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小短篇》鱼里里x

6、骑士就要救公主

　　“我是一名骑士，但我不救公主，我想救恶龙先生。”

　　夕阳的余晖洒在古堡石墙上，青苔与藤蔓几乎将古堡包裹成一颗深绿色的茧，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天窗旁能堪堪落下几缕日光。

　　骑士逆着光，一头金发被镀上淡淡的光晕，他站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长剑。

　　“哦？”阴影深处的少女毫无反应，似是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她一袭深红色长裙，半倚在黑天鹅绒的宝座上，大大小小的钻石滚落在少女光洁的脚踝边。她歪着头，墨色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殷红的唇。

　　“不好意思，公主。”骑士神色严肃，重复道：“请您放了恶龙先生。”

　　半晌没等到回应，年轻的骑士疑惑地抬起头。

　　身为一名骑士，他从有记忆开始，就知晓自己的使命：跨越千山万水，拯救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脆弱的人类公主被恶龙掳走，每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夜夜以泪洗面。
　　当在没有星星的夜晚，她们会偷偷跑到窗前，在高高的城堡顶唱着绝望的歌。

　　卡特是东方骑士学院连续三年的第一名，作为新一代优秀骑士代表，在三个月之前，他还怀揣着一颗炽热的心，踏上拯救公主的旅程。

　　若是在当时，有人对他说“你不可以救公主”，他一定会用最锋利的剑向对方宣战。

　　拯救公主是他的人生目标，也是他作为骑士最虔诚的信仰。

　　只可惜，东方国家里并没有囚禁公主的恶龙。

　　卡特的剑，也就荒废了二十年。

　　*

　　听闻西方的绝境山脉力有恶龙的城堡，同时也幽禁着美丽的人类公主。

　　可根据史书记载，山脉一带从未有过恶龙伤人的消息。当卡特亲自到达城堡附近时，还听到了许多当地村民对恶龙的赞誉。

　　“你说住在这里的恶龙先生？他可是一头好龙哩，早些年还帮我们一家收麦子。”
　　“恶龙先生虽然不会说话，但咱说什么他都能听懂，性子温和，很好相处的。”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附和：“在我年轻的时候，恶龙先生还陪我们这群小孩子做游戏……咳咳。”
　　“说起来，近年恶龙先生似乎看起来有些虚弱？”
　　“可不是嘛，有快几年没看见他了，先前他隔几个月就来村上买东西，给的还是成色十足的宝石……我们跟他说好多次了，这些玩意儿要不了这么多钱，他还是每次照给不误。”
　　“……”

　　卡特百感交集，当恶龙不再是邪恶的化身，他的剑自然也失去了归宿。
　　不过他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虽一身技艺没用武之地，但至少公主的境遇比想象中好过很多。

　　公主那么柔弱，像一碰就碎的玻璃瓷器。
　　自然要妥善处理，好好安放才是。

　　“那…城里的公主呢？”骑士问：“既然恶龙先生性情温顺，那么公主应该很安全吧。”

　　他原先想，村民既然对恶龙先生都这么了解，那对同为人类的公主，应是更熟悉些才是。

　　谁知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闪躲，只说远远见过公主，确实是一位绝世美人，除此之外一概不晓。

　　“是恶龙先生不让你们接近公主？”卡特凝眉，神色紧张。

　　“不是不是。”穿着布衣的青年抓抓脑袋：“好像、好像是公主自己不愿见我们。”
　　“有一年恶龙先生帮了村子很大的忙，我们就想往城堡送点好东西……结果，唉。”

　　卡特被勾起了好奇心：“结果怎么样？”

　　村民们支支吾吾，时不时往城堡方向瞟。

　　最后还是个大胆的开口：“嗨，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吧，外乡人。那天若不是恶龙先生回来的早，我们都被公主给杀了！”

