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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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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好熟悉的身影。
是他吗?
不,不会是他,他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在心里挣扎着,竭力叫自己不去相信这种感觉,可是,越是说服自己不相信,心里就越是相信。
众人寻声回过头去,斜上方的一棵树枝上,一名黑衣男子侧身坐着,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遮住了仅有的半边脸,所以看不清他真实的样子,只是那一身的玄色衣衫还有夹带着阴沉的语气,无不让人心生寒意。
所有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不敢上前,沉默半晌,那位中年男子壮起胆子,问了句,“你是谁?”
那男子随即发出一阵笑声,妖冶魔性,回旋在空中,久久也没消散。
他微微转过头,“我?你不需要知道。”
“你是魔族的人?”一个年轻的男子脱口而出,岑远。
“呵,还算有点见识。”黑衣男子笑笑。
“你为什么——”
岑远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秀山——”
声音中悲喜交加,仅仅两个字,却听得出是颤抖着说出的。
这是谁的声音?
众人寻了半天,最后不可思议地纷纷将头转向身后的银婆。
只有两个字,轻轻地,有些沙哑,但真真切切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银婆也有些吃惊,或许是太久没有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话了,这个陪伴了自己不知多久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居然有些陌生。
是啊,十年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要不是你的话。
十年来,她一直不肯相信,她最爱的秀山已经死了,她来到这个宁静的小山村,想象着自己是与秀山一起,隐居过着安然悠闲的生活。
每次吃饭,桌上都会是两副碗筷,她会边吃饭,边和“秀山”聊天,一过,就是十年。
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他么?
她径直走到那男子面前,“秀山,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是白溪,我是白溪啊。”
她用颤抖的双手摘下面具。
戴了十年的面具滑落,被遮掩着的那张脸,没有满脸的皱纹,也没有伤口过后留下的疤痕,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白皙的皮肤衬着绝美的五官,一时四周的风景全都暗淡失色。
这张脸,和十年前毫无区别。
被叫做秀山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我好像并不认识你。”语气之间毫无温度,说罢转身不再看她。可是,她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诧异。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白溪,你不记得了?”她疯狂地拽起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这一下,她瞬间静了下来。
“也是,你不是秀山,他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也不可能这样对我......”她自顾自嘀咕着。
他不管她,瞥了她一眼之后,甩了甩袖子,转瞬间消失不见。
“诶,你不要走!”身后的男子们急忙上前几步,却为时已晚。从树上落下几片叶子,其他的,再无半点痕迹,仿佛刚刚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
不过,刚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银婆,刚刚对不起,是我们没有弄清楚状况,冤枉了你,我代表村民向你道歉。”
银婆缓缓转过身子,一张俊俏无双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阳光透过树叶细细碎碎地打在她的脸上,银色的长发越发闪光,光与影的交叠中,显得圣洁高贵,不容侵犯。
她双眸低垂,眼底是无尽的哀伤。
“没关系,大家以后不要叫我银婆了,我叫白溪。”她轻声说道,不带有任何感情。
“听闻上古神祇之中有花神一族,长发及地,通亮雪白,花神有一小女儿,姓白名溪,擅调香。”岑远一字一顿说着,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
白溪不做声,算是默认。
众人无不惊讶万分,只有岑远说完默默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扑通”几声,等白溪回过神来,面前几个妇人纷纷跪倒在地。“草民不知白溪上神驾到,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娘娘宽恕。”
白溪不知所措,仿佛受了惊般,先是后退两步,紧接着又急忙上前,搀扶起那泪流满面的妇人。“您的心情我能明白,不要这样,我受不起。”
那些妇女听了,稍稍安下心了,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女儿依旧下落不明,又哭哭啼啼开始抹眼泪。
“如果大家相信我,我愿意帮助大家,找回失踪的孩子们。”
白溪说出这句话,燃起了众人的希望,众人纷纷惊讶万分,接着便是无尽的感激。
“白溪上神的恩惠,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
白溪望了望远处,坚定地目光似要穿透山水,抵达天边最远的地方。
我一定还要见到你。
(五)
十年前,魔族的一纸求婚书在神界引起了巨大轰动。魔族王子申烙要娶花神的小女儿白溪。
那年的蟠桃盛会上,白溪以飘逸的舞姿、绝美的容颜赢得了现场众神的赞叹,只是她不知道,与赞叹同时到来的,还有灾祸。
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被前来赴宴的魔尊看中,没过多久,魔尊的一纸婚书便递到了天帝面前。
明显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千年来,神魔两族一直战乱不停,如今难得和睦,天帝为了维护两界的和平,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白溪百般的不情愿,最终还是逃不过安排。她不在乎是否嫁入魔族,只是,秀山怎么办?除了秀山,她怎么可能再爱别人?
