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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苦了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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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思此时正在搬运水货的地方。
为什么会在那儿呢?
两刻钟前,封九说自己可以帮他自由在日光下行走。不清楚对方具体做了些什么,只见到他抬起右手,把他从沈颂的伞下扯出,又隔空拍了下他的头,缢鬼便能行走在日间了。
可是——他不能再靠近那两人。
否则三丈之内,必遭火焚。
那火来得诡异,却也灭得轻巧,凭空从地底下钻出,待他往沈颂他们的反方向走去,就又立即熄灭。
温长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敏感猜出这个叫封九的男人不喜欢自己离沈颂太近,继而识趣地离开,到别处逛去。
不过方才发生在交叉路口的那桩事,他也有看到,甚至目睹全程。
按理来说,壮汉徒手拉着这么重货物的车子,速度不会太快,而他一路都有提醒行人们让开。试问在这么个繁华路段,拉着一车子重物,又怎么会仅仅只与那一个怀孕女人发生冲撞?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因而一路跟在汉子身边。
“怎么回来这么晚,”汉子来到打捞河鱼河虾的地方,同行见到他,抬头扬声道。
这时正赶上休息的时间,大家围到一起坐在地上说闲话。
“别提了,晦气,拉车拉到一半居然有个女人故意撞上来,你说这不是找我麻烦吗?”壮汉一屁股坐到同行旁边,喝了杯茶水,骂道。
“女人?”同行皱眉。
“对啊,怀着孩子还跑到街上,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看起来很古怪。”
“那女人是三十几岁,和个杀鸡的住一起?”
“你认识?”壮汉挑了下眉,侧头望向同行,“确实是这样年纪,不过她家那口子是不是杀鸡的我不知道,看起来很紧张她。”
“哦.....那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同行笃定地点了点头,又和旁边一人低声交谈几句,转头道,“你才到这儿几年,那女人又一向很少出门,可能不知道,她确实是脑子有些不清楚。”
“啊?”
“其实她就是个傻子,七年前和她男人一起搬进来,不会说话,也不和生人会面。不过....听我媳妇说,他们家就是挺想要个男孩的......”或许是壮汉望过来的眼神过于认真,又或许是背地里议论别人私事不大好,同行突然就不想说了,站起来摆摆手,“哎呀.....你别问了。”
“怎么不说了,他家生几个儿子了?”
壮汉追着那人询问,长思在此处待了半刻钟,见那壮汉再没问出点什么后转身离开,回到温府。
然而甫一踏入,便听到丫鬟明兰的声音。
“少夫人....这鸡您花了三十文钱吗?”生性胆小的她此时站在大厅,提着袋鸡肉问沈颂,
“嗯,有什么不对吗?”
“唔.....”明兰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我买贵了吗?”沈颂愣了愣,柔声问。
“嗯.....”明兰小声回答,“这鸡太小了,最多就一斤重。”
话音刚落,对面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沈颂便沉下脸。
不是说没七情六欲吗,怎么好像生气了,长思诧异地站在门口,想。
封九也在厅内,神色懒散地斜靠着一根柱子,想起刚去的那家“成记肉店”,很轻地笑了下,直起身子走过去,摊开右手心——里头竟有一块碎银。
“不怕,帮你讨回来了,变本加厉。”
沈颂转身抬眸,“你早知道了?”
“嗯,在他向你要三十文钱时。”
沈颂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一向冷漠的眼神里出现一点攻击性,仿佛枯涸的荒土突然裂开,窥得里头一点无人问津的真实。封九长眉挑起,捕捉到这一难得的异样,但也只有一瞬,没来得及深思,沈颂便又回归正常。
“谢谢你,”他克制地接过那块银子,却在缩手时被鬼神大人抓住。
“你若觉得不痛快,我可以帮你出气。”
“怎么做?”
“知道上次我在档口里看到些什么吗?”
”什么?”沈颂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对方脸上一瞬而过的不怀好意,下意识问。
于是封九很轻地笑了,吐出两字,“灵位。”
两天后温府的木门开了又关,有两人从里走出。
其中一个样貌出众,黑衣黑发,穿得很单薄,风轻轻一吹,衣角便往上扬起。另一个则穿得厚实,裹了好几件不同颜色的衣服,脸缩在毛领里,看不清样子。
“很冷吗?”封九看着身边人。
“嗯,”沈颂大半张脸都被寒风吹得通红。
封九见状,右手在半空中画了几个圈,便有三团手掌大的鬼火出现,先是古灵精怪地给鬼神大人行礼,再游到沈颂身边,给他驱寒。
“手伸出来。”
“什么?”
封九突然止住步子,沈颂茫然地顺势停下,犹豫好一会儿伸出左手——对方将其托住,在手心处画了几笔,丝丝热流立刻钻入沈颂体内,让他通体舒畅。
“这下不冷了,”封九感受到他逐渐暖和起来的左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故作自然地道。
“嗯,”沈颂低低应了声,却也轻轻一动,挣脱出来。
三盏鬼火浮游在空中,分别是红黄紫三种颜色,如水母般舒展柔软的身体,在黑暗中极其绚烂夺目。
“你可以摸摸看,不会受伤的,”封九忽视方才两人的互动,望着他清秀的侧脸,道。
鬼火主动凑上沈颂的手。
不是实体。
却很温暖。
灵活地游走在他指缝间。
“喜欢吗?”