　　有人开了这个头，剩下的也胆子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补充。

　　“公主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怎么拿得起两米长的砍刀，追着我们从山顶跑到山下！”
　　“可不是嘛，我这膝盖上的伤就是那时从山上逃下来时摔的！”
　　“喂，你不会是想救公主的骑士吧？如果你和公主是一伙的，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卡特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良久，原先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幽幽叹气，拍拍他肩膀：
　　“那位公主，在我还是小孩子时，就已经在城堡里了。”
　　“这么多年，她的外貌一点也没有变。”
　　“年轻人，你好好想想，她到底是个什么公主。”

　　卡特大脑一片空白，努力消化方才得到的信息。

　　这群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卡特实在想不出他们欺骗自己的理由。更何况……看众人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

　　从小就被教导要保卫公主的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十几年的信仰轰然倒塌，银色的徽章变得朦朦胧胧，年轻的骑士礼貌地保持着微笑，脑海里早已溃不成军。

　　第二天一早，失魂落魄的骑士离开村庄，他不想回到骑士学院，却也不知该去哪里。

　　高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草地上，微风拂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风里携带着清脆的鸟语，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汽。

　　卡特想到自己正式当上骑士的那天，也是一模一样的好天气，碧空如洗的蓝天，还有光芒四射的阳光。

　　他从胸前取下银质徽章，尖利的六角星咯得他手心生疼，而成为骑士时的宣誓还在耳畔：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抗击一切黑暗；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为正义和公理而战；我发誓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我发誓永远不伤害任何骑士；我发誓严惩邪恶之徒。”

　　卡特迷惘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他是最优秀的骑士，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都将成为他的信仰。

　　善良的恶龙先生、渐渐虚弱的恶龙先生；
　　邪恶的公主、存活上百年容颜不变的公主。

　　这些零散的信息涌入脑海，卡特再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继续往城堡方向前行。

　　他神色坚定，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因为他意识到：他有了新的要拯救的人。

　　*

　　“放了恶龙先生。”

　　公主轻声重复着卡特方才的话，也终于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她抬起头，眼神迷离而怠倦。柔顺的黑发从脸旁倾泻而下，发梢微微打着卷，像暗夜中的海藻。配合着欺霜赛雪般的肤色，漂亮的惊心动魄。

　　村民们没有说错，公主真的是一位绝色美人。

　　卡特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艳，立刻正色道：“恶龙先生现在在何处？”

　　公主定定地看着王座下的骑士，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眨不眨，忽的轻笑出声。

　　“这里没有恶龙先生。”

　　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空灵的回音，清脆而寒冷。

　　“公主，请您配合！”卡特摸了摸自己银色的徽章：“恶龙先生现在很虚弱对不对？他到底在哪里！”

　　“是哦。”公主站起身，深红色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她缓缓走下王座，踏着松软的地毯一步步走到年轻的骑士面前，尖尖的指甲滑过对方脸颊，在骑士的耳畔低声呢喃。

　　“你猜猜，他去了哪里呢。”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余晖被夜色吞没，两人靠得很近，像一对缱绻的爱侣。

　　公主身上很香，说不出是哪种香气，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花果即将腐烂的味道，又像是开到荼靡的玫瑰，带着冶丽至极的甜香。

　　卡特却没有沉醉与此时此刻，相反，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他的头皮发麻，右手警觉地抚上腰间的长剑。

　　“这里没有恶龙先生。”公主又重复了一遍：“只有我、和你。”

　　无人的城堡，漆黑的夜色，以及手无寸铁的美貌少女。

　　或许，应该发生点什么？

　　靠得实在太近，卡特清楚察觉到，公主不是自己的对手。

　　确实应该发生点什么。

　　“得罪了，公主。”卡特道。

　　锋利的长剑出鞘，公主的双手被骑士反剪在背后，脸上还挂着捉摸不透的笑。

　　“公主，若你老老实实交代，我对骑士守则发誓，可以减轻你的刑罚。”卡特肃然。

　　公主脸上的笑愣了一瞬。

　　“交代…？”

