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四周目》群青月白

12、012

　　宫治维持着无精打采的表情靠近了我。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我能察觉到他的举动是因为他正好挡住了向我吹来的寒风。我猜这是有心之举，因为他很快开口：

　　“……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的对象除了我以外别无他选。所以我告诉他我要转学去宫城了。

　　我们之间陷入沉默。

　　即便再怎么想念现实里的家人，我都不想通过虚拟世界的这张脸去回忆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我们之间的分歧是命中注定的选择，我不想用自己的遭遇去考验真诚的喜爱，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拖累旁人的深渊。我需要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向未来。

　　正是因为那份感情的真诚，我才拒绝让它发生糟糕的变化。不论如何沟通交流，宫治这个个体对我而言到底是旁人，到底不过是和我同龄的男生。他无法体会到我的孤独，我也没办法理解他有时对兄弟的抱怨。我能感受到他谈及侑时的自豪和埋怨侑时的气愤都发自内心，也能感受到他对我的不同里孕育着名为喜欢的种子。

　　只是种子尚未发芽，时间与经历限制了成长。使得无论用什么言语去形容这份情感，都一定上升不到爱的高度。

　　我们对彼此的生活无能为力。他因为无法让我摆脱困境而感到担忧，我因为连累他思索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感到自尊心受挫。我认为自己现阶段无法构建亲密关系，所以我们来到了应该离别的时刻。

　　我的想法应该是诚恳地传达给了他。因此现实中的高二，我们相安无事以自己的节奏向前奔跑，以至于像是共同忽略了彼此的存在。作为共同好友的角名最怕麻烦，当然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些复杂的情感问题。

　　我好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把全部声音又咽了回去。

　　我想告诉宫治很开心离开这里的时候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他，又有些想感谢他带给我的美好回忆。我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真实的，我相信着他喜欢我，所以希望他也相信我对他的情感绝对不掺半点虚假。

　　可我很快反应过来站在我身旁的不是远山治。我可以和远山治说这些似乎还有些藕断丝连的话，但我不能和这个刚与我分手，不可能再与我有任何未来的宫治说这些话。

　　他依旧沉默地为我遮挡寒风，还够不到日后身高的身躯在此刻也显得高大起来。我觉得我起码应该为他的这个贴心举动道谢。

　　“谢……”

　　“是你啊！”拎着便利店袋子的宫侑仿佛是从天而降，咋咋呼呼用局外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表情，毫不在意地打破了我和宫治之间的沉默，“我想想、远山对吧！”

　　宫治怒气值＋10％。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许久没被宫侑用这样几乎是无礼的态度打断话语，我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疑惑。

　　我现在本来就心情不怎么美妙，又来了个刚和我分手的宫侑，我有点担心自己会被这个场面刺激到连冬晴安慰稳定的效果都失效。毕竟这个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兄弟阴暗表情，正准备从塑料袋里拿出零食开吃的家伙，正用格外陌生的眼神打量我。

　　我讨厌这份落差感。因为这让我意识到十七岁的侑与我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在我面前发生转变。他打量着我的陌生眼神，对我而言也同样陌生。

　　宫侑显然为自己优秀的记忆力而骄傲异常，得意地说道：“前几天只说过一次我就记住了，不愧是我！”

　　宫治怒气值＋20％。

　　我懂了，这家伙是故意当做没看到宫治的表情。但他具体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也许是还在生气宫治这几天低气压所以想要报复回去？总之多说多错，我决定尽量保持沉默。并且第一次这么期盼我的车能够早点到站。

　　不熟悉的宫侑和刚分手的宫治，这劝架难度简直是百分之百。要是第三周目我还有点把握能够管住宫侑的情绪，现在我们两个人不熟，根本没有我发挥的余地。

　　我不着痕迹后退了些许，于是寒风也一同归来。宫治视线下移看了眼我的脚边，看来选项错误了。

　　宫治怒气值＋30％。

　　宫侑的表情明显还在沉迷于如何使坏好让宫治在朋友面前丢脸。他现在这样旺盛的表现欲实在是让人有点害怕，难道今年春高的成绩已经让他的心态飘到拽不回来了吗，怎么莫名其妙这么跃跃欲试。

　　我在三周目的侑身上也见识过类似的状态，角名吐槽他这是孔雀开屏……哈哈，怎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以为现场两个前男友都对我念念不忘呢。