人人皆知水神江秀山与花神白溪乃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众神都在等着有一天可以喝到他们两人的喜酒,奈何天不遂人愿,世事变幻太快,谁也逃不过宿命。
婚事定下的那一刻起,天帝就特意派人盯住水神府,以防水神作乱抵抗命令。
出乎人的意料,水神府毫无动静,同往日一样平静,甚至平静得过了头,但却没有任何异常。
大婚的日子到来的那一天,白溪穿着火红的嫁衣,面色平静地坐进花轿,秀山却突然失踪了。
在花轿行进的半路上突然杀出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一剑刺死了魔族王子申烙,而后又不要命了般的冲过重重阻挠,径直杀进花轿之中。
虽是戴着面具,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然后,他看到了此生之中最绝望的一幕。
面前的白溪面色苍白,嘴角的血汩汩流出,泛着异样的颜色。
他还是晚来了一步,白溪用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抱起白溪,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那一天他杀红了眼,对着魔族抵挡的人乱杀一气,拼命冲出重围。
他伏在她身上大哭,痛恨自己来的太晚。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说不闹,不哭不笑,他终的做出了选择。
她还是为了自己而死了。
他用自己的灵力,帮她逼出体内的毒素,自己却因灵力耗尽,在魔尊带着人赶来的时候而无力抵挡。
自己的儿子惨死于他人剑下,魔尊对此感到莫大的悲痛和耻辱,冲动之下,秀山的灵魄被摧毁,瞬间魂飞魄散。
虽然天帝听闻,急忙派人及时阻止了这场大战的继续,但依旧结果惨烈。魔尊杀死了水神,触犯天规,致使神界损失了一枚大将,但鉴于水神犯错在先,杀死魔族王子,搅乱婚事,所以,作为处罚,天帝仅仅是取消了白溪与魔尊之间的婚事。
魔尊虽倍感耻辱,但气也出了,自己一时冲动杀死了水神,只能接受。
醒来的白溪却再不复从前,她活着如同一个死人,目光呆滞,神情恍惚,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她每天睁开眼睛的唯一动力,大概就是秀山最后的那句话。
小溪,记得照顾好小梅。
小梅是他和她一起种下的梅树,当时她还说,以后每年都要来种一棵,然后让这里成为梅林。
大雪满天,她跌坐在雪地里,身后的梅树已经开了花,传来隐隐香气。
他再也闻不到了。
白溪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恨还是该爱,那张非哭非笑的脸,依旧美艳动人。
一切的源头,都是由于这张脸,美丽,却是灾祸的源头。
她戴上面具,逃离了花神宫。
不会再有人看到这张脸,秀山,我们可以安稳地生活了。
(六)
西方的幻寂山,凶险至极,乃是魔族几千年来的栖身之地。
千年的古树遮天蔽日,旺盛的藤蔓肆无忌惮地伸展着,展现着时光的纹理,林中雾气昭昭,无不显得阴气森森,偶有些许的阳光透过,但也只能照到半空,地面上的光线寥寥无几,所以长满了青苔。
这些年,你就是在这里吗?
白溪借着微弱的光,在林中穿行着,偶尔划过皮肤的枝叶让她感到异常的不舒服,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向前走着。
“你来了?”阴鹜的声音,却很熟悉。
她抬头,果然又看见了那张脸,不同于上次,这次是正面相对,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左脸是残缺的,相比于近乎完美的右脸,他的左脸倒像是被撕裂开来,一道道暗红色的裂痕像植物的根一般伸展,看得人触目惊心。
“怎么,害怕了?”男子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不,没有。”她立即说道,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半晌,嘴角居然出现了一个微笑,“你知道我的名字,想来你应该不叫秀山了,怎么称呼?”
男子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随后笑了笑,说道:“凌夜。”
凌夜,白溪在心里狠狠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可不可以......收下我。”白溪望着他,目不转睛地说道。
“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做饭洗衣,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需要这些。”
“就当是......帮我,我不想回去了,我可以照顾你,直到你的病好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凌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眉头微微皱起。
“我知道,你一定不好受,所以你才会抓走那些少女,不过你放心,我——”
还没等白溪说完,她就被凌夜粗鲁地打断了。
“别说了!我没病!你走!”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去,衣袖扇起的风打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
丛林中,两串不同的脚步声传来,前面的男子的步伐十分迅速,衣衫带过的地方,草木沙沙作响。
她极力跟着,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就在前面,离得这么近,这一次,绝对不能离开他。
凌夜忽的停住脚步,白溪也急忙收住脚,见他转过身来,急忙低了头,像一个孩子一般不知所措,等着又一阵腥风血雨来临,但她不会退缩的。
“那些女孩......不是我抓的,我会把她们放回去的。”凌夜说的极其平静,不待白溪回答,又转身继续走着。
白溪急忙跟上,她没想他会突然对她说这个,紧张的心情瞬时放松了下来,在心里欣慰的笑了笑。
走了很久,白溪才发现,他们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山洞,光线成了稀有物,凌夜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几乎要淹没在前方无尽的黑暗里,四周静的出奇,除了不知从哪传来的隐隐滴水的声音,她能听到的,就是她和凌夜的脚步,在这空旷黑暗的地方回旋者,但这脚步声,让她格外心安,告诉她,他还在。
“你走吧,我这里没有你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你休息的地方”耳边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都已经带我来了,怎么能赶我走呢?”白溪转过头去,朝着凌夜笑笑。
“是你自己跟来的。”
白溪没有理他,她知道,刚刚他带她走过来的路,并不是正门,那应该是一条密道,他还是担心她被魔尊发现的。
她心情很好,对于一个神仙来说,不吃不喝算什么?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这里很大,内室用厚厚的帘幔层层掩映着,桌椅干净整齐,只是所有的陈设都是以黑色调为主,不免让人有些心生畏惧。
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