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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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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一直像这样睡去就好了。阿芙拉想。人生难得不必因任何纷扰而心烦。
可她近来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个男人催促她的声音:“你该醒来了,阿芙拉。”
她充耳不闻。
“你准备睡到什么时候?”男人的语气听上去有商有量的,但她深知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然而阿芙拉准备在他道歉之前都不予理会。
“我但愿你不是预备要在这里一直沉睡下去。”他继续说道。
“我才从那种灾难里逃脱出来,不过就睡了一会儿。”她据理力争。
“噢,是啊——如果你管五十年叫‘一会儿’的话。”他玩笑道。
阿芙拉叹了口气,尽管她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形态说这是“叹气”究竟恰不恰当,但总之她是表达出了这样的情绪。
“我但愿你能发发慈悲心——虽然我知道你不一定有这样东西,但好歹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感到很抱歉。我并不否认你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是那样的艰苦卓绝——因为同样作为面对未来不可预料性的局中人,我愿让你知道,我也曾身担与你等同的忧虑和痛苦。”他的语气听上去是那样真挚,让人很难不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可她此刻余力不多:“我真的很累,盖勒特。”
他陈述着令她疲惫不堪的原因:“你感到越来越累是对的,因为你并非是以正常的灵魂形态离开躯体,而身居混沌之中对于灵魂来说也绝非好事。长此以往下去,你会被混沌撕碎。”
这她已在早先和他的对话中有所了解。大约是因为,那只时间转换器上面不止覆盖了两重魔法什么的,这是他的一个尝试,如果成功的话将保证她的灵魂不至于永远在无序的混沌中迷失。然而她已不太能记得住具体的细节。
阿芙拉自从成为灵魂状态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的,对于时间的流逝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不如说,她在这里由衷地感到解脱。
“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好了。也许彻底消散就是灵魂最好的归宿。”阿芙拉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可不是我乐于见到的结果,亲爱的,在我看来有的结局比这更适合你,而我的判断力很少失准,这点你是知道的。”
阿芙拉没有理会他,就像在思考。
“也或许你可以先回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外面正在发生令你意想不到的事。”他继续循循善诱道。
她下意识认为,盖勒特是在骗她。他一向是会使用话术的。然而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什么,让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可他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阿芙拉发觉自己醒来时还在拉文克劳的宿舍里,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彻头彻尾的梦。
难道那些事真是梦吗?
阿芙拉注意到枕边还放着她所熟悉的90年代的教材,那上面的笔迹也确实是她自己的,一切都符合她的记忆和习惯,这也仿佛昭示着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是真的做了场噩梦。
此刻,脑子里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奇怪,你好像就是我自己。”
这让阿芙拉觉得惊奇,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我还能是谁?我是阿芙拉·格林德沃。她心想道。
可是奇怪的事接踵而至,她居然在自己的中间名上游移不定,“弗雷德丽卡”和“艾尔萨”两个单词如同互斥的磁极,将她弄得越来越糊涂了。
“也许那不是梦。”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尽管她知道那是她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但我是阿芙拉·艾尔萨·格林德沃。她默默地告诉自己。
宿舍门被人推开了,是她的几个室友回来了。阿芙拉下意识想喊出杰西卡的名字,但走在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时却露出了一张令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这让她感到困惑。
“安德莉亚,我不认为共享论文是个好的选择,教授绝对会看出来,到时候我们两个都讨不到好处。”她扶了下眼镜,继而面向阿芙拉一脸茫然的表情,“你怎么了,阿芙拉?你不会连晚饭都没去吃吧?”
“塞丽娜,你能不能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照着抄!”后面的女孩跟进来,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阿芙拉身上,“你睡了一整个半天?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是昨天刚到校,但你有这么累吗?”