　　“这座城堡归恶龙先生所有，可城堡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并且有证词说，恶龙先生的身体日益虚弱。你现在涉及非法占有他人财产以及故意伤害罪，请配合在下调查！”

　　公主：“……”？

　　卡特：“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公主彻底不笑了，她歪着头盯着骑士，仿佛后者头上长了两个脑袋。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问。

　　*

　　这个问题很简单，卡特只需再次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即可，他耐心向公主解释：“公主殿下，我是来救恶龙先生的。”
　　“希望你告诉我恶龙先生的下落，如果是误会，待调查清楚后，我会亲自向你致歉。”

　　长久的寂静。

　　公主轻松挣开骑士的束缚，眉目低垂，深红色裙摆在夜色中飞扬，像一个华丽而雍容的梦。

　　待卡特以为她要就这么离去，或是继续沉默时，公主开口了。

　　她的声音轻轻，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恶龙先生已经死掉了哦。”
　　“我亲手杀了他。”

　　*

　　公主最终倒在了卡特的剑下。

　　这也是意料之中，她带着卡特参观了恶龙先生的遗体——一头深黑色大龙，身上除了心脏处那一剑外，没有多余的外伤。

　　恶龙先生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这口棺材有常人的五倍那么大，两旁用宝石雕刻着多种颜色的玫瑰花，一笔一画十分细致，想必雕刻者花了很多心思。

　　公主对杀害恶龙先生的事实供认不讳，事实上，自那天夜晚过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谋杀是重罪，情节严重需以命抵命。
　　她不为自己辩解，安静地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公主死去后，古堡成了无主之地。骑士团搜查古堡时，在地下室发现了十九具人类骨骼。

　　从旁边的衣着看，这些人都是妄图拯救公主的骑士。

　　人们推断：邪恶的公主依靠着恶龙先生的能量，让自身不老不死，而后又残忍地杀害了恶龙先生。
　　恶龙先生死去后，她又杀害了十九位蒙在鼓里的年轻骑士。

　　一时间，群情激奋。

　　人们痛惜恶龙先生的温良与公主的残忍，外表与性格巨大的反差引起了上到学者、下到普通人的探讨。

　　一片声讨声中，处在故事中心的卡特却一言不发。

　　大家称他为惩恶扬善的英雄，骑士学院给予他最高褒奖，在嘈杂的鲜花与掌声里，卡特谢绝了皇室的邀请，一人一剑，孤身云游远方。

　　年轻的骑士日益老去，他一边旅行，一边帮助目之所及里需要帮助的人。他当过除暴安良的剑士，做过默默无闻的侠客，在他上了年纪后，选择定居在城堡山脚下的小村庄里。

　　五十年过去，当初见过他的人早已老去、或是不在人世；村民们不知他是谁，只道村子里来了个漂泊无依的老人。

　　老人一辈子没有娶妻，更没有儿女。他早已不拿剑了，用积蓄在村口盖了间四合院，每日在树下晒晒太阳，教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当然，他更喜欢做的事，是对着城堡的方向发呆，一望就是一个下午。

　　“卡特爷爷，您在看什么？”缺了一颗牙的小孩子拿着羊皮纸扑到老骑士身旁，顺着视线望去又撇了撇嘴：“那个城堡不好玩，里面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我爹娘还说里面住过邪恶的公主，不让我靠近。”

　　邪恶的公主？老人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想起五十年前的黄昏，盛装的公主微笑着对自己说。

　　“杀了我。”

　　她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更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悔恨。
　　而是一种，带着悲伤的期盼。

　　老卡特想，其实公主真的是很美的。

　　比他后来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要好看。

　　*

　　*

　　*

　　两百年前，西方某一国家。

　　卡特睁开眼睛，面前是陌生的金色瓷砖与天鹅绒帷幔。

　　他本已走到生命尽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安详离世。

　　可不知为何，再醒来时，他回到了两百年前，变成二十岁的以诺王子。

　　西方与东方相距万里，卡特对这个陌生的地域完全不了解。重来一世，惊奇有之，却不觉有多庆幸，更多的是迷茫。

　　直到有一天，听到了母后在饭桌上的抱怨。

　　“公主被恶龙囚禁三年了，我们国家的皇家骑士们怎么这么没用，到现在还没能把人救出来。”

