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史·宫》柒引殇

3、第三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上）

　　怔忡地杵着许久，我突然就有些耐不住了——所谓人生有三急，偏偏这么不巧我现在又尿急……
　　哽咽一下，仍踌躇着不敢动弹，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反应逼得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那啜泣的声音似乎也是从门后传来的，听起来就像是个女孩的哭声。等等……难不成是……
　　我拐了拐脖子四周望望，才发现隔着几个熟睡的姑娘，有一个床位竟是空的。这么说……是人？紧张感褪去了些，我仍有些战战兢兢地爬起身，悄悄地一步一步向后门靠近，犹豫许久才探出半个头一看究竟——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门边，正望着自己的手臂压低声音哭——那微胖的白嫩手臂上竟有着一道道骇人的血痕！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早上被老宫女用扫帚抽的小姑娘！
　　猫着腰小心地来到她身边，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可怜的孩子，她似乎是被我吓到了，满脸泪痕惊愕地转过头来，差点叫出声。“嘘，别出声。”我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最，而后笑着指了指茅厕的方向，待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后就放开了手——开玩笑，我可不想再像刚刚一样跟只猫似的被老宫女提起来了，那老婆婆生气起来还真是挺恐怖的。这般想着，我径自憋足了气冲进茅厕。不管怎样，先把这“一急”解决。
　　等我再次跑出茅厕，夸张地大口呼气时才发现那小姑娘仍然坐在原地瞪大她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所谓相逢即是缘，看她可怜的模样，也不能就让她傻愣着吧。我走上前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凝视着她手臂上的伤，不禁又狠狠地咬牙：“很疼吧？”话音刚落我便又见到她的眸子里笼上了一层氤氲。“别哭别哭，被老宫女发现的话又要被打了……”我赶紧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心里想着那老宫女下手还真是狠，铁定是在哪里受了气借机撒在这孩子身上了。
　　她很听话地低下头抑制住哭声，小小的身躯有些颤栗。“这些伤过些天就会好，忍一忍。下次要记得起来早些，不然又得挨打……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到这里时我突然间语塞，数秒后才又笑笑，“我是赵喜旭。”
　　虽然说我不能既来之则安之，但还是得暂时习惯这个新的名字。即使它真的特烂俗。
　　小姑娘哽咽许久，好容易才抬起头扑闪扑闪大眼睛看着我，断断续续地回答：“恩……可、可是……我怕我醒不来。”“不怕，我醒的早，以后都会记得叫醒你。”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努力摆出一副能让她放心的样子，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一定要记得叫醒她就行。
　　“谢谢阿旭。”小姑娘总算是破涕为笑了，还不忘补充道：“我叫做李平。”唉，小孩子就是好，没有戒心又天真，哄哄便不闹了。虽说被唤作“阿旭”有些不习惯，但我还是挤出笑容点点头，偏偏平扁的小腹就在这时开始闹腾了起来——“咕噜噜”地一声，没把她吓着倒是先把我自己给吓到了。“阿旭你饿了么？”李平歪歪头很疑惑地看着我，不待我回答便嘀咕着自己得出了结论：“也对，你这么瘦这么小，哪抢得到吃的呢。”
　　对于这小妮子的聪慧，我着实是欲哭无泪了。可不，的确我很小很瘦，抢不到粮食呢——因此只得猛灌水，可刚刚那两泡尿不就给泻了么，现在肚子空空如也都很正常啊。
　　哪知道接下来她就让我刮目相看了——只见她有些笨拙地爬起身，小心翼翼地搬开墙角被几块小石块挡住的角落，活生生就给掏出了个米色的窝窝头！她乐呵呵地捧着它来到我面前，再次坐了下来，小脸上全是淳朴的笑容：“阿旭你吃吧，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这回轮到我扎扎实实地热泪盈眶了。来不及说谢谢，我的手已颤抖着接过这个脏脏的窝窝头，大口地咬了下去——有种馊馊的味道。但是这些不重要了，如今我总算是体会到当人饿的时候只要是吃的都会不顾一切地咽下去。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在我还处于二十一世纪时，挑食不肯吃肉，妈妈对正无奈地望着我的奶奶说的一句话——“这丫头就是没吃过苦，早晚要受罪的。到时就知道什么叫做幸福了。”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终于大滴大滴砸落。现在好了，我吃苦了，正受着罪，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幸福了。可是我还能回去么？
　　兴许是以为我是饿得哭的，李平亦学着我方才的模样轻轻地摸摸我的头，柔声安慰道：“阿旭你别哭，以后我都帮你抢吃的，这样你就不会饿着了。”狼狈地用手背胡乱擦干了眼泪，我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点点头闷闷地“恩”了一声，而后含糊不清地说了“谢谢”。“阿旭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们都要小呢？”见我停止了哭泣，她又好奇地打量着我。于是我便很诚实地告诉了她自己也是今天才得知的真相。想不到她竟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脑袋歪了歪，咧嘴一笑：“原来阿旭也是这样进来的啊~我也是呢，不过我比阿旭年长很多，我十二岁了。”
　　果然这般浑水摸鱼进来的人也不只赵喜旭一个！我恍悟般地张大了眼，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题，选择保持沉默。
　　“老宫女说，我们若是进了宫，这辈子就别想出去了。阿旭，我们都出不去了，那么这辈子都要是朋友，好不好？”李平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我转过头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没有来由的一阵惆怅。“好。”我听到自己这样回答。然后便见着她又笑了——又是那种，干净纯真得令人心疼的笑容。
　　我有了一股深深地歉疚感。因为即使口上是那么答应她，我却不能真正做到。我不能呆在宫里。没错，老宫女说得对，如果真要留下，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回头路了——只得做一辈子任人宰割的奴婢。当然，也有另外的出路——那就是受到宠幸，当上妃子——可是这条路行不通的，毕竟现实不是小说，男人的花心不用怀疑，更何况是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因此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受到永久的宠幸。再说了……我这身体仅有五岁的小丫头可没那本事勾引皇帝。综合以上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相当明显——所谓横竖都是死，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说，这种情况，唯一的选择就是冒险了——在还没有真正进宫之前，我要逃出这鬼地方！
　　深吸口气，我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小声地建议还在一旁感动的李平赶紧回去睡觉，不然明天醒不来又要被打。她很听我的话，同我一起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铺位，安安分分地躺下来睡觉。
　　我亦是瘫在硬邦邦的“床”上不做声。深夜里除了昆虫的鸣叫外，身边姑娘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本该觉得宁静，却听得我莫名发慌。我想过了，如果没有成功逃出去，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被抓而后处死；如果顺利逃出去了，最差的情况便是找不到落脚地，饿死街头，最好的情况就是等到长大后找个憨厚的农夫嫁了，安安稳稳到乡下去过日子。
　　可是，如果死了会怎样呢？以前也都没有看过类似的穿越小说，心里头还真是没个底。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胆颤，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