“喜欢又如何。”
“我把它们送给你,除你外没有人看到它们,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再感到寒冷。”
鬼神大人难得好心,刻意放轻声音,目光专注地望向旁边人,看似温柔,却也隐含汹涌。
“需要付出点什么吗?”
沈颂看不懂他眼里的变化,却也心知无功不受禄,封九平白无故绝不会要送自己东西。
“你觉得呢?”鬼神大人不肯回答,反问道。
“那算了,”然而沈颂却冷漠地收回视线,重新迈开步子。
“你又不知我要什么,”封九连忙追上,“不是钱。”
“那也不要。”
“再考虑下?”
“不要。”
沈颂快步走在街上,像是不想搭理对方,而封九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本该保持现下这个暧昧的“追逐”状态,却在一个交叉路口前被打破。
封九大步迈前,走上来牵住沈颂的衣袖,温声道,“走这边。”
今夜乌云密布,看不清月亮,只能大概看到轮廓,外头黑鸦叫得凄惨,似是不详。
接生婆端着个盘子从屋子里跑出来,双手用力往外泼,深红色的血混杂着水落到一旁的草地上。
“啊!呜——”
男人焦急地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耳边满是女人痛苦的叫声,夹带嘶哑的哭声,辨不出是在说些什么,恍若屋内那人已痛到神志不清,精神崩溃。
“怎么样了?孩子出来了吗?!”
当日的那位档主,也就是成领,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听烦了那些叫声,终于按耐不住,揪住接生婆,厉声问道。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接生婆惊讶之余,也立即皱眉,将他推开,“她这个身体本就不适合怀孕,现在孩子出不来,我比你更急!”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究竟还要等多久?那孩子到底....”他没说完,接生婆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向屋子,成领也往前追了几步,却听到“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虞容全身湿透,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双腿大开,躺在床上发抖。
好痛.....
放在两侧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两旁被子。
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了,被子换了一床又一床,满是鲜血,下身不断传来撕裂感,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出来.....
“啊——!”
她昂起脖子哭叫,整个人抽搐了几下,头发披散,下身像血崩似的染红被子。
一只黑鸦停靠在枝上,本想稍作歇息,却听到下方传来异响,扑扇翅膀飞走。
“你带我过来,就是要看这些?”沈颂站在成家几丈外的空地上,看了眼脚下踩到的树枝。
“嗯,她难产了,”封九望着里头,烛火摇曳生姿,“你说我要不要帮帮她。”
“随你,”沈颂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眉头不适地皱起,问,“那天你说档口里有五个灵位?”
“对,是被抛弃的五个孩子,”封九边说边抬起右手,有团黑雾从手心冒出,钻进屋里。
耳边的痛苦嚎叫声骤然消失。
屋内的虞容猛地僵住,一动不动地呆在床上。
接生婆正埋在她□□用力帮她把小孩弄出来,此时对方突然没了动静,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直腰抬头。
“没事吧?”
无人回答。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接生婆满手是血,匆忙走到床边去摇她。
“虞容?!”
她颤抖着手去摸脉搏。
“哈啊——!”女人睁开眼,诈尸似的惊醒,身体往上小跳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接生婆觉得自己刚好像看到有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女人脸上。然而惊悚的事还没结束,等她回到床尾,重新看向虞容的腿间,竟有只手从她体内探出!
血红的双手撕开女人脆弱的□□,露出皱巴巴的头,满脸是血,看不清五官。
接生婆倒吸口气,惊恐地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
一声清脆的孩啼从屋内响起。
候在门外许久的成领抬起头,惊喜地拍了下手,推门而入。
“是男孩吗?!”
“妖物....妖物啊!”接生婆颤悠悠站起,却不小心打翻用来装血水的盆子,成领站在木门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床上那个婴儿。
“是男孩吗?”
他翘起嘴角,想笑却又怕自己失望,慢慢走过去。
老天保佑....
还真的是!
“太好了,太好了!我成领有传宗接代的人了.....”
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给了他一个儿子!
成领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喜欢,忍不住去摸他的脸。
“疯了....疯了.....他居然是自己出来的......”接生婆见到他抱起那个诡异的孩子,惨叫出声,夺门而出。
满地是血,但成领却仿佛完全没看见,只古怪地看了眼门口,抱着孩子走向里屋。
虞容还躺在床上。
“好乖啊,怎么都不哭.....”成领满脸是笑,温柔地哄着那婴儿,哼着歌单手将女人拖出床外,又用力踢了几脚。
还未恢复好的肚子被压在地上,往外流出浓稠的鲜血。
“都脏了,”成领盯着地板,又看向虞容,“要清理家里了.....”
男人像披着人皮的兽,在达到目的后原形毕露。
沈颂站在窗前,将所有的事都收入眼底,转头看向封九,还未开口,对方便把食指放在唇上,“嘘。”
他抬手摸上沈颂的右耳。
风吹过外头渐渐枯萎的树,破烂的叶子被吹落。
沙沙声....夹带着些许人声,恍若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在窃窃私语。
由远变近,由模糊变清晰。
“家里又多一个人,我们有弟弟啦。”
“是个男孩,爹应该会很喜欢他吧,也不会像对我们一样对他。”
“好嫉妒啊....我也想留在家里.....为什么他可以受到宠爱,我们就不可以。”
“刀子呢?我记得爹在床底下藏了把刀,好像砍一下,脖子就能断掉一半。”
“要不要.....”
“要吗?是弟弟还是爹啊?”
“不知道啊.....”
听不出有几个人在说话,但她们凑到一起在屋子里,商量着某件血腥又诡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