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为霜》寄归生

56、第五十六章【良夜】

　　此酒家与身后的高阁相连，穿过一个空中栈桥就能到达更高处。肖信牵着小元，顾云舟则默默跟在身后，周围星光、火光将夜色吞没，光亮异常几与白日无差。

　　“此番景象，恐怕除了长安城以外，我们无法能在人世间任何一个角落领略如此风光了。”肖信穿梭在人行之间，皇城久负盛名，即便天下人对此地褒贬不一，但无论如何它都矗立在风暴中心。
　　未曾来过的人猜忌，向往；来到这里的人，想长久留下享受繁华与想尽办法逃离这纸醉金迷的地方，恐怕也是一半一半。

　　对此，肖信却发现自己内心几乎毫无波澜，即便他此时正站在高楼之上，仰望苍穹，有紫薇星守护，北斗星引路。就算是没有星月的夜晚，也有万千天灯。长安城的夜，好似从未寂寞，烛火香油，灯笼烟花，只要仙家想，他们玩闹到何种境地都不为过。
　　亦如当下，高楼上聚满了人，登高望远，整个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除了集市关闭外，城中的一切还似白天一样，还是那样辉煌灿烂。

　　“只不过...一切都是虚妄罢了。”肖信摇了摇头，站在高阁之上，俯瞰人世间，突然对这些纸醉金迷的景象感到厌恶之至。甚至在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要撕碎这虚伪的现实，看看藏在表面背后的腐朽和丑陋。

　　此刻，真正的夜幕才算降临。

　　天空中忽然炸出一道巨响！引得街上、楼上的人纷纷抬头去看。他们三人也不例外，都下意识地扬起头。只见，夜空中先是有几个红色的小点慢慢闪烁。没过多久，它们开始向某一个方向聚拢。长安城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妖魔鬼怪俱停止了乱舞，静静地望向天空，他们也在瞩目这城中的不良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火光比以往一切烟火都要持久，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施法维持的。看客们心中只怕思绪万千，但是尤应能感受到此良夜之下的不祥之兆。可是即便如此，无一人逃离，自诩所谓的地上神仙，总要有点来头和能力，临阵脱逃，太掉价。

　　斯时，那些光亮已经在夜空中形成了一道小龙的形状，并且还在不断聚拢。寂静的夜，给长安城蒙上了一块可怖的面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人们在无声等待那道惊雷的到来。

　　肖信身边一个不知何派的剑宗已经慢慢拔出了剑，见此，肖信便压低了嗓子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紧盯着天空，看着那逐渐庞大起来的“火龙”，眼神凛冽地摇了摇头，回道：“不知，从未在皇城中看到此番场景，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大族弄的把戏，还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闯进来了。”

　　‘不干净’的东西......是指什么？
　　肖信心中犹疑，但是却未问出口。不知怎的，他心中也生出一阵惶恐，不是因为怕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如今身边带着个小孩子，要护着她不受伤，又要作法打仗的话，实在是不容易。

　　奈何时间它不等人。

　　眼看着那东西已经放大了几十倍，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龙变成了一条参天巨龙！人们也开始按耐不住躁动的心，蠢蠢欲动，并且不断地向那东西下方移动。
　　就在此时！一声凄惨的叫喊彻底击碎了这良夜！一个高台上站着的人，看样子好像是被谁抹了脖子，血还在喷涌着的同时，竟从高阁上直直地跌了下去。

　　·
　　长安城，终于乱了。

　　人们好似被温水慢慢蒸煮的青蛙，在这一刻幡然醒悟，纷纷抱头鼠窜，场面一度失控。由于人多桥窄，摩肩接踵的过程中不断有人从几十丈高的楼上被挤下去，没有任何预兆就葬身于此。
　　仙家们则尽量保持冷静，姿态仍是高傲，纷纷亮剑、摆阵，剑锋直指苍穹之上的火龙。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闯进长安城？他们猜不出，或许更是不敢去猜，谁也不愿回想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更不想短短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就这样幻灭了。

