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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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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里有什么晃过,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鹿呦没深究。
因为月蕴溪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仿若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而已。
鹿呦笑了笑,顺着话题问:“没对象,但有喜欢的人,是在追么?”
月蕴溪淡声道:“还没有。”
低头咬住吸管抿一口,过冰的气泡水,有种透心的凉。
过去与现在,她于她都是无关紧要之人,有些话,说出来也不会被探究它深层的含义。
是以,才有说的勇气。
鹿呦把握着分寸没再深挖这个话题,见云竹从台上的高脚凳上起了身,“云竹好像唱完了,那我们也回去吧?”
月蕴溪点点头,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既轻松,又失落。
像那晚撤回不合时宜的消息时一样,怕她继续问下去,察觉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又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想她能有所发觉。
四人又聊了一阵,因为云竹喝醉,散了场。
鹿呦要与陈菲菲商量活动的事,没一起离开,只送两人到车上。
临别前,她将装有耳饰礼盒的纸袋递给月蕴溪道:“谢谢蕴溪姐姐引荐我给钟老师,还有上次的照顾,有空请你吃饭,先送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好。”月蕴溪接到手中。
“路上注意安全。”鹿呦挥了挥手,折回迷鹿。
直到视线捕捉不到她清瘦的身影,月蕴溪才按亮车顶灯,从纸袋里面拿出丝绒礼盒。
打开礼盒,耳饰一点点地展现在眼前。
“什么东东?”在后排躺平的云竹坐起来,扒着座椅倾身看,“月光来源于太阳,你看它表面皎洁,实际老腹黑了,很符合你嘛。”
“这么清醒,要不自己打的回去?”
云竹立马坐了回去,闭眼装睡。
月蕴溪将礼盒盖阖上,指腹极慢地摩挲过边角,用轻硌感压下过快的心跳。
无端想起打台球时的对话,手一下按重,又硌出一种微痛。
偏头看向车窗外。
衔在枝头的月亮,像一伸手就能捞进怀里。
却是悬在天际的远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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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鹿呦随月蕴溪的车前往申城。
抵达码头时刚过五点。
头顶云层散开,太阳当空照着,将不久前雷阵雨落下的痕迹晒得斑驳。
斑驳的尽头停靠着许多游艇,月蕴溪背着大提琴带她找到云竹那艘。
云竹就在登船梯旁等着,见鹿呦手上拎着鼓鼓囊囊一大袋零食,笑说:“鹿小姐真是阵及时雨,小屁孩刚还在抱怨我没给她准备零食呢?”
鹿呦笑了笑问:“还有小孩子么?”
云竹边领她们进舱边回说:“钟老师的女儿,哦对,你见过的,上次公开排练一直粘着你的那个小混血。”
鹿呦扬眉,有点意外,但不多。
进到休闲区,只见陈菲菲搂着抱枕坐躺在U沙发左侧,正和鹿呦上回见过的混血女孩玩着switch。
右手边麻将桌旁还站着两人,在研究麻将花色。
一个扎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有点学生气。另一个是中分蛋卷短发,看着干练飒爽。
见她们进来,短发女人率先开口:“月老师,上回第一个到的,这次居然是最后才到,是这次的沿途风景太好看了么?”
说到“风景”时,短发女人注意到月蕴溪在让鹿呦放下背包和零食,视线自然投落到了鹿呦身上。
高速公路上哪有什么风景,这句打趣带上这一眼,便意味深长了起来。
月蕴溪神色不变地解释:“是不喜欢等人。”
云竹“啧”了声:“内涵我上次迟到是吧!”
月蕴溪淡淡一哂,同鹿呦介绍说:“黎璨,长笛演奏者,简言之,中提琴手。”
简言之推了推眼镜,拘谨地一颔首。
“叫我梨子,叫她之之就行。”黎璨显然更擅长交际些,看向鹿呦笑问,“怎么称呼你呀?”