不对……一切都不对劲。
阿芙拉痛苦地捂着额头,然后起身换上衬衫和制服裙:“我大概……睡得有点多,我出去走走。”
她在休息室的窗边站了一会,晚风的吹拂让她清醒了许多,同时在她醒来的这段时间内,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涌入她的脑海,而她也逐渐懂得了刚才那种混乱感是因何而产生的。
因为她现在体内有两个“自己的灵魂”。阿芙拉不知道这会不会导致冲突,至少目前看来虽有些影响但不至于十分严重,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两个灵魂在逐渐融合。
她想起曾经里德尔告诉过她的感受,在他第一世的灵魂尚未在新躯壳中苏醒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是混沌的”,同时“记忆在体内分割成了两块,其中一块只是在照着过去的剧本按部就班重复一切……但又好像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确实很奇妙,就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来。年少的时光,活化的思维,安住于当下……一切和当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切都可以不同。”他当时这样说道。
一切确然不一样了。
阿芙拉想起1947年的那个暖春,她甚至还能记得那株雪片莲插在瓶中随微风轻曳的样子。
——从那以后居然整整五十年过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在阿芙拉想起一切后,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离她在公寓中离世好像也就过去一会儿。
她开始庆幸自己过去五十年中的昏沉状态了,可想而知,如果要她始终保持清醒,身处那样的境地无疑是一场单纯的折磨。
盖勒特后来是怎么和她对话的?阿芙拉不是很清楚,但倒不是很惊讶。通灵也是巫师的天赋之一,左右总不会超出这个原因。
他最后对她说了什么来着……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了,但依稀记得那是很重要的事,而且阿芙拉记得他提到一个数字——十七。
这是什么关键的数字吗?她离开休息室,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这并非是她的年龄,她现在的身体是十六岁。那么十七到底代表什么?
刚苏醒不久,她脑内还是混杂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头绪。阿芙拉索性暂时放弃了思索盖勒特留给她的线索,而是开始接收这个身体十六年来的记忆。
她发现,这其中有许多记忆仍和她第一世差别不大,但另外一些则发生了较大的变动。这意味着什么?她成功改变了历史吗?她把循环结束掉了吗?
想到这里,阿芙拉就暂时停止了回忆,而是在看到学校里的熟人时第一时间冲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臂问:“优利卡,你知道伏地魔的结局是什么吗?”
但优利卡像是被她吓到了,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还好吧,阿芙拉?是补论文终于把你自己给补疯了,还是你又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说?”
“什么?你没听说过伏地魔吗?”阿芙拉也被弄糊涂了。
“什么伏地魔?那是什么?一种恐怖远古生物吗?”优利卡不知所措地指指不远处,“百科全书小姐在那里,或许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阿芙拉头痛欲裂地向那里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想到里德尔的名字,她脑子里的思绪就会缠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赫敏站在走廊上,正如常同哈利和罗恩说着话,奇怪的是她也对于阿芙拉的问题表示疑惑。
“那是什么?在哪里能了解到和‘伏地魔’有关的知识?我们何不现在就去图书馆找一下?我很乐意拓宽自己的知识面。”她倒表示得兴趣十足。
“拜托,赫敏——甚至还没开学,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罗恩不遗余力地诟病道,他宁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说我爸妈现在已经开始计划我的生日派对了。”
“可是离你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赫敏提醒道。
“毕竟对于我们来说,今年的生日是成人礼,我爸爸说应该好好庆祝一番!你们到时候都应该过去,阿芙拉,你也可以过来玩。”哈利盛情邀请着她。
阿芙拉注意到他额头上那道引人注目的疤痕消失了,而他刚才在对她说什么来着——
“你爸妈?”她谨慎而不解地反问道。
要知道,过去在学校里除了以马尔福为首的几个讨厌鬼,几乎没人敢当着哈利的面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揭人伤疤并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品质。
可哈利的反应很正常,他脸上甚至洋溢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馨的喜悦感:“是啊,你以前见过的。上次我带到学校的烤饼就是我妈妈做的,她的厨艺真的很棒……”
这时,走廊上被带起的一阵疾风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人走了过去,他用不屑的眼神扫过他们这边,同时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希望明天你们的魔药学作业都能按时交上来——我可不想给你们扣分。还有,别让我在一会儿宵禁后再抓住你们。”
罗恩盯着他的背影,有些犯怵又有些气闷:“老蝙蝠!他才不会放过每一个给格兰芬多扣分的机会,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们。”
“抱歉,但我得失陪一下。”随着斯内普的身影出现,阿芙拉脑子里突然跟着冒出一连串恐怖至极的场景,这让她不得不拔腿追了上去。而在刚才和赫敏等人的对话中,她似乎理出些头绪。
“斯内普教授——”阿芙拉提高音量喊道,并好不容易赶上他匆忙的步伐,“一个假期不见,我希望您一切都好。”
斯内普留意到她的追赶时也并没有放慢脚步,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阴郁:“格林德沃小姐,你想说什么?”