　　卡特想，原来这里的骑士，也是要负责拯救公主的。

　　但他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母后却越说越急：“那公主可是以诺的未婚妻，这些骑士怎么这么不上心！”

　　以诺是卡特这一世的名字。

　　是了，在原先的国家也有这种规则，骑士们救出被囚禁的公主，让公主和王子终成眷属。卡特先前只想救出公主，从没考虑过公主往后的命运。

　　但他现在是以诺王子，王子是要迎娶公主的。

　　卡特对成婚没有兴趣，决定等救出公主后，再委婉回绝掉这门婚事。

　　*

　　“启禀王后，恶龙实在太过凶险，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骑士团团长单膝跪地，向王后和王子回禀。

　　卡特了解道：公主被恶龙捉去已有三年有余，骑士们月月都前往城堡拯救公主，却次次铩羽而归。

　　看起来骑士们已经尽力了，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恶龙太强。

　　但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仍是那个愿意帮助任何人的骑士，却没有力气再去经历一个公主与恶龙的故事。

　　直到骑士团团长继续说：“从绝境山脉到我们国家，大概需要两个月的路程，待上批骑士回来，属下将亲自前往。”

　　这一定是巧合，卡特对自己说。

　　这个世上或许有两个绝境山脉，有两座高高的城堡，也有两位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被公主蒙蔽，还为恶龙先生找回了公道……人人都在赞美他，他不该质疑自己，他……

　　“我要去救公主。”
　　卡特说。

　　*

　　是的，救公主。

　　现在是两百年前，公主刚被恶龙俘虏，或者说，刚和恶龙先生生活在一起。
　　她还没有杀龙，也没有杀人。

　　虽然不知道这两百年间经历了什么，但这一次，卡特想救她。

　　*

　　卡特的决定理所当然受到了王后的反对，他是王子，没有任何一个王子会千里迢迢拯救公主。

　　他只需要等待公主被骑士带回自己的国家，然后像童话书里那样，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这些阻碍在卡特面前什么也不算，他曾是东方国家最强的骑士，若是他想离开，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

　　卡特回到了城堡所在的山脉。

　　前世那棵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杏子树还年幼，枝干不到手腕粗。山脉下的村落稀稀疏疏，来时下了很大的雨，没有熟悉的青石板路，他的靴子和裤脚被泥水沾湿，在泥泞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缓步前行。

　　城堡被骑士团划作禁区，这难不倒卡特，轻松出入如无人之地。出乎意料的是，他搜寻四周，并未发现有恶龙的身影。

　　根据上一世的经验，恶龙足足有成年男性的五倍大小，双腿粗壮，背后带有黑色双翼。

　　可他找遍了城堡周围，没有任何恶龙留下的痕迹。

　　城堡大门被缓缓推开，沉重的石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一瞬间，卡特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骑士团花了整整三年，都救不出被囚禁的公主。

　　*

　　这里没有恶龙，也没有骑士。

　　远游的小国公主在森林中迷了路，偶遇一支骑士团。

　　骑士团沉迷与公主的美色，一时犯下大错，不敢将公主带回国，只将她带入古堡幽禁起来。

　　然后对外宣称：公主被恶龙囚禁在城堡里，那里很危险，我们每月都会想办法去救她。

　　卡特脑中的弦断掉了，他浑身颤抖，几乎跌倒在地。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公主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四周血肉模糊，她一定做了许多徒劳无果的挣扎。

　　公主也看见了卡特，她一直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卡特把她抱进浴室里，去解开她脚上的锁链，当他低头时，锁链哗啦一响。

