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7章 ...
-
回到家时,屋子里黑灯瞎火,奶奶和刘姨都睡下了,鹿呦慢动作地开了门,小比熊早就机警地从狗窝跑到玄关蹲着,等她进门后,围着嗅了两圈。
鹿呦换了鞋,摸摸比熊的脑袋,就着手机屏幕的亮度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卧室。
关上卧室门,鹿呦解下腰包,顺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就要给月蕴溪报平安。
最上方忽然跳出一条语音通话请求,惊得鹿呦一激灵。
联系人为“投资商”,是她给鹿怀安设置的备注。
打从她成年后,鹿怀安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项目,除非需要绝不会从旧文档里翻出来过目。
这样的语音通话以前倒是常有。
更小一点的时候,是告知她晚上要加班,让她晚饭去发小薄明烟家解决;后来搬到陶芯家隔壁,是说要出差,让她去陶家借住几日;再后来,奶奶进了城,就成了约定时间带她去见可能会成为她后妈的女人……
不想接,但又怕是什么重要事。
鹿呦深呼吸,按了接通,打开免提。
那端鹿怀安率先开口:“听奶奶说你回蓝湾住了?”
语气不善,听着很像质问,鹿呦反问:“你有意见?”
“我没意见哦,我能有什么意见,就问问你。”鹿怀安清了清老烟嗓,倒打一耙道,“你这态度不对啊,跟你爸我就这么讲话的?”
鹿呦拉开衣柜拿换洗衣服,懒得跟他掰扯,语气淡漠:“还有事没,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怎么没事!没事我能给你打电话啊。”鹿怀安怕她真挂了,加快了语速问,“明天有空没?”
鹿呦动作顿了顿:“没空。”
鹿怀安不容置喙地安排:“那就下周,刚好父亲节,给你老父亲我腾个空。”
“干什么?”
进了卫生间,鹿呦将手机放到洗手台上,对着镜子一点点把脸上的妆卸掉,听见鹿怀安含糊其辞地回她:
“就你跟我还有婠婠一起吃个饭。”
化妆棉揉进掌心,像要把情绪捏进去似的,片刻后,鹿呦松开手将皱巴的化妆棉扔进垃圾箱:“谁?”
大约是不知道如何介绍,鹿怀安沉默了一会儿,着急的腔调里带了点不耐烦:“哎呀,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就下周末——”
鹿呦直接挂断了电话,拨开水龙头,左手的小拇指伸过去,水流淌过,渗进戒指里。
仿佛还能感觉到小指从身体剥离时的灼痛感。
在记忆里被保存得那么清晰,始终没有被时间抹平。
ˉ
吹干头发,鹿呦打开空调坐在床边,垂放的腿太长,斜支着地。
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
“投资商”位居消息列表首位,她没确切地同意吃饭的事,鹿怀安也没再发消息过来向她确认。
显然是指令下达,便权当她应下了。
鹿呦舒了口气,视线自然落到下面月蕴溪的头像上。
很有氛围感的一张图——
少女蹲在绿野间亲吻着书本,被风撩乱的乌发遮了眉眼,阳光斜照在书角与唇瓣之间,落下一片虔诚。
鹿呦初次注意到这个头像,是在陶芯组的露营局上,那是月蕴溪第一次参加聚会活动。
身边姬友对阅历丰富、沉稳平和的姐姐毫无抵抗力,逮着机会就上前搭讪两句,陈菲菲那个社牛更是直接要了微信。
添加好友时,陈菲菲激动地说:“你头像的这个电影我看过! 我可喜欢这个女演员了,没想到居然嫁了那么丑的老男人。”
鹿呦刚好在陈菲菲身后弄帐篷,便扭头瞥了眼这个头像。
记得当时是有提过电影名的,但她在忙,且感觉不是自己喜欢的题材,便没太在意,过耳就忘。
从那之后,偶尔刷到月蕴溪的朋友圈,看到的都是这头像。
少说有三四年都没换过了。
点头像进入聊天窗口,鹿呦在输入框里敲着字。
还没敲完,手机铃声乍然振动起来,是月蕴溪拨来了语音通话。
鹿呦一怔,本是要按向九宫格打字的指腹直接落到了接听键上。
坐起来,将手机贴向耳朵,鹿呦捕捉到电话那端的嘈杂中有人在叫服务员,紧跟着月蕴溪出声问她:“到家了么?”
低轻清冷的音色,像掠过山涧的一缕轻雾,绕过繁华俗世飘飘然润进耳里。
嗓子眼莫名其妙发痒,鹿呦清了清嗓子:“到了。”
朝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睇了一眼,11:32了。
“到家就好。”月蕴溪沉吟须臾,“什么时候到的?”
