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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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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吧当班的第二天，叶修敲着前台的电脑十指如飞，没留意眼前站了两个客人，不想人家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发现两个大活人站在这儿还吓了一跳。
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外国人，一张脸生得深邃立体，双手插着兜站在原地，不说话，幅度很小地跺着脚，像是被杭州砭骨阴风给冻的；女的正低头翻包，想来是在找身份证，如瀑金发滑落肩侧，冬夜里莹莹亮眼。
他就想，这是一对儿外国情侣，可他不会说英文，不晓得要不要找老板娘过来帮忙。
片刻后又否认这个想法，以他之所见，老板娘恐怕也不会讲英语。
待到那金发的姑娘抬起头来，叶修才发觉他这些设想通通宛如屁话。
姑娘抬起眼看他，有些怔然。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付颜。
熟人，熟得不能再熟了。
较之昔年更具姿韵，终于从亭亭少女长成明艳漂亮的年轻姑娘，这让他恍然意识到她不会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绕圈的小妹妹了。女孩儿一眼一笑抬眸间风情万种，她抬手拢过耳边长发，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手指，心里想的是还和以前一样漂亮，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漂亮的是人还是这双不沾阳春水的手。
后面的小年轻冲叶修吹了个口哨，挑起眉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英文。叶修没听懂，他看向付颜，有点渴望人家翻译给他听的意思。
但付颜没翻译给他听。她回头瞪了那青年一眼，挑起的眉梢韵味之艳丽令人心惊，然后她转过头来，心平气和地对叶修说：“好巧。”
七年未见冷却时间，本以为谁都可以走出去，谁都可以遗忘过去。可是不能，再见一面她只能说出两个字，好巧。这就够了。
叶修笑了一下，没回给她一句好巧。他看了那青年一眼，又给自己点一支烟，笑着说，“朋友？”
“分我一根儿。”付颜说，从叶修手里捞了一根烟过来，然后她扭头问了青年一句话，叶修估摸着是在问他抽不抽。
最后付颜一口烟吞进肺里，她说，“不是，男朋友。”
啊，叶修默然。他重复：“男朋友啊。”
“对，”付颜说，她笑了，眉眼泛开笑意时仍然活泼如少女。她想说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抓住我，还想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可是她没有，这些话说不出口，所以她只能说，“他叫乔·利兹，米国友人。”
“我知道。”叶修说，“你的队长？”
“哈，”她弯了眉眼，用英语招呼乔，给他介绍说这是叶修，然后她平静地面对故人，说，“感谢你提醒我，我居然还在他手底下混了个副队长。”
他们说的是海外服务器的荣耀。十七岁那年付颜出国念大学，十八岁荣耀在米国上线，她在网吧认识了乔，就如同叶修当年在网吧认识了苏沐秋。
十九岁米国要打职业联赛，付颜和乔一合计，拉了几个人组了个战队，就此参赛，乔是队长，她是副队。战队名叫HailM，Hail Manhattan，曼哈顿万岁。
曼哈顿确实万岁了。他们这支队伍就基本代表着纽约和曼哈顿，米国职业联赛的第一赛季HailM夺冠，但此后的第二赛季他们与冠军失之交臂，然而第三和第四赛季又将那无上的桂冠夺了回来。他们坐拥三个冠军奖杯，尽管不是连冠。
然而第五赛季，付颜退役了。当打之年她选择退役，没有人明白是为什么。发布会上她垂着眼帘神情淡淡，从容地微笑着说，合同到期了，累了，和荣耀的感情没有淡，但确实该结束了。
那么就结束吧。
苏沐橙一直有在关注国外的职业联赛，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在关注着付颜。可叶修现下还和苏沐橙没有任何联系，想来小姑娘这会儿该伤心坏了。
至于叶修。他并不口是心非，他可以坦然地说他确实也关注国外的联赛，关注付颜。只要别让他当着付颜的面儿说这句话就行。
这会儿付颜又笑了，语调嗓音都很轻，叙旧似的说：“你呢，怎么退役了？”
她没有说“也”。因为她退役是在叶修之后。换言之叶修退役一叶之秋易主，那时候她心下恍然，爷青结，正好合同到期爹妈呼唤，干脆一鼓作气直接退役了。
乔当时评价，说看起来怪孩子气的。其实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傻逼，为了个男人退役，不是傻逼是什么。
