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丞相在线追妻》盏中鹿

6、你明明就想与我同归于尽

　　宋礼他当真没有心。

　　“丞相的意思难道是……”神婆见宋礼如此，便也朝我这里看了过来。我握紧拳头，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与怒意，四围匍匐在地的白衣人低声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视线也纷纷向我这里投来。

　　“情势紧迫，就没有同大家介绍。”他低头看着我，揽过我的肩。我努力使自己的肩膀不要颤抖。他接着向所有人介绍我：“这位是我的夫人，余令。”

　　神婆点点头，手里的木头杖子上的白条与铃铛轻轻一摇：“看这不凡的气度，想必也是。不愧是丞相大人的夫人，雍容大度，这一切，一定都是神的旨意……”

　　“那么接下来，就请，”他的语速不快不慢，见我想挣脱他的手，他握我肩膀的手，力道愈渐加大，但他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请我的夫人……”

　　宋礼垂目看我，我咬着牙看他，这一次，我在他漆黑而寻不到任何东西的眼底，找到了一丝揶揄的笑。

　　“请夫人在神坛前等我一宿，若我没有回来，便请让夫人来寻我。”

　　预测不准宋礼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不太习惯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真的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神婆显然也没对宋礼这句急转弯反应成功，我看她估计也以为宋礼要拿我活祭。她怔在原地好几秒，才颤颤巍巍地讲道：“丞相这是……”

　　“啊，忘记说了。”宋礼脸上端起了官方的微笑：“昨夜神说与我的谈话未完，让我今夜来此再度与他会话。”

　　他松开我，向前走了几步，至那口深坑前，指了指那口棺材：“就在那里。他会告诉我到底想要什么。”

　　神婆的面色微小的变了一下，但转瞬就恢复了正常：“这……既然是神明所言，那便无可争辩之地了。只好请丞相亲自问一趟了。”

　　她的目光再落回我这里：“今夜便烦请宋夫人守在这神坛前，静候大人归来罢。”

　　下一句话是不是若宋礼不回来就让我下去殉情啊？宋礼也是这个意思吧？

　　宋礼没等人群反应过来，已从容地跃下深坑，躺进棺材里。神婆招了招手，两个壮汉沿着坑边放好的两个绳梯下去，给宋礼盖上了棺材板。

　　我跪坐到祠堂前的小垫子上。

　　漫长的等待，四围充满了蝉此起彼伏的叫声，人群低声讨论的嗡嗡声，起初还有一丝风，到后面连风都没有了。我感到汗水凝结，汇成细细一股，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浅色的地面上留下不规则的深色圆斑。

　　宋礼真的对谁都狠，对自己都狠。很难想象他能在那么狭窄的棺材里闭气一宿，安全无事的回来，所以我合理怀疑，他可能在棺材下面打了地道，提前溜走，留我一人跪在这里独自受苦。

　　跪得膝盖都细细密密地疼痛，像千根针万根针在扎，跪得意识都模模糊糊，分辨不出周围声音，只觉得混成糊成巨大一团，堵死了我的耳朵。

　　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也是跪着，一直跪，一个人，在黑暗里，痛不欲生。

　　不会有谁来拯救我。

　　我既希望他死，又不想他死。

　　他死了，我就要殉葬。他不死，我就要生不如死。

　　…

　　神婆命人揭开棺材板。

　　在大约半柱香的沉寂后，我听到了众人的惊呼。听他们说，刚开始探宋礼鼻息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但不想后来又睁开了双眼。神婆大喜，称此为神迹。

　　我觉得很搞笑。神迹？若真有神迹，那活祭了年轻的少女后，为什么神还给你们发大水搞旱灾。真正的神会夺走那么多年轻的生命？

　　就离谱。

　　宋礼从容来到地面上，我看他面色红润，不像是“死”过一次的人。

　　神婆问：“大人，神与您说了些什么？”

　　宋礼笑：“神说，今年想要神婆与他说说话，从今往后一直伴他左右。”

　　神婆吓得腿脚瘫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摇着头，双手颤抖，嗫嚅道：“不……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来人，把神婆送进棺材里，祭天！”

　　“不，不，不要！！”

　　“神婆大人，您可是受神旨意操行祭祀的人，应当是最想伴神左右的人，事到临头，您怎么又临阵退缩了呢？”

　　白头发散落不堪的神婆被宋礼的人架了起来，她慌得瞳孔都失去了焦距，不住的摇头点头：“不不不不不……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

　　宋礼的笑越发寒人：“神婆说笑，若这世上真的有神，您只是去到他的身边罢了。死之一字，怕是用的不太恰当。”