随口一问的语气。
“……十点多。”鹿呦弱弱地为自己挽尊,“其实回来的时候我是记着的,被我爸的语音电话给岔忘了,不过刚刚有想起来,正给你打字发消息呢。”
月蕴溪低低地:“原来是这样,是我电话打得着急了。”
玩笑话般的内容,语气却无一点玩笑戏谑,倒真像是自省。
语调温软,近乎宽纵。
鹿呦更加不好意思,听着那边嘈杂的背景音,转移话题问:“蕴溪姐姐是还在水城么?”
月蕴溪默了一瞬:“是。”
清泠的嗓音轻飘飘地落在喧闹中,显得有些空幻。
鹿呦扯过床上的小鹿公仔,摆了摆上面软塌塌的耳朵问:“是……在吃宵夜?”
刻意地避之不谈。
比之前稍久一点的沉默后,月蕴溪回她:“我已经吃完了。”
鹿呦点了点头,想起来月蕴溪看不见,“喔”了声。
猜到该是演唱会结束陶芯组了夜宵局带着月蕴溪一起,心情不自觉地就低沉了下去,鹿呦有点想挂电话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月蕴溪带着好奇地问:“怎么知道是在吃宵夜?”
“听出来的。”鹿呦被提问拽出情绪,支着耳朵重复那端的人声,“服务员来份炒花甲,服务员拿两瓶啤酒,对么?”
“对。”月蕴溪柔声问,“是不是调音师的耳朵都这么灵?”
“应该吧。毕竟是要靠耳朵吃饭的嘛。”
“也是。”月蕴溪话音微顿,“之前看你朋友圈说暂时不接单了?”
敏锐地察觉到月蕴溪是有事,鹿呦想了想说:“明面上是不接单了,不过暗地里可以开后门。”
月蕴溪气音哼了声,似是重一点的呼吸又像是很轻的叹笑。
很轻,轻得像是盛夏里裹着热意的风,闷闷地,错觉一般拂过耳畔。
但鹿呦还是听见了,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
她想,该是轻叹声。
因为印象里,她从没见过月蕴溪笑,很多时候月蕴溪给她的感觉,就好比江南的烟雨、清晨的薄雾、萧瑟枝头上悬挂的圆月……
清冷里弥漫淡淡的清愁。
她甚至想象不出来月蕴溪笑的样子。
“有个很好的朋友,前两日跟我说最近请的调律师总是不能令她满意。”月蕴溪温声问,“我可以将你推荐给她么?”
“当然可以。”
聊天氛围轻松,鹿呦也逐渐放松,抱着公仔姿态慵懒地侧倒在床上,“不过,万一,我也不能令她满意,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不会。”月蕴溪问,“以你的专业水平,会有这个万一么?”
若在年少时,鹿呦会自信地说:当然不会!我是最专业的!
但现在,她的自信心好像都在成长过程中被或大或小的事击碎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碰到认为是重要的事就瞻前顾后。
她模棱两可地回: “就是说万一。”
“不要预想还没发生的结果。”月蕴溪语气柔且坚定,“我相信你,不会有万一。”
鹿呦心头触动,很受鼓舞,郑重道:“好!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月蕴溪停顿了一会儿才应了她一声:“嗯。”
“那你把我微信给她吧,我跟她约个时间上门去调。”
“好。”月蕴溪说,“我明天给她,这会儿她应该睡了。”
躺着舒服,鹿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么?”月蕴溪放轻了声音。
这几日一到晚上就不受控地陷入难受低落的情绪中,困也睡不着,但鹿呦自觉再继续通话下去耽误月蕴溪的时间,便摸着鼻尖含糊嗯了两声。
月蕴溪又轻又软地回:“那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结束通话,鹿呦立即在小程序上搜索了江南餐厅,估算着时间预约了包间,随后将链接转发给月蕴溪。
YoYo:【我们明天去这家吃,你先看看评价里的推荐菜,感兴趣的记下来,明天点了试试看】
彼时,月蕴溪已经回到烧烤店包厢,里面正讨论接下来的活动,气氛喧闹,手机的提示音落在其中,显得更加轻微。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见鹿呦发来的内容,月蕴溪低垂的眼里眸光柔了几分。
坐在她身边的陶芯斜眼看过去,只看到防窥膜折射的一片黑,不甘心地收回了视线,笑问:“等会儿一起去k歌?”
月蕴溪按着屏幕在输入框里敲字:【好的。】
而后,回陶芯道:“不了,得回去了,明天还有——”
“排练和饭局嘛。”陶芯不高兴地截断她,撇了撇嘴问,“什么饭局啊,真的不能推掉么?”
网络不太好,月蕴溪看着绿框前面旋转的小灰圈消失,才回陶芯说:“不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