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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蜃景 ...

  •   科尔温大概是觉得她耽误了太久,又听到了如同低声争吵的动静,所以正在不放心地找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芙拉仿若后知后觉,终于确认了里德尔今晚那种莫名其妙又极度伤人的情绪来源,纵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太不可思议。

      她在里德尔取出魔杖前打断他:“如果我能保证再也不看他,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还他平静生活吗?”她补充道,没有一丝犹疑,“如果你高兴,从这一刻开始,我可以一辈子不见他。”

      科尔温马上就要离开英国了,到那时天高皇帝远,里德尔再想抓人也要衡量一下代价,她只要能将他暂时稳住就好说了。

      科尔温的影子被墙壁两侧的烛光拖得很长,当那道修长淡影出现在拐角处时,阿芙拉没有给里德尔取舍考虑的时间,而是直接上前勾住他的脖颈,左手则顺势将他打算捏魔杖那只手死死按住了。

      至少在旁观者眼里,这样一幕场景是极尽缱绻的。

      阿芙拉双眼紧闭,就如同她真的染上醉意,急需找个地方休息:“我有点头晕,里德尔。我们回去吧。”

      科尔温来时就看见里德尔将她拥在怀里。人们都说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不会骗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此刻在旁人眼里的里德尔无疑动作自然又熟稔,其中彰显出来的亲密是一般情侣都难以企及,甚至恐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程度。

      在科尔温问询的眼神中,里德尔将阿芙拉打横抱起,疏离而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甚至表现得礼貌有余:“抱歉,她喝醉时总是很黏我。”

      就像为了验证他的话,阿芙拉双臂紧紧缠在他脖子上,整张脸几乎埋在他颈窝里。

      里德尔带着她离开时,她温热的呼吸就如薄薄的云雾一样若有若无扫在他颈间。

      他回想起她刚才没有一丝犹豫的言行——那种为了莱斯特兰奇而表现出来的果断——又仿佛觉得颈边有一把火在烧,燎得他火气直冒,恨不得对准她的心脏施个恶咒,又或是索性将魔杖贯穿她那颗躁动不屈的心,一了百了。

      里德尔无数次想那么做。

      可阿芙拉这些年学得越来越聪明,每当他要下定决心时,她都会恰到好处地服个软,主动将自己的软肋和痛苦展露出来,让他错觉她在他面前不过像是一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动物,他还是可以拿捏住她的。

      于是他想,算了。

      然后,一切又开始像陷入诅咒般循环往复。

      在抱着她往外走时,里德尔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这一切实在荒谬。

      阿芙拉则表现得出奇懂事,她甚至没有偷眼研究路线,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幻影移形,直到里德尔带她抵达庄园内部。

      大厅漆黑,壁炉里只有余烬,连蜡烛都不曾亮起。

      里德尔在黑暗中响起的声音比深夜的炉膛更冰冷:“你很会牺牲是吗?你的意思是只要能让我高兴,你什么都愿意做?”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我只是说愿意为了你此生不再见科尔温。”她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他,那双银蓝色眼睛里透出的生动让人痛恨得过分。

      里德尔只有冷笑:“为了我?你还真是冠冕堂皇。”

      月光洒落在泛着冷光的大理石地板上,那是唯一能让她稍微打量他面容的微弱光源,纵然如此,阿芙拉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令人战栗的不悦,以及久违却熟悉的欲望。

      如果一切不能避免,那便最好主动接受。

      她示好般抬头去吻他,里德尔却嫌弃似的避开了,阿芙拉微凉的嘴唇只轻轻擦过他的下巴。

      从他这个嫌恶的动作中,阿芙拉就能预料到她今晚将忍受何等痛苦。

      里德尔并没有立即带她回卧室,而是如她所料般没让她太好过。他们足足在楼下耗费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她几乎被逼到极限——里德尔知道想听她一句求饶向来比杀了她还难,所以就借着这点大做文章。

      到头来还是她自讨苦吃,而阿芙拉发现她确实比不上维尔塔宁——她很努力了,但始终不能做到那种信手拈来、能屈能伸的程度,然后她才发现这种能力也是需要天赋的。

      当她的背部终于贴到柔软的床榻时,阿芙拉深知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但下一刻眼前蒙上来的黑暗还是令她泛起惊恐,不安的情绪没有得到它应有的安抚,反而被迫直面着加倍的惊惶和痛意。

      她不知道里德尔究竟是在痛恨那条再普通不过的千鸟格丝巾,还是连暼一下她的眼睛都觉得不耐。也或许是两者皆有。

      这场折磨终有她难以承受的时刻。

      “里德尔……”她用乞求的音调喊着他的名字,那种声线在他听来充满惺惺作态般的颤抖和沙哑,令他感到心烦。

      因此他冷冷喝止:“噤声,你的嘴只在我需要它时张开就够了。”

      阿芙拉再尝试开口时,就换来他为她颈侧和肩膀赠送的刺痛。

      “这几个月你过得很精彩,阿芙拉。莱斯特兰奇先生要是知道这条被他妥善保管的丝巾此刻在用来做什么,表情会不会比你的经历更精彩?”

      阿芙拉知道这是他的气话,但仍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联想,这让她感到无比耻辱:“你别说了……”

      “有些事你能做,但是我不能说?我倒没想到你的胆子真有这么大。”他讽刺地笑了,盛怒在他的声音里压不住,“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还是我该问得更具体一点——你在想着谁?”