　　他们两个很快在我走神的时候开始吵架。起因大概是宫侑买回来的巧克力棒根本不愿意分给宫治，总之双胞胎乱斗大都有这种开头。被吞掉零食完全踩中宫治的死穴，我亲眼目睹宫治的怒气值直接爆表，嚷着宫侑的名字上手就要揍人。

　　然而宫治也同时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他都已经揪住宫侑的衣领准备物理输出了，又突然阴沉着脸松开了对方。导致正准备反击的宫侑比我还要惊讶。

　　“哈？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宫侑震惊到眼睛都瞪大了，显然是第一次遇到兄弟战争用这种方式收场。

　　不过宫侑不是傻子，他也很快想起了我的存在。用他充满了困惑震惊和无语的目光在我和宫治的身上来回打量。由于宫侑的表情实在是太滑稽，我不得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他怎么每次在离别的时候都有逗我笑的能力。

　　宫治的怒气还没消散，更是看不顺眼宫侑现在的表情。所以二话不说趁着宫侑吃惊抢走了对方买的一堆巧克力棒，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宫家双胞胎大乱斗彻底进入第二阶段。因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宫侑已经开始撸袖子。

　　宫治不知道是嫌弃巧克力棒会碍事还是现在不想吃东西，把巧克力棒全部往我怀里一塞就迎面对上了张牙舞爪的宫侑。他两手空空，但宫侑手里还有不便于活动的塑料袋，战况很快就以宫治控制住了宫侑的行动为终结。

　　不过这两人嘴上倒还没有消停。互相攻击的语言万变不离其宗，都让我听腻了。好久没见到宫侑这么暴躁狰狞的表情，因此也再一次提醒了我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不是我所熟识属于现实的侑，也不是三周目里与我相伴的十七岁的侑。他只是对我而言的陌生人，自然更不会避讳我的存在，也不会在意我眼里他的形象。

　　我抱着从天而降的巧克力棒，在分外嘈杂的背景音里沉默。

　　系统也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反正我也没有劝架的能力了，放着他们会自己解决的。」我非常平静，并且再次拉开了和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谢天谢地，我要等的车终于到了。

　　我连忙向宫双子道别，把巧克力棒倒回宫侑的塑料袋，拎着我的行李箱高高兴兴远离了这个吵闹战场。

　　找好座位以后，我依旧能够透过车窗观察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我离开以后宫治就恢复了正常态度，对着宫侑根本不手软，两个人开始了第三阶段的乱斗。

　　我叹了口气。

　　反正我也没有拉架的能力，何必看他们两个打架，自寻苦恼呢？我把来自冬晴的迎春花抱入怀里，在车厢温暖的空气里逐渐放松下来。

　　不过，果然还是会因为那两个人变得更加想念家了。

　　「宫侑也是的，怎么突然窜出来还没办法起到正面作用啊，尽会添倒忙。」系统连宫侑也一块怨上了，竟然没有针对宫治。

　　「但是临走之前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我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态。我和过去的我最不同的地方不就是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不会让单独的一种负面情绪打败我自己。

　　「至少又提醒了我一遍现在是第四周目。而且等到这周目结束之前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吧。」

　　系统沉默了。

　　我扭头望向还在吵架的双胞胎。宫侑现在的表现应该是突然被宫治压住了气势并且罕见感到了心虚，不知道两个人又吵到什么地步去了。

　　他们吵架的时候连几年前谁多吃了谁一个布丁都会被翻出来。所以我说治开店算账能算得那么清楚都是有原因的。我和治吵架的时候，刚开始他也会习惯性翻旧账，但是自从我努力弥补旧账以后他就束手无策了。反正他吵架是吵不赢我的。

　　总之我是公认的最佳选手，稳压记仇的治和反应不及时的侑。他俩每次想要组队挑战我这个大魔王，都会被我三言两语挑起内部矛盾，根本不堪一击。

　　而且理亏快要吵不赢的时候我还有杀手锏。诶，无敌是多么寂寞。

　　我隔着车窗注视十七岁的宫双子。列车已经启动，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也一同随着周围的景色消逝。

　　我终于有了一点离开这个地方的实感。

　　宫治发来的消息照亮了我新设定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我围着冬晴的紫色围巾，笑着和冬晴坐在一起。

　　【宫治】：一路顺风。

　　【无春】：谢谢。

　　我按灭了手机屏幕。

　　至少这句祝福发自内心，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