付颜反驳，说不是，爷的青春结束了，情怀而已。
乔说那如果我退役了你也会跟着退役吗？付颜说你做梦呢，乔大笑，说不还是傻逼，you dummy。
回到眼下，叶修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就那么回事儿。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付颜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他们不是在任何一个私人场所或者俱乐部谈话，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嘈杂的网吧之中，人多耳杂，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叫旁人听见。
于是她讪讪住口，说回正题，“开两台机子吧，在吸烟区。不过你在这做网管，沐沐知道吗？”
叶修也讪讪，他摸鼻子，弹了烟灰说：“不知道吧。离开嘉世后我还没联系过她。”
“那我来。”付颜说，雷厉风行，当下拿了手机出来敲敲打打，叶修瞧着这手速得过四百，好家伙，宝刀未老啊。
片刻后她收了手机，眉眼带笑地看他，微微挑起的眼角里那依稀的妩艳气韵比之昔日能更让人动情，神采间的从容成熟非青涩少女可比。
不好说他的心到底有没有漏跳一拍。七年前付颜问过叶修一个问题，那时候他说他不能。
现在也不能。他的全部都已归属给荣耀，他没有任何东西能拿出来交给她，从前没有，现在也是同样。
“沐沐说会找机会来看你。”
付颜皱了皱鼻子，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不过以嘉世那个情况……她说她得偷偷溜出来。”
“是得偷偷的。”
因为嘉世内部局势紧张，苏沐橙和他是最佳搭档，孙翔转会有如朝代交替，而苏沐橙无异于前朝余党，被人针对无可避免，以前任队长的角度，叶修发自内心地希望刘皓等人别把这份针对放到赛场上。
“打一局？”他点了点手边的登录器示意。
付颜看他一眼，神情有些诧异，她说：“你确定？我玩牧师。”
叶修一愣，他当然知道这个，但他分明记得好些年前她玩神枪也不失水准，“你不是有神枪卡吗？”
她的笑容收了收：“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在战队玩的是牧师啊，那张神枪的账号卡不知道在哪堆行李里呢，啊对，”她转过脸，冲乔露出虚伪浮夸的笑脸，用英语说，“我的东西该不会在你的箱子里吧？”
乔也虚伪地说：“难道你的东西不都是在占着我的地方吗，亲爱的？”
付颜仗着叶修听不懂英语瞎几把地翻译：“他说是的，可能在他那吧，我们俩都没留心。”
叶修无言片刻，想了想，又摸了张全新的账号卡给她，“荣耀第十区开服，你要不要开开荒？”
上翘的尾音是邀请，微勾的眼梢和嘴角也是邀请，难容拒绝。
她又是愣神，想年少时节多少次她是被他这样的神态动作折服，一个人的魅力全掩在细枝末节里，可惜她得不到。从前如此，而今如是。
所以她笑笑，说好。
叶修给她开了台机子，玩忽职守，跑去陪姑娘建号，尽管他明白这姑娘是个玩了九年快十年的老鸟。尽管他明白姑娘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朋友。
建号的时候他看着付颜花了十分钟捏脸，有些惊讶于姑娘们的耐心程度，而他显然不知道付颜的速度已是各种翘楚，仗着一张好皮囊直接导入面部数据，精修过后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接下来轮到起名，付颜不假思索，输入断断两个字，月震。
叶修不是文化人，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见乔轻轻一笑，那笑容是冷的，还带点嘲讽，他就依稀知道这名字或许有些渊源含在里面，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渊源。
“哎，你这名儿是什么意思啊？”叶修问。
付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良久她按下回车键，角色建成完毕，进入职业选择后她果敢地选了神枪手，而后轻声说：“据说遥远的月亮每年都会发生一千多次月震，月球轻颤，地球上的人浑然不知。”
就像你站在我面前，我的心震动，你却无有察觉。
二十四岁的付颜站在二十五岁的叶修面前，想原来命运就是这样。
月震。没有什么好说，确实像月震。
或许他们之间没有缘分，青梅竹马，十五岁从北京追逐到杭州，十七岁被拒绝到二十四岁再遇见，人生操丶蛋，许多事情都难说，遇到叶修不算操丶蛋，但到底心里难受。
那些年迷途旧梦，那些年辗转反侧缠绵不舍，都是故事，都不值得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怎么说，总而言之是嫖个老叶的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