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今天也没有死》萧玄渝

35、城与小楼

　　相比顾小楼，其实阿粟与池越见面的次数更多一些，只是都并非二人单独见面，而是作为大部分顾楼与池越一起出门偷得浮生半日闲时的壁画人物了。

　　至于阿粟来自哪里，擅长什么，做过什么，他一概不知。

　　仅一点，阿粟的武学功底，相当不错，若问怎样不错，那大概就像她手上厚厚的茧子一样不错吧。

　　阿粟伸手搭上了顾小楼的轮椅，池越开口问，“阿粟，顾城最近哪儿浪去啦？怎么把你派过来了，他那边没问题？”

　　这问话打断了阿粟的动作，她收回了手，转身来看池越，保持对少爷朋友的合理敬意正面答话，顾小楼趁此机会滚着轮子凑近了药材分门别类的地儿——

　　这是一件很妙的事。

　　因为顾小楼也并不怎么相信自家兄长的这位侍女，甚至说不太上来为什么。

　　——那是有一次，池越来找顾城谈些事情，谈罢还有些闲余时间，索性替抽不开身的顾大忙人带带妹妹，亲自带着顾小楼出去绕着西湖玩儿了一圈，时值顾小楼年纪还不大，身体问题还没现在这么严重，能活蹦乱跳地逛完大半个西湖边儿，然后再被背在背上看完小半个杨柳依依，春风送花。

　　顾小楼在回家的路上小声跟池越交流。

　　“不想回家。”

　　池越当时年纪当然也不大，嘴比现在还欠儿，吊儿郎当地问，“那我把你抓走放小黑屋咯？我们可不要你这样的小弟子。”

　　顾小楼狠狠拧了一把池越的肩膀肉，劲儿小手也小，又没力气了，压根儿没拧动，气得她哼哼了两声，威胁道，“我咬你了啊？”

　　“诶诶，别别，我可怕了你的口水。”池越讨饶也不好好地讨，讨得不着四六的，让人恨不得给他两拳，“所以呢，为什么？你家对你挺宽松的哦？”

　　顾小楼扁嘴，把头埋进了池越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从衣服的遮掩下冒出来，热气儿激得池越一激灵，“不想看见阿粟姐姐。”

　　阿粟姐姐？
　　池越回忆了一下阿粟。

　　总是默不作声地待在顾城身后几步距离，安静得像幅美人画，像朵永远半垂着头的纸花。

　　他竟然想不太起阿粟的面容长什么样。

　　这可相当不寻常。

　　池越眯起了眼睛，手上却颠了颠顾小楼，手动把小姑娘的忧愁晃走，“嗯？为什么？阿粟姐姐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顾小楼说到这里也有几分困惑，她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到为什么……我就是……看到阿粟姐姐总感觉害怕……”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意识到自己实在没理，于是整个人垂头丧气地瘫软在少年并不太宽厚的脊背上，像面条一样柔软松懈。

　　“嗯。”池越没有敷衍小姑娘，即使这就像小屁孩儿没来由的喜与恶，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之后说道，“嗯，如果真的这么不想看见她的话，就避着她走。任何感觉都是有原因的，实在不行的话，”

　　他低声笑了一下，用难得认真的语调说，“你把不开心攒起来，下次告诉我，我偷偷帮你出气，不告诉你哥。”

　　顾小楼立刻从面条变成了油条，趴在池越身上，凑近他耳边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是骗我的话，我就给你下药！”

　　池越笑出了声，“那你怎么不给阿粟下药？”

　　顾小楼不情不愿地说，“哥哥会发现的。”

　　池越大笑起来，背着阳光与小姑娘一路向顾府疾行，池越张扬地说，“要不要我带你上天飞一会儿？”

　　“不要！我恐高！”

　　没大名号的小杀手和没什医术的小小郎中，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简短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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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粟回答池越的话时毫不迟疑，“少爷那边正在京城，有护院镖师陪同，并无大碍，因此遣我来接小姐回去。”

　　“不容易，那小子终于不成天待在家里了？”池越状似惊讶地向前倾了倾，确保自己能够更清楚地看见阿粟的眼神，“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要他出动。”

　　阿粟对这个问题却迟疑了一瞬，只有一瞬。

　　池越坐直了身子，面上表情不变，眼神锐利，阿粟眼睛开合一次，随即道，“京城的一位大人生了急病，是老爷的旧识，因此派了少爷亲自去看。”

　　这么简单，何必迟疑？

　　他笑了笑，没有刨根问底，而是与阿粟闲聊了起来，一边儿的顾小楼拎了药和亲手画的无常草的模样，硬塞进了池越的怀里，之后大声地赶客。

　　“走走走，赶紧走！找不到无常草别来见我了！”

　　池越搂好药，把画纸规规矩矩地揣进兜里，站起身来，摸了摸顾小楼的头，“走啦。交给我吧。”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这预感原自忽然想起的他与顾小楼对阿粟的讨论，但是一切都不好说，也不能在这说，因此，他沉吟着收回手，再翻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青玉戒指，借着衣袖的遮掩放进了顾小楼的手中。

　　“说起来，孟眠那小子最近好像一直在找我，你可别暴露我的行踪。”池越说。

　　顾小楼一怔，紧紧攥住了手里的戒指，缩回宽大的衣袖中，嫌弃地呸呸，“我肯定把你卖个底儿掉！”

　　池越一笑，冲阿粟点点头，平静地出了店门。

　　木门合上时发出一声粗哑的吱呀声，惊起了老枝上的飞鸟，扑腾着飞向远方，专心看着鸟儿的宋明回神过来看他，冷风吹起他的衣摆，一身白衣，似要腾空而去，不与凡间同。

　　“你们谈完了？”宋明开了口，于是道士去了脱离感，重回人间景，冷淡眉眼也带暖。

　　“谈完了。”池越迈步向前，凑到了宋明身边，趣味满怀地问道，“你不是很想来？怎么又出去了？”

　　宋明表情绷得紧紧的，被这一句话问得垮了下来，他无奈地揉了头发，本就零散落下的鬓发这下更是自由游荡，就差脱离主人自己旅行了，“我在，你们谁也不自在。”

　　“小骗子。”池越向前一步，贴近宋明，声音刻意压低了，专门说给宋明听，“你又看见了我在和谁往来，又想讨我开心，装得不错，但是你可不像这么识趣的家伙。”

　　宋明收起了无奈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哈。你这么确定比我大吗？”

　　“……”池越手里转着顾小楼给自己的药包，也不管别人眼里药包的安全多么岌岌可危，“我乐意。和你的年岁无关。”

　　宋明还想再说什么，池越双指并做剑，冲他威胁性地挥了挥，随即一转身，拎着药包潇洒地迈向了回路，“走了。”

　　宋明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医馆，跟上了池越的步伐，这人出一趟门来四处瞎逛才到医馆里绝不只是验证一种猜想，就算是要给这目的地医馆打幌子也不必逛那些乱七八糟的摊子铺子。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宋明注视着池越的背影，正如以前无数次一样，他一直在池越投下的影子中游荡、追寻，不知结果。

　　但是没关系。

　　宋明跟着池越进了一家酒家，被留在座位上看包，看着池越跟掌柜的闲聊点菜，然后走回桌前和他毫不纠结、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地要钱。

　　他还有时间，很多时间，寻得过去的结果。

　　宋明轻轻地将银两放到了池越的掌心，抽离手指的速度特意放缓，被池越的手掌包裹住了手指，皮革与指尖一同摩擦过皮肤，一瞬而过。

　　他注视着池越走去掌柜的面前，突然回了头，冲他挑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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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你会向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