      手腕上死死缠住的领带被他拽着往后拖,疼痛和快意交织,冲撞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令她不受控制地战栗。所有这些又同里德尔的质问声一起纠缠在脑子里,快让她连最后一点思考能力也失去了。

      “里德尔。”阿芙拉被迫承受着他的无端臆测,要花好大力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你一个。”

      里德尔欣然应下她的答案:“很好。继续,阿芙拉。看看编到什么程度可以让我为你留个全尸。”

      在他不加节制的彻底放任中,阿芙拉不由自己地翻来覆去。里德尔的手指抚过她细长的脖颈,伴随着她每一次的呼吸与吞咽留下斑驳的印记。

      最后,覆在眼上的丝巾被蹭到一旁,她的视线模模糊糊,适应着房间里那将她照得一清二楚的灯光。

      每次她害怕他动用摄神取念时,就会下意识将眼皮垂下去,做着无用的抵抗。而此刻她抬眼直视着他,那种沉静如星海的银蓝色如同要证明什么一般直直落在里德尔眼底。

      如果说躯体的奉顺与臣服都不足以彻底将她的自尊心打破,那么当她除去戒备开始将所有秘密拱手呈出时,里德尔清楚地知道,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我没有……没有骗你。”她的语调低微而破碎,断断续续地向他申明自己的诚实,“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而他不知怎的,忽而避开她的眼神,没有发动摄神取念。

      里德尔以为他该高兴——世界上能抵得住他高压与强权的人屈指可数,当他们不得不抛弃尊严俯首称臣站在他面前时,他总能从中体会到快意和欣悦。

      可是这些阿芙拉都做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不乏对他低眉顺眼、曲意逢迎,里德尔看在眼里反而更加烦躁。就好像她是在和他暗暗较劲——他追求结果,那她就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而话是他自己当初说的,所以他也没有资格再去要求更多过程和细节。

      就如同此刻,所有的过往和真相他都可以从她眼睛里追溯,可是那里面的感情呢?他永远无法追溯并确证这种无形之物。

      有种十分微妙的……自作自受的感觉。

      里德尔拒绝承认这一点,这使得他将无从发泄的怒火以另一种更为直接的形式表达出来,成倍加诸在阿芙拉身上。

      她的双手被压在脊背和床褥中间,手腕被变形的领带勒出青紫的印子。这让她时断时续地喊痛,声音像试探般压抑且隐忍,又不敢再喊他的名字,透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里德尔听得心烦,索性把领带解开丢到一边,扣着她的肩膀俯下身去,把那种细碎的呜咽堵死在她嘴里。

      不知是谁的唇舌在令人窒息的碰撞中出了血,甜腥味在口中肆意弥漫。那种趋于麻木的疼痛仿佛也麻痹了她的大脑,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微风从窗缝钻入,如同当年老旧公寓中伴随着桦树香气的夜晚。窗户上的树影幽幽摇晃,将过去所有他们共度的时光带回到眼前。

      那一刻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淌下来,连阿芙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视线模糊得让她连天花板都看不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然后如同医生对症下药般抽丝剥茧地回顾这种情绪的由来。

      阿芙拉想,或许是因为她对里德尔终究无法果决地爱,亦不能果决地恨,所以她只能在漩涡里越陷越深。

      其实人不怕走错路,最怕的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坚定。

      可是这不能怪她。

      都说人生有两憾最让人意难平,一为不能眼见深恨之人亲赴黄泉,二为不能相伴深爱之人共度余生。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假如一生所恨和所爱的是同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每当她注视着里德尔完美无可挑剔的面容,都好像看见有个邪恶的妖精入了他的灵,她自己则是那个本应手刃妖精的猎手。她一面迟疑于心底斩不断的情感和眷恋,一面又认知着应当将他和那邪恶的妖精一同杀死。

      阿芙拉用另一种方式对他步步紧逼,像是故意为之:“里德尔,你高兴吗?”

      ——他要什么都可以,再也没有人和他争抢。可这一刻的问询反而变了质,如同一场煎熬的拷问,头一次让他清晰地感觉到内心难安。

      傲慢不驯如里德尔,原本以为无论重来几次,这种可笑的感受都不会产生在他身上,更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可如今这种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感觉却如同一团该死的毒雾般挥之不去,他拿它毫无办法,只能任其蔓延,直至那些以往他认为坚不可摧之处开始动摇,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异于天崩地解的灾难。

      阿芙拉作为那个在他眼中理应千刀万剐的“拷问者”,却先受尽委屈似的向他哭诉。

      里德尔冷冷地俯视她:“你自己选的路,阿芙拉,你没有什么好哭的。”

      然而眼泪堆积,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手掰正她哭得不甚美观的脸,语气痛恨得仿佛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痛:“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哭?你觉得你很可怜?全世界谁都有这个资格,只有你不行。”

      里德尔张口咬在她肩上,她一面放声大哭,一面不知所措地捂住脸,任温热的泪水将手心和脸颊弄得一塌糊涂。

      肩膀的刺痛很快又随着里德尔松口而轻易得到缓解,就像以往所有外伤带来的疼痛一样。而他久久没有再动作,只是沉默地在她颈侧久久埋首,如同放任自己浸溺于一场可以永不清醒的蜃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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