他看上去神色如常,阿芙拉转而换了个问题:“您知道邓布利多教授现在在哪里吗?他现在好吗?”
“邓布利多?你应该去校长室看看,傻姑娘,你已经在这里上了四年学了,但愿你在毕业之前能把学校里最起码的位置弄清楚。”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这再好不过了,只是好像正常得过分了,乃至于令人感到有些诡谲。
阿芙拉忽略了他语气里仿佛与生俱来的刻薄,继续追问:“那汤姆·里德尔……”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
与其说斯内普是不耐烦,不如说那是一种在判断她脑子到底是否在正常运转的表情:“格林德沃小姐,我期盼你不是跟谁打赌输了或者实在闲得没事做所以在我这里找乐子,我不觉得自己是一本活点式百科全书,能够准确无误地掌握每个人的方位并有责任给你提供答案,要知道我只是斯莱特林的院长而不是育儿师——以及如果你实在空闲很多,我建议你可以回去再把你的论文好好改改,等作业收上来后我不介意着重为你批改一下。”
他说完就有些生气地甩甩袖子走了,似乎认为她是刚才同哈利他们“合谋”了什么,所以才来故意捉弄他。阿芙拉也没敢说她明天要交上去的作业好像看上去挺“不堪”的。
可至少她从斯内普那里求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没有否认里德尔的存在。
这使她终于得以在众多叠加的记忆中缕出一条现世的主线来,而这条主线却昭示着一个既不可思议又恐怖万分的可能。
阿芙拉盯着斯内普披风摇曳的背影出了一会神,随后快步顺着原路往回走去。如果她现在清理出来的记忆就是“真实”的,那么刚刚醒来的她显然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
或许她依旧得先找个办法去趟纽蒙迦德什么的,至少她要先弄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似乎又不是一两天内能够实现的,而他们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阿芙拉毫无头绪地想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慌神了。
这不好。她如果连自己都稳不住,还能指望在将来稳住谁?
“那么你在看到他时或许应该保持镇定,就和过去许多年一样。”脑子里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声音适时提醒道。
当然,我会的。她告诉自己。
当罗恩看到她返回去时,就不解地问道:“你好好地去招惹他干什么?老蝙蝠一向不给人好脸色。”
“别这样说他,罗恩,他并不是我们过去以为的那种人。”时至今日,阿芙拉很难忍住不替他辩解一句。
哈利则怀疑地看着她:“你吃错药了?”
要知道在他曾经饱受针对的时候,阿芙拉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们都少说两句。”赫敏准备同他们一起回休息室了,并好心提醒道,“早些回去吧阿芙拉,马上就要宵禁了,别再让斯内普抓住把柄。”
阿芙拉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同他们告别,同时注意到刚才还聚在附近的学生在斯内普经过后都散去了,走廊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前面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路段,通过大理石阶梯后右转直走,那里的楼梯就一直通向拉文克劳塔楼。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得到很好的验证——在她跨上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她用余光瞥见有人自楼上匆匆往下赶来。
阿芙拉被自己散开的鞋带绊了一下,几乎要往前扑倒。那个瞬间,来人携着她所熟悉的紫衫木香靠近,并及时扶了她一把,使她的膝盖幸免于难。
“谢谢。”她把手抽回来,一如往常地道谢。
里德尔不疑有他,继续往楼下走去,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又下了两个台阶后,却忽然回过味来。
这促使他停在那里,转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三秒,然后开口唤道:“阿芙拉。”
她顿了顿,发觉自己握住扶梯的手在颤抖,但她仍强装不动声色地继续往楼上走去。
“不想听听我的计划吗,格林德沃小姐?”他在她重新抬步时紧接着追问。
用一种轻易将人的记忆带回往日的,熟稔而铭刻于心,充满着戏谑之感的叫法。
阿芙拉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就背着手站在那里,姿态一如记忆中的骄矜孤傲。
“什么计划?”半晌,她沙哑着嗓子问道。
“谁知道呢?”里德尔耸耸肩,穿过走廊的夏末长风将他的衬衫吹得衣角翩跹,“或许有关于毁灭世界?”
墙壁上跃动的烛光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连成朦胧的网,阿芙拉缓缓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我也不介意将你连同你的世界再毁灭一次。”她语气果决地说道。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