　　一路毫无动静的公主袭击了他，用身上的锁链勒住了他的脖子。她看起来身体虚弱，并且发着高烧，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进卡特的身体，但抓着锁链的双手却很是用力。

　　卡特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骑士，从不会拿后背对着敌人，更何况公主不是他的敌人，也不具备成为敌人的资格。

　　他反手抓住公主的手腕，公主咬牙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不会伤害你，我……”卡特语无伦次地安抚。

　　公主喘着气，根本不理他，很显然，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方才的挣脱耗费了公主大部分体力，一些刚长好的血痂崩裂开来，下面的皮肤还没长结实，又开始渗出血来。

　　卡特帮公主开了锁，几乎落荒而逃。

　　晚些时候，他带了食物和崭新的衣服重回城堡。

　　城堡外有着骑士团所设的机关，卡特能自由出入，可公主只是普通人，逃不出去。

　　再见到他，公主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毫不犹豫将食物打落了一地，装着玻璃瓶的牛奶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而公主平视前方，赤脚从玻璃渣上走过。

　　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浸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浑浊的圆。

　　卡特发现她身上有大量淤青和抓痕，甚至还有牙印，这些痕迹已经淡化，早些时候肯定更加惨烈。
　　他别开眼，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明天想吃什么？”

　　*

　　二人在城堡里渡过了一个月。

　　这正是骑士团换班的交接期，上一轮骑士在卡特到来前启程，下一轮骑士又将踏上前往古堡的道路。他们轮流完成这个暧昧的任务，心照不宣地将此事隐瞒至今。

　　可以想到，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会告诉王后“公主不幸被恶人杀掉”，反正公主那么多，王子也不是一定要娶这一位公主，谁也不会知道。

　　谁也不会知道。

　　除了卡特。

　　这个月里，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沉默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公主仍旧防备着卡特，而卡特则会在每天清晨准备好面包和热牛奶，送到公主房门前再悄悄离去。

　　他需要时间来破除城堡外的机关，好让公主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哪怕以后不会和自己一起。

　　事实上，这种相处方式非常合理，

　　卡特没来由地想到前世救助的流浪猫。

　　敏感、弱小却又张牙舞爪。

　　这天傍晚，公主开口了。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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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卡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再听到公主的声音，恍惚间以为穿越了时间与尘埃，站在两百年后的公主面前。

　　那时的她，也是这么问自己。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救你的，公主殿下。”

　　卡特说。

　　*

　　决定离开城堡的夜里，卡特和公主遇到了归来的骑士团。

　　现在遇到也很好，反正也是要找到他们的。

　　卡特杀过不少人，还第一次动手杀骑士。

　　他们温热的血染红了城堡周围的花圃，卡特安顿好公主后折返回国，将骑士团杀了个干净。

　　以诺身为西方国家的王子，却亲手杀了无数自己的子民。
　　卡特身为优秀的骑士，却违背誓言，对骑士同僚出手。

　　他激烈地报复了他们，却和公主一起，背上了最深刻的诅咒。

　　第一天，卡特发现自己的手变了样子。
　　第二天，卡特发现自己的肩膀有点痒。
　　第三天，卡特发现脖颈处多了些黑色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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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特将化为恶龙，而公主将永远不老不死，只能日日于恶龙相伴。

　　“不要……哭了。”卡特已越来越难以说出人类的语言，只能用脑袋轻轻抵着公主，小声安慰。

　　他不知道公主是否爱过自己，她好像爱过，又好像只是感激。

　　他只知道，不能让公主永生永世只陪着这样一头大黑龙。

　　公主应该是自由而快乐的。

　　***

　　公主日记：
　　今天，黑龙又求我杀了他。
　　他一定很痛苦吧，明明是人类，却要变成这样丑陋又恐怖的模样。
　　我想让黑龙陪着我。
　　但这样不对，我不可以自私。

　　那好吧，等到有人能杀掉我，我会来陪他的。
　　我会一直陪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