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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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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被她吓了一跳,愕然道:“陶陶,你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沈陶陶苍白的脸色,担忧道:“脸色也这样难看。”
沈陶陶怕说出实情带累了江菱,便只是冲她笑笑,随口胡诌一句:“我方才见着蜜饯上有个霉点,想是不能吃了。”
“那倒是可惜了。”江菱并不在意,爽朗地笑了一声,重新自地上抱起那盆蔫了的宝珠山茶,整了整衣衫往外走:“既然没事,那我去花房了,晚了可赶不上今日的当值。”
她一道说,一道紧步往外头走,转瞬间便没了人影。
沈陶陶近几日里不必当值,有的是时辰。
她便细细地将门口滚落的蜜饯们统统扫进了簸箕,又担心随手丢了有人误食,遂拿了铲子,在后院一棵歪脖子树下挖坑埋了,还贴心地盖上了土。
做完这一切,她正于水盆中浣手,忽听槅扇外又传来了细微的叩门声。
沈陶陶心中一紧,这该不会是宋珽又差人找她算账来了吧?
这回有了方才的先例,她便多长了个心眼。起先并不出声答应,只蹑足行至了槅扇边上,低下身子往外头望了一望。
见这回外头立着的确是一名宫娥打扮的女子,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将槅扇打开。
槅扇一开,那宫娥并不开口,反倒是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目光在落到她面上的时候略微一停,一张圆脸上显出一点轻蔑之色,敷衍般地福了福身道:“沈女官是吧?奴婢是来传司藉女官的话——尚藉司所有女官皆去前院候着。”
宫娥们的出身大多无法与女官相比。因而在传话时,大多也是带着点客套的意思,像这样傲慢的,倒是少见。
沈陶陶抬了抬眉,轻声答道:“前几日里我与司藉女官告过假,这几日不当值。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将整个尚藉司的人都调去?”
“你问怎么多作甚?”那宫娥一听,面上立时显出十二分的不耐来:“贵人叫你去便去,哪有这么多问话?”
沈陶陶的面色微微一白——不会真是宋珽吧?
但转念一想,宋珽即便是要报复,也只是报复她一个,断不会将整个尚藉司都唤来,将事情弄大。
如此一想,她定下神来,伸手于袖袋中摸出几枚金瓜子,不动声色地递给那宫娥,小声道:“你家的贵人,姓什么?”
那宫娥接了她的东西,面上缓和了几分,到底是答了:“姓李。”
沈陶陶放下心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至前院,无数双目光旋即落在了她身上。
沈陶陶下意识地抬头一望,见这年新入籍的尚藉司女官已尽数立于院中,而她已是最后一位。
庭院一角,江菱正挤眉弄眼地不断给她打眼色让她过去。
沈陶陶忙低下了脸,不动声色地往那个角落走了几步,于江菱身边立定,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我刚从花房出来,还在去当值的半路上就被召了回来,说是有什么贵人要来。”她正抱怨,忽然听得院外似有响动,双眸一亮,扯了扯沈陶陶的袖子:“来了!”
话音未落,当先一人迈步走进门来。
一身暗红色圆领长袍,手拿一把银柄拂尘,面白无须,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面熟。
沈陶陶细细想了一阵,忆起这是她中选那日,来沈府中传话的宦官,旁人似乎称他一声吴公公。
吴公公满脸堆笑地走进门来,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众女官面上扫过一圈,又回过身去,冲身后笑道:“慢些,都慢些,娘娘玉体金贵,这地儿又不平,你们脚下可得注意着点。”
众女官一听,皆抬起眸光,好奇地向门外望去。
在她们的目光中,一顶鎏金步辇稳稳落下。辇上的美人玉手轻轻搭在宫娥掌心,踏着宦官们放下的一张红木小凳,仪态万千地行下辇来。
沈陶陶亦望了一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位圣上可真是个有眼光的,眼前这位,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美人。
朱红色弹墨连珠团花宫裙紧紧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秀脸莹白如玉,桃腮微红,凤目流转间,含情欲滴。
江菱细细看了一阵,扯着沈陶陶的袖子有些激动:“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嫔妃,还挺新鲜。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娘?”
她的声音本不重,但自那美人下辇后,庭院内一片静谧。
这句话,便也顺理成章地落入了那位娘娘耳中。
她那双形状妩媚的凤眼悠悠转来,落在江菱面上,红唇含笑微启:“你是哪家的贵女?”
那吴公公也眯起一双眼睛看向她,面上笑意顿收,透出一分阴冷:“听见没?娘娘问你话呢!”
江菱素来以自己的父亲为傲,听她问起,丝毫不怯,只朗声道:“从一品骠骑将军之女,江菱!”
