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婚不散》长雾

34、世家（下）

　　阴历七月十五日子时，鬼节到，鬼门开。有言这日饿鬼横行，需普渡施孤；又有言这日乃赦鬼之日，百鬼夜行享受人间供享。
　　子时并非阴时，但穆沐还是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寒之气。并非寒冷之意，而是于一股不属于人间的阴寒感。
　　“鬼门已开，百鬼夜行。”外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穆沐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他并不想看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亡灵。但是闭上眼后，他却听到倏然夜风飒飒，风里恍若夹杂着来自远方的擂鼓声，来自幽冥的脚步似有还无……
　　“听得到么？”殷唯清的声音令穆沐一震，迅速睁开眼。
　　“有些人家已经摆好供享，他们自会去取食，不用担心。”外婆解释道。
　　“那，阿姆，妈妈她……”穆沐的心思牵挂在他母亲身上。
　　老夫人颔首，低声唤了一句什么。

　　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廊外传来，穆沐攥紧了衣角。门被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妈妈……”穆沐轻声唤道。
　　那白衣女子一震，抬起头来。窗外的微光映在她的脸上，穆沐觉得那眉目陌生又熟悉。这是他盼了十七年的母亲，他自懂事起就常向她的牌位倾诉。而此刻，中间那短短几步距离却让他觉得无法跨越。
　　“小沐……”那女子唤他，声音与那夜是那样相似。
　　“妈妈，那天是你！”穆沐鼻子一酸往前走了几步，却被殷唯清拖住。
　　“你不能触碰她，她的三魂七魄是勉强订于身体的。”
　　穆沐陡然挺住脚步，认真看去，竟真能从母亲身上看到隐隐红光。
　　“三魂赤色，命魂附体，天地二魂在外。你是爻系的异数，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
　　穆沐悲切地看向母亲，但却无法从那具早已死去的躯体上看到什么表情。
　　“小沐，好好活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爻系一脉已经断在妈妈的身上，你姓温也罢姓穆也罢，你不姓殷……”这声音仿佛来自虚空。
　　“住口！他怎能姓温！”外婆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穆沐，你给我记好，你只能姓穆，你的小名叫做爻未。这两个名字是你在阴阳两界的立足之地，他日若与阴魂相遇，你告知爻未之名便可。阴阳两道你可要分清！”
　　穆沐急忙点头，但他的目光还流连在母亲身上。虽然母亲没有什么表情，但穆沐能读懂她的目光。他知道这些年来的倾诉她都听到了，他知道每年都曾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于母亲相聚。有种暖洋洋的熨帖感从心底上升到四肢百骸，在一年中阴气最重的夜晚里，他竟感到了异乎寻常的温暖。那是他缺失了十七年的感觉。
　　“每年寒暑假记得回来就好，自己保重，妈妈一直在这里等你……”穆莲生想伸出手，却又放下，只是殷殷切切看着儿子。
　　穆沐想答应，但喉间却只发出哽咽一声。这个夜晚他觉得自己失去又得到了什么，若得到这样的身世能令他常与母亲相聚，他竟觉十分值得。

　　“爻系被追杀一事殷家会做调查，小侄他日再前来拜访。”殷唯清见这一屋子人人鬼鬼无心理会自己，于是只好出声道。
　　穆沐转头看他，目光中仍是戒备。
　　殷唯清苦笑道：“我真的从未有害你之心，与你相识那天起你在我心里就如珠如宝。”
　　“这是自然，”爻奚夫人冷笑道，“爻系子孙可不正是值得殷家利用？可惜我家爻未没有继承一点爻系法术，家主不要多费心思了。”
　　殷唯清并不言语，他只是看着穆沐的双眼。
　　穆沐看着眼前这个斯文俊逸的青年，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嬉笑怒骂与依赖，竟觉得恍如隔世。他开玩笑的样子、可靠的样子、温柔的样子、严肃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少年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升起一股惆怅。不能原谅欺瞒与蒙骗，信任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你走吧，殷先生。虽然我不是很懂，但生魂离体太久终归不好。”少年最后说。
　　殷唯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从此我们再无瓜葛，殷唯清。”穆沐移开目光。
　　“好，我明白了，”那个青年收敛起情绪，又成为了面无表情的殷家家主，“我不勉强你。”
　　穆沐松了口气，却无法强自压下心中的失落。
　　“但你可知，你的姻缘线还系在我身上……”黑暗中一条红线隐隐显形，“别忘了我们可是成了亲的。”
　　“你！”穆沐涨红了脸。
　　“后会有期，小娘子……”那人笑道，渐渐隐去身形。
　　“快滚啊混蛋！”

　　“爻未，我觉得我们或许该好好谈谈这件事？”
　　穆沐回头看到笑得阴渗渗的外婆，母亲也好奇地看着他。
　　“呃，都是误会！”
　　“怎样的误会？嗯？成亲了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故意的……”可恶，殷唯清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试试看！

　　比起隔壁房间的鸡飞狗跳，另一间卧室里独自躺着的穆家老爷子迷迷糊糊扯出一个笑容，这是孙媳还是孙婿呢？唉，儿孙自有儿孙福。

作者有话说

　　好像各地鬼门开的说法不同？我有听说七月初一就开鬼门的，总之LZ按照自己这边的说法写了。
今天尽量二更吧，把第二卷的开头也发出来。
第二卷还是继续写鬼故事，小沐也不会变成什么驱鬼大师，还是普通人。然后就是第二卷可以谈恋爱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