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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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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是一年一度鬼门开启的日子。每逢此时,鄷都城内便会有法阵出现可以直通鬼界。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万籁俱寂的青峦峰上,天河正在努力地收拾包袱。他目不能视,做起这些事来总是不大方便,可是紫英几次想帮手,却都被他板着脸赶回了床上。
自从紫英坚持要同众人一起去鬼界开始,天河便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印象里,这是第二次天河对他发脾气。第一次,还是在百年前的居巢国,为了那几只小小的槐妖。
紫英时常会想起槐米和它的兄弟。那几只小小的槐妖,是他这一生都无法释然的记忆。他清楚记得槐米愤怒的眼神和满是恨意的声音,也一直等待着它的出现。可是自从离开居巢国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几只小东西。
紫英出神的时候,天河的包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将自家老爹的牌位和香炉带在身上。可是紫英看着桌上那个硕大无朋的包袱,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鄷都虽远,御剑而行,最多半日可至。但是天河的包袱里,除去几身换洗衣服外,足足塞了够一个人吃上半月的粮食。
今日一早,他便央了梦璃带他下山。回来的时候,一向温柔有加,执礼甚严的妖界之主却话都没说一句便径自回了树屋。紫英初时只道两人路上发生了口角才令梦璃如此不快,刚想去寻天河问问清楚,却见他乐颠颠地跑了过来。少年怀里堆满了各色点心,脖子上还挂着两只小小的酒埕。他搜罗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吃食,不论是太平村的粽子、陈州的醉枣,还是播仙镇的手抓饭、寿阳的鱼羹,都应有尽有,最后甚至连即墨的醪酒,都捎回了两坛。
紫英默默叹气,啼笑皆非,最后只得向高高在上的树屋抛去同情的一瞥。梦璃脸色不佳的原因已经昭然若揭。众人这次鬼界之行的真正目的也早被天河抛在了脑后。他如今只当自己是去地府探亲访友的,唯恐礼物带的不够多,恨不能将整个人界都搬过去。
扫荡了一圈的云天河,回到青峦峰的头一个反应,就是抱着这些战利品去找紫英献宝,走到一半大约是想起自己还在和紫英斗气,于是一扭脸蹭到了玄霄的身边。
玄霄素来待云天河与旁人不同,可即便如此,在听着少年絮絮叨叨聒噪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也难免有些支撑不住。再到后来,当他眼看着云天河把四方杂货堆满了整个石桌却还盘算着晚上再去猎一只山猪时,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只能一脸狼狈地振衣而起,匆匆丢下一句“你高兴就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英站在窗旁看着天河满脸的意犹未尽,忽然很能体会玄霄落荒而逃的无奈心情。
这是众人在青峦峰的最后一夜。梦璃早早睡下,玄霄不知所踪,静谧夜色中,只有天河还在孜孜不倦地为明日做准备,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调子。紫英闭目躺在床上,听着那些不知名的曲子,终于也渐渐堕入了梦乡。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在床边打着地铺拥被而眠的天河,嘴里叽叽咕咕说着没人能懂的梦话。紫英悄悄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天河,走到了屋外。
断崖边,站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玄霄,紫英来到他身后,压低声音叫了声师叔。
玄霄微微偏了偏头:“何事?”
“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叔成全。”玄霄闻言慢慢转回身,却只是看着紫英,一言不发。紫英无奈,只得将心中盘旋了整日的念头如实道出:“师叔今日可否暂留青峦峰?”
玄霄依旧冷着一张脸:“为何?”他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但无形之中的压迫感却总令人如履薄冰。
紫英能够感觉到玄霄隐然的不悦,肩头伤口在他问出这两个字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那是残余在体内的羲和剑气感应到玄霄的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变化。可青年只是淡淡地扬起眉,等那阵灼痛都过去,才平静地回答:“紫英以为,此番鬼界之行,师叔不宜同行。”
“你担心我大闹地府么?”玄霄恍然,眼角微颤,冷笑起来。
“……”他这些反应其实已在紫英预料之中,只是不愿再多做解释,只问道:“不知师叔能否答应?”
“不能。”
“师叔……”
“慕容紫英,“这一次玄霄却不等他说完,一口打断道:“我只问你,凭你如今功力,万一有事,你可能护得天河周全?”
“我……”紫英一滞。
他如今只能勉强起身,若说动手,当真是没有半分把握。他也知此去鬼界,必定困难重重,若有玄霄在侧,自然轻松不少。但玄霄先前才自东海逃出,若再在鬼界生出什么事端,岂非愈发积重难返。他思来想去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却再无对策可想,一时间也沉默了下去。
“你回去吧!”玄霄重又转过身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那些废物自己撞上门来……”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重重哼出一声,才续道:“说不得,就只好各凭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