　　众人见神婆如此慌乱，纷纷也慌了神，开始质疑起所谓的“神”的存在。

　　他冷哼一声：“假信徒。”

　　“宋大人！！宋大人！！不要啊！！求求您，放了我的母亲吧……求求您……”

　　那个眼角有痣的姑娘拖着沉重的礼袍跪到宋礼面前：“大人，我替我母亲将一切都说出来，所以求求您，放过她吧……”

　　“她要你死，你为什么还要替她求情？”

　　“回大人，因为她是我的母亲。祭天我也是发自真心，只要娘开心，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礼冷漠地看着她，片刻后淡淡道：“哪怕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你的姐姐？”

　　“……是的。”她匍匐在地，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我们家道中落，碰巧近几年灾祸横行，母亲曾在祠堂供奉过神，了解一些祭祀相关事宜，为了重病的姐姐只好重操旧业，举行这样的祭天仪式，挑选百姓家中的年轻女子活埋，送与神。有许多大户人家，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被选上，就会给母亲送上钱财，母亲就会用这些钱来给姐姐治病……”

　　“那么到底有没有神？”

　　“回大人，这……我想应该是……没有的。这里的神，是母亲编出来的。”

　　“你母亲为了你重病的姐姐做出这种事，就可以被宽恕吗？那么其他枉死的人呢？怎么挽回？”

　　“大人，大人，民女愿意替母亲去死，所以……所以……求您了大人，放过我娘吧！”

　　我看着这荒唐的一切，竟说不出话。这些人可笑又可怜。

　　“我杀过不少无辜的人，但今天，我偏不要你死。”

　　宋礼脸上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就是那种完全没有一点感情、冰冷而又令人恐怖的笑。

　　我不熟悉他的为人，只知道他虚伪又冷漠，但他来到这里，揭穿所谓“神”的谎言后，又硬要杀死神婆，不顾她女儿的求情后，我又不知道怎样去评判他了。

　　就在此时，神婆挣脱了两个壮汉，一头磕在棺材的尖角上，当场死亡。

　　天上飘起了雨来。

　　宋礼脸上的笑立刻消失殆尽。

　　如果事情不按他想要的那般发展，他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神婆的女儿失声痛哭。

　　宋礼抹掉眼睫上的雨珠，平淡地下了命令：“把这些祠堂拆了，我回去向皇上请命在此地修建水坝。此后不论发生什么灾难，都不要求神。世上无神。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自己无能。”

　　他说完后，视线落到我这一边。我瘫坐在那里，腿仍是没知觉的。他走过来，将我扶起，坐到屋檐下的长木凳上。

　　“还以为你会替他们求情。”

　　“我为什么要为不喜欢的人求情？”

　　他侧目，“哦？你也觉得他们一个愚昧一个愚孝？”

　　“那个重病的姐姐怎么办？”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抛一个问题给他。

　　“我不关心。”他顿了顿，似有意调侃我道：“她又不是我夫人。”

　　我冷笑：“那夫君可确实是十分非常的关心我了。”

　　“那个姐姐，在我看来，死便死了。”

　　“既然你这么不在意无辜的人，那为什么不放任这些虚假的仪式呢？”

　　“我很讨厌虚假的信仰。而且，那个神婆也不是偶然在这里的。”他扫了那个即将被拆毁的神像一眼：“你不觉得，那个神，有点像谁吗？”

　　我恍然明白，这里的事，可能是皇上默许的。

　　所谓真龙天子，其实也十分迷信。

　　“大人挽救了很多百姓。”我揉了揉逐渐缓和的腿：“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意无辜的人，以你的手段，完全可以采取一些极端措施取消这些仪式。”

　　“突然的好话可真让我有点不太习惯。”他说话间带了点戏谑：“你就非要救那个重病的姐姐？”

　　“大人之前不是说，杀人太多吗？总是杀人多无聊啊。”

　　“……”他沉默了一会，“之前都没发现，你其实很会关心人，无论那个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宋大人，我只是希望能够辅佐大人成为更好的丞相。”

　　“哼。”他垂下眼睛：“随便你吧。”

　　我当他这句话是同意了，便不再与他多言，结果他却又打破了沉默。

　　“你还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问什么，问他活祭我的事吗？

　　“大人希望我问些什么呢？”我面带微笑：“莫不是活祭这回事？夫君是否当真要活祭我，我心里有数，夫君心里也有数。”

　　“余令，”他也笑：“有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没脾气的假人，明明心里都气得想与我同归于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