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
“我向来是将你当作一位敬重的兄长看待，可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的傻事。”
凤冠霞帔的女子站在红毯之上，看着面前趴伏的、犹如丧家犬一般的男子。
“论出身，论资质，论勤奋，我样样不输给他……”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凭什么……我样样都输？”
女子原本眼中带有一点怜悯，听他这样执迷不悟，终于流露出一丝厌烦。
“既然出身资质你样样都不输，那你就该想想，自己的天资和勤奋，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男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向女人的一双眼中，混着脸上的污血，流下两道血泪。
方青折恍然间睁眼。
看到床帐顶绣着的竹叶百合花纹，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他坐起身来，不自觉摸了一把脸，才发觉自己眼睫脸颊一片冰凉湿润。
已是流了满脸的泪。
外面守夜的侍女们听见里间响动，轻手轻脚地进来，却见少主正坐在床榻边默默地流泪，不由得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了？”方青折哑声问道。
“已经是卯正二刻了，少主。今天是各位真人长老带新弟子回门派的日子，可要早点去天|行峰应名啊。”
为首年长的侍女温柔地说。
她跪下来，一边替小少主把靴子穿上，一边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她们这小少主，自从前些日子生了场病，痊愈之后，就变得常常沉默。
每日除了要做的课业和修炼之外，要么对着庭院里的银杏树，要么对着外面玄苍的群山，一发呆就是一个时辰。
她们当然是不知道，方青折看似每天都在发呆，实则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眼前银杏树的树干，一会儿感到无比悲怆，一会儿又是狂喜，恨不得扬天长啸。
但是无论他心情如何变幻，心里的那些想法都跟一个名字脱不开。
沈重……沈重！
脑海中的那个高大人影，立在婚堂上。
尤其当方青折倒在地上时，那副八尺有余的颀长身躯，便好像一座迫人的山。
明明穿着大红婚服，却似乎和周围人隔着重峦叠嶂，遥不可及。
他自有一番英俊相貌，双目深邃的线条微微下弯，不笑时也令人心向往之。
正是这双眼睛，毫无所动地看着方青折匍匐在地上，被心上的女子责问。
方青折似乎还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淡淡的嘲弄的笑意。
仿佛那婚堂上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闹剧。
上一世你毁我门派，夺走我心爱之人。你的大婚之日，我却被踩进泥泞里羞辱。
直到方青折身死道消，灵魂坠入一片虚无的境界，他才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别人笔下的一个荒诞故事里的配角。
名门正派也好，青年才俊也好，都是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输在那个人手底下。而那个人，则会在冥冥天道的庇佑之下，脚踩无数人，登上这九州的巅峰之处。
既然天道垂怜，让他重活一次，他自然是要把上辈子的仇都报回来——
束发戴上白玉冠，方青折的双臂穿过轻软的绣山月银纹的石青罗袖，罗袍落在他肩上，一寸一分都剪裁贴合得恰到好处，外罩一层银雪素纱。
方青折转过身，侍女们向两边退开，躬身屈膝。
“走吧。”他面无表情道。
仙鹤展翅飞翔，离开了方青折所居住的听竹峰的漫山竹海，前往玄苍山的中心正峰——天|行峰。
方青折坐在仙鹤舆驾上，往云雾之下扫了一眼，只见天行峰山脚的长长台阶上，一列人影正在缓缓向上面行进。那些人就是玄苍山今年新进的一批弟子。
但方青折知道，他要找的人，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天行峰，正殿巍峨。
靠北侧的主座上，坐的就是玄苍山的现任掌门人，方柏，也是方青折的父亲。主座左右两侧，依次排开，坐着几位真人长老。
小僮躬身行礼，从侧门进来的方青折从屏风后走出来，先向几位尊长行礼。
然后他静静地坐在了下首的一处座位，看向跪在大殿正中央的，那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身影。
这就是沈重？
进门之前，他想到马上要见到前世的仇人，原本一腔沸腾热血，可眼下……
他打量着对方那青白的脸色，干柴一样瘦小的身体，据真人说他八岁了，可这身体比他那几个五六岁的师弟还不如。
那紧抿的嘴唇，没一点血色的脸。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黯淡、茫然、不知所措，想必光是这座空旷巍峨的大殿，就已经有些把他吓住了。
就这，就这？
方青折对于沈重幼年的印象几乎没有。
毕竟虽然是同门，但一个掌门的独生子，众星捧月，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侍女随从跟着，或者是被师兄弟们围着。
另一个却是门派里的杂草，不起眼不说，每一个走过的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方青折看着这样的沈重。再想到上一世那个名动九州、拥有无数修道男女拥趸、“丰神俊朗，数一无二”的沈宗主。
——他就是从这个样子，在门派里长大，然后被逐出门派的？
而此时长老真人们正在商量沈重的去向。
“那个把他交给你们的女人呢？”掌门方柏问道。
“死了，她的灵台与丹田都被魔修重创，神仙难救。”
一位真人道：“难道要将他留在门派里，不说他的身世可疑，单看他资质……”
在座的真人长老最低都有元婴期修为，神识扫过去，对于这个小男孩的根骨资质，大都能摸出个大概。
这些人当中，濯云长老是亲自把沈重带回来的人，说道：“他全族上下都被魔修屠戮了个干净，正因为这事发生得诡异，才不能把他放在外面，否则万一引出什么祸端——”
另一名真人道：“可留他在门派里，不也是一种祸端？”
祸端。方青折想起来了，上一世的少年时期，他少数几次听人提起过沈重，就说的是：“这是个祸端。”
濯云长老道：“我玄苍身为九州三大门派之一，广纳门生，代代相传，至今已经有两千余年，难道连这么个小孩儿都容不下吗？”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掌门方柏，等他决策。
而方青折此时看着沈重。
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个时候召出佩剑，一剑穿心，就能把他这辈子最大的威胁、对于门派来说未来的最大威胁，当场斩杀。
濯云真人却微微一叹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方青折听见这句话，回过神来。
他看向大殿里的几位师叔祖与师伯师叔。这里是玄苍山，九州上人人赞誉、无限向往的仙门正道。他要是要杀这个孩子，这些长辈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而他一旦动手，恐怕在他们的眼里，方青折也跟那些屠戮人全族、恶贯满盈的魔修没什么区别了。
更重要的是……父亲。
他看向主位上的方柏。
上一世……他为了修炼能够进益，最终修习了魔道，被父亲发现，逐出山门。
在堕落沉沦当中，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场景，他都会想起父亲看向他时，那失望痛苦的眼神。
如果他杀了此时尚且无辜的沈重，被父亲发现，恐怕又要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了吧？
方青折捏紧了袖中显现的剑柄，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片刻，方柏开口道：“若留下这孩子，该以什么名义？”
这意思便是肯收留沈重了。濯云长老神情宽慰道：“不如就记在我名下，当个挂名弟子吧。只是我即将闭关修炼，恐怕也管不着他多少。”
于是由方柏主持，沈重在众人的指示下，向濯云长老行了拜师礼，完成了一场简单的拜师仪式。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
方青折起身，看了一眼被弟子带下去的沈重，转身离开。
他渴望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把沈重踩在脚下，就像沈重上辈子对他那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