晃的身体,但此时的位置并非靠墙也非靠门,更没有可以抓住的把手。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七濑和音身后是个戴着眼镜被挤皱了一身黑色西装的上班族,在嘈杂声中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无奈关了手机后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肘关节随着动作往后摆动,她不得不尽量地缩近一点。
      地铁门终于合上,拦下了不懈努力想要钻进车上人与人之间那点细缝空间的人。

      地铁发动,七濑和音由于控制不住的惯性往后仰,被佐久早一掌抓住手臂拉了回来。
      他的右手还拉着她,掌心合住了她微凉的手臂,温度从肌肤相贴处开始传递。
      他们被迫贴得极近,以致在人群涌动的车厢里他甚至还能听见七濑浅浅的呼吸声——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变得稍微急促。
      他将左手虚揽在她腰间原本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将两个人的位置进行调换的时候,由于空间太过狭窄,察觉到身后被推了一把的人连头都没有转就直接暴躁地挤了回来以抢夺更多的空间,他重重地摔在她身上,好在他的手及时拦在她背后,倒也缓冲掉了些力道。
      他被迫把七濑和音堵在小小的角落处,手肘支起抵住墙面,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却败给了身后一整个车厢的人团结的力量。

      车厢内的空调在乘客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失去了它应有的效果,佐久早垂眼,能够看到她薄薄的耳廓上因为热气燥热变得醺红,比早春的落樱更瑰丽几分。
      “不用让我。”他说。
      刚才她特地落了小半步,把角落里的小三角区让给他,自作主张地成为他与其他人之间的防线。
      佐久早确实十分厌恶与他人的肢体接触,从小便是,长大更甚。但比起这个,他似乎更无法忍受她被困在人群中被粗鲁地推搡着。

      他想说你不用这么迁就我,就算是国中同队了三年的队友还是会在私底下对他的“怪癖”有怨言;
      他想说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对待我,因为就连他基本不着家的血缘亲人也并不能够完全理解他,而是以长者的口吻劝着“这又没什么关系/忍一忍就是了”;你也根本就没有力气该这样对待我。
      你可以不用那么……在意我。
      ——因为人是很容易会被惯坏的生物。
      佐久早圣臣其实一直很通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用付出就轻易得到的,哪怕是亲人,是朋友,也需要双方去共同经营这段关系,如果只是单纯索要一方付出,却不能报之以对方期待的,联系终究是会断开的。
      而现在的他会开始担心,他怕自己能回馈的并不完全就是她想要的。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发现,其实自己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是隐隐欢喜并且不舍的。

      电车里的播报声不时响起,两个人都很安静。比起压仄疲惫的车厢,此处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她微微偏过脸,乖巧地垂着头,羽睫偶尔轻轻抖动几下,像是蝴蝶悄悄扇动了翅膀。
      比起跟其他人身体接触的烦躁,佐久早还感到了局促。
      他胸前斜挎的运动腰包隔在两人中间,好歹留了一点余地。但他能够感受到包里便携消毒免洗洗手液突起的瓶状,膈得几分生疼,挎包的拉链端口几乎快要刮蹭到她白嫩的脸。
      可此时此刻却是绝对不能把背包这层自欺欺人的隔障挪开的,佐久早勉力拉开一点点距离,留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

      “圣臣。”她抬起头,微小的气流拂过下巴。说话时直视他人的双眼是个礼貌的好习惯,但现在却让佐久早莫名产生了一丝不敢与之直视的羞怯。
      七濑和音伸手将挎包的拉链口盖住,隔着几层布料,却像正正地覆在他的心口上。
      佐久早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声算不算正常,却看见她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仿佛是说——谢谢啊。

      等到他们终于踏出地铁站,才发现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已经下过了一场雨。
      青沥石板的地面留有几片雨水凝成的荷瓣,映出了好几个亮堂堂的月亮。
      ——银月落在人间,坠成了露珠。
      七濑和音这么想。又觉得有趣,不禁弯了弯嘴角。
      她抬头去看空中被雨洗过的银月,眸光清澈,脸庞被月光晕染地格外温情。

      “和音…”
      “嗯?”她小幅度地偏了偏头,询问的眼瞳中漾了一波银玉色的光涟。
      “…回去了。”
      “好。”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合宿地址。默契地配合着把队友们的疑问打诨过去,再彼此背道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佐久早终于洗完澡,褪去一身烦杂。
      窗外月色如缎。
      他想起那时,自己叫住她的那声,其实不是真的为了催促她早点回去。
      他只是,似乎在那差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明白了,之前自己一直都无法理解的——为什么夏目漱石会把“我爱你”翻译为“今晚月色真美”。

      处在青春年少时期的人,容易被拉进独处时异性之间无法被言语形容的气氛中,那一瞬间的面红耳赤或是心中悸动,未必代表了什么,也可能是由于初初意识到男女之间的性别差距后又独处在一起而产生的羞惗,却常常被人误会是某种萌芽。他以为之前跟白鸟沢合宿时,自己只是这种毫不起眼再正常普通的情况——是氛围完全主掌了情绪。
      理智的人不会武断地将其直接认为是动心。

      但理智的人也不可能不明白,如果不动心,便不会觉得——是她温柔了月色。
      佐久早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揩了一下脸。
      头蒙在浅黄色的布巾里,表情都看不分明。良久,轻轻地笑了一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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