“原来是江老将军的女儿。”吴公公面上立即云开雾散,重新露出一脸笑意来:“果然是英姿飒爽,颇有将门之风!”
沈陶陶正暗自咂舌他变脸之快,却听那美人只轻笑一声,便移开了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站在江菱身侧的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那美人还轻移莲步向她所站的角落款款行来。
沈陶陶整了整裙裾,正准备答话,却见那美人的目光在她生了红斑的面上稍稍一停,旋即便移了开去。
步子,也转了方向,走到了她右侧一名女吏身旁。
美人依旧是笑道:“你是哪家的贵女?”
那女吏似乎是个胆小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张柔白的小脸上霎时泛起两处红云,轻声道:“微臣是员外散骑常侍安兴业之女,安楚。”
吴公公也凑上了前来,在美人身旁压低了嗓音耳语了一句。
沈陶陶就立在他身旁,听得分明,他说得是‘不过五品小官。’
美人面上的笑意转深,一双戴着鎏金护甲的玉手缓缓托起眼前女吏的下颌,眼波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轻盈流转:“瞧瞧这张小脸,嫩的像莲花瓣似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似是自哀:“这宫中的花儿一茬一茬地开,本宫倒是一年年老了,比不上这些年轻娇嫩的小姑娘了。”
话音方落,倏然听安楚痛叫了一声。
沈陶陶愕然抬眸,见那安楚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鲜血还不住自指缝间淌出,而那美人的鎏金护甲尾端,沾了一点淋漓的红。
她以锦帕细细擦拭着护甲上的血迹,面上的笑依旧是温柔的:“这样好的长相,留在宫里可惜了,遣出宫嫁人去吧。”
安楚听了,也顾不上脸上的疼,忙跪下身去连连叩首:“微臣错了,求您开恩饶过微臣这一次吧!”
沈陶陶亦有些微惊,这女官被遣出宫去,便是族中耻辱。即便没有剃了头当姑子,也是很难嫁到好人家去了。
那美人却并不看她,轻笑一声,莲步轻移,复又上了步辇,施施然去了。
院内众人皆静,只有那女吏的哭泣声哀哀不止。
最后,还是司藉女官对众人吩咐道:“没事的都回去当值吧。”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都散尽了。
沈陶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瘫倒在地的安楚扶回了自己房中。
这姑娘确实是可怜,泪包儿似的一直哭,眼泪像是天上的无根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将脸上本来有些凝固的血痕一道道往下冲。
沈陶陶叹了口气,打了热水,为她轻轻擦了擦脸,低声哄道:“你先别想这些,我们先去医署里寻太医看看你脸上的伤。”
那姑娘一听,哭的更凶了,抽噎道:“治好了又有什么用。这样被逐出宫去,我父亲非要将我嫁给旁人做妾不可。”
沈陶陶暗叹一声,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又放柔了嗓音安慰了一阵。
安楚泪水却愈来愈多,断断续续哭了快有两个时辰,到最后真的没力气了,才倚靠在床头,哑声道:“与其受正妻欺凌,我倒不如找个庵庙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沈陶陶刚想开口,却听身后槅扇‘吱呀’一响,是江菱中午下值回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盆新的宝珠山茶,似乎是将话听了一半,朗声笑道:“我在外头听你们说什么庵啊庙啊的来着?正好!我认识一家特别好的!”
话音一落,她看见房内的两人都一脸愕然地看向她。其中一个,还满脸泪痕。顿时愣了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安楚闻言,哭得更凶了。
沈陶陶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低声劝道:“即便是被赶出宫去,你也不必如此绝望。你可以自己立个女户,拿点本钱做点小生意,也是一种活法。”
江菱也帮腔道:“是啊,要是你爹敢不答应,我就让我爹率兵围了他的府!”
两人劝了好一阵子,安楚终于息了眼泪,回房中收拾行李去了。
“这哄人可真难。”江菱叹了一声,整个人疲惫地倒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横梁发了一阵子呆,突然又翻身起来,对沈陶陶道:“不过她刚才说到庙,我还真认识一家好的,我娘没事就去那上香,说是灵的很!”
沈陶陶笑她:“怎么说起庵庙来了,你是要出家不成?”
江菱呸了一声:“在这宫里天天清汤寡水的,也和出家差不离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家寺庙当真灵得很,不只是我娘,这各家的夫人都爱去!听说那香可贵着呢,一般的人家都烧不起!”
她满脸的向往:“听说门口还有庙市!等你脸好全了,休沐的时候陪我过去逛逛。”
沈陶陶忍俊不禁:“我看你是馋庙市上的小吃吧?”
“我那是诚心礼佛!”江菱挑了挑眉:“但也不能饿着自己。”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便将日子定下。
在三日之后的休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