　　“誓死守护皇城！御外敌！”由二十个白衣剑宗组成的长空之阵，首当其冲，同力御剑而上，直冲云霄，正欲把那火龙击碎。

　　可是，就在他们要碰到那东西的时候，突然！从火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中吐出了一把浑身赤黑铄亮的剑，仅用一招就破了长空剑阵。那二十个剑宗纷纷从空中坠了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眼睁睁看着变成了二十滩肉泥。

　　安静，代表着怯懦，看着阵法被轻而易举地击破，大家不难猜出来者不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长安城再度陷入沉寂。

　　一些人还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好奇心一时战胜了恐惧，还在昂首张望那把浮在半空中的剑。而当顾云舟看到那剑的时候，他瞬间失去了往日的沉稳，瞳孔巨震，不顾旁人，抓起还在“看戏”的肖信的手腕，坚决道：“走。”

　　“走？师父，那这些人怎么办？”肖信想甩开顾云舟的手，却发现那人攥紧到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珠。

　　无奈，只好作罢，他一手揽过小元，用臂力把人夹住，任由顾云舟在前面拨开层层人群穿过长廊向外跑去。

　　这时，终于有明眼人看清了那是什么剑，惊恐地不由得高声呼道：“那！那是龙泉剑！龙泉出世，天下大乱之兆啊！”

　　语罢，空中的巨龙终于停止了摆动，恍如被唤醒了一样！它一摆尾掉过头，冲着发话人所在的位置，喷出了一个巨大浑圆的火球。弹指一挥间，那人及其身边站着的无辜之民瞬间化为了灰烬。

　　若方才的动乱只是“开胃菜”，那如今才是真正的盛宴开幕。

　　眼见此景，不管是何身份的人都霎时乱了阵脚，像一团油锅上的蚂蚁，在煎熬和慌乱中等待着死亡。当然也有不自量力的仙家，小魔小妖冲锋陷阵，结局无非是一把龙泉剑挑了所有人，可惜了修炼几十年的光景，却都成了那把剑下的亡灵。

　　“顾云舟，你到底要去哪？”肖信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忿忿道：‘你抱个孩子跑试试啊...’

　　“去安稳的地方，远离这里。”

　　“你！你把手给我松开。”终于，肖信挣脱开了被攥红的手腕，他实在受够了这种不清不楚的逃亡。从前，他印象中的顾云舟清风傲骨，不畏权贵，不慕名利。愿为天下苍生可以丧尽性命换世事安稳。可是如今呢？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人就要躲，看到高手就要跑。
　　肖信承认，这个江湖中强者如云，比他们武功还要高深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就算是这样，
　　倒也不必如此吧。

　　“生死由命，侠义荡存心间，不苟活，不强求。”
　　这句话，肖信七岁时听顾云舟讲学时就默默记在心中，而来十年从未忘却。为何，为何一切都慢慢变得物是人非了？

　　“要走你走，要逃你去逃！就算长安城中尽是不良人，我也不信此间一个无辜百姓都没有。顾云舟，有些事、有些话你忘了就忘了，我记着就行。”语罢，肖信将小元交给顾云舟，自己则从背后抽出霜暮剑，剑身拖地，锋刃划在青石板上，异常刺耳。

　　纵然前方是一片火海，万劫不复，那人却走得如此坚决。顾云舟目视着肖信挺直的背影，渐渐松开了牵着小元的手，眼中一片凄怆。

　　·
　　待肖信返还城中的时候，长安城已然面目全非。

　　火光吞噬了整个皇都，这回不仅是仙客，更有无数黎民百姓从梦中惊醒，或者，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被烧死在这夜晚中。

　　洛阳城刚遭灭顶之灾，转眼间长安城又一片狼藉，而此些肖信已无法全然深究，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天上那个东西停止摧毁，然后才能考虑后事。
　　单打独斗肯定不成，舍身成仁也不现实，要真想挽救狂澜，靠的恐怕不只是武力，还有...脑子。
　　他得想个法子，至少得和这东西周旋周旋。并且，他还要知道这一切惨剧的幕后之主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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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