“我叫鹿呦,叫我小鹿就可以。”
话音刚落,鹿呦感觉到身上的钩子网格罩衫被人拉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混血女孩扭身伏在沙发靠背上,眉眼弯弯地自我介绍说:“我叫钟弥,叫我弥弥,是芳菲菲其弥章的那个弥,我是学小提琴的。”
章……
鹿呦晃了一下神。
女孩笑说:“又见面了,姐姐~”
鹿呦回过神,浅笑了一下:“是呢。”
之后云竹带着她们去参观游艇。
游艇一共三层,底层是三间卧室,中层是餐厅、娱乐区、休闲区和观景台,顶层是露台沙龙区。
观景台放置着一架施坦威钢琴,恰逢暮色四合时,夕阳余晖洒落了几缕在琴身上,鹿呦忍不住伸手摸上去。
琴盖忽然被掀开,鹿呦顺着那只素手向上撩起眼皮,撞进月蕴溪的目光里。
盛了暖光,如同玻璃杯里潋滟的琥珀酒。
淋了被望者一身。
于是当月蕴溪说:“试试音?”
鹿呦便如饮酒微醺一般,按下琴键,侧耳倾听,笃定道:“被精调过了,音挺准的。”
“哼哼~”陈菲菲骄傲地,“看样子我还没有手生哦。”
“这么美的景,这么好的琴,这不得奏一曲?”黎璨提议,“我们来合奏一曲……《kiss the rain》怎么样?”
听着像是随意一提,却是那么巧,所有人都会,包括鹿呦。
《kiss the rain》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尤其是雨天,如今调律时碰到钢琴偶尔还会弹一段。
只是每一次,都会因为控制不了小拇指,狼狈地放弃。
“那我、弥弥还有之之一起去拿琴。”云竹眼风往鹿呦那儿瞥了瞥,“你们决定一下,谁弹钢琴。”
月蕴溪望过去,羽睫低垂,注意到鹿呦正往身后藏的左手。
心里一抽,被拧了般的疼。
抬眸,对上陈菲菲同样为此痛惜的目光。
陈菲菲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听月蕴溪将几天前联系她时打的字,温声说出了口:“菲菲,你和呦呦一起弹可以么?”
“我没问题!”陈菲菲用肩怼了鹿呦一下,撺掇道,“试试?”
鹿呦心头一动,踌躇片刻后说:“那试试吧。”
闻言,月蕴溪肩颈线慢慢放松下来。
琴都被拎上来后,几人先各自练了一段时间,而后又磨合了很多次。
浮星点缀夜幕,江岸的钢铁森林亮起的璀璨霓虹,透过薄雾,燎烧到指尖与琴键之间,随粒粒琴音落下,烧箔一般烫在江面上。
大提琴柔和的低吟,恍若温柔的抚慰。
接着是小提琴、中提琴,弦乐三重奏奏出缠绵悱恻,笛音空灵,织进婉转诗意。
鹿呦无法解析此时此刻的心情,虽然是有陈菲菲的帮忙,但这是她断指后,第一次完整地弹奏一首曲。
垂放在身侧的左手蜷紧,微翘着小拇指被柔美的音律一遍遍摩挲。
像在经历一场浪漫的凌迟,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发烫。
她记得被钢琴压断小拇指时撕心裂肺的痛。
也记得初次弹琴时,感受到音符从指尖下跃出的悸动。
记得曾经那个不问炎夏寒冬,耐受住枯燥无聊的寂寞,苦练钢琴的初衷,
是她咬牙放弃的舞台梦……
曲终,有掌声被风送到耳畔,来自旁边一艘观光轮渡上的游客,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录像,还有人在用手比作喇叭对着她们喊:“好好听啊——!”
鹿呦指尖轻颤了一下,很轻地抚摸琴键。
依稀还能感觉到自己被琴音洗涤的心脏,在胸腔里鼓噪地跳动。
“呜,呦呦。”陈菲菲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鹿呦,愤愤地,“要是能穿越,老娘一定要为你剁了那女的!”
鹿呦鼻尖泛酸,拍了拍她的肩,牵唇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轻软的、哄人的语气。
陈菲菲立马绷不住呜咽起来。
“真哭啦?”云竹勾着脖子递去一眼,陈菲菲低着头,压根看不到脸,于是侧目看向身侧。
月蕴溪正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神情像宣纸洇水,淡,且透。
眸中浮光掠影,瞧不清情绪。
“吃味了?”云竹用气声问。
月蕴溪没说话。
是吃味的,即便清楚鹿呦对身边朋友是一视同仁的好。
就像一轮皎洁月,清辉柔和,照亮了很多人的黑夜。
但她仍有渴望,里面有欲念在野蛮生长。
她想成为被偏爱的那个。
云竹伸手戳陈菲菲:“嗳,你起来看看鹿小姐身上是不是印了个大花脸。”
陈菲菲松开鹿呦,看了眼,反应过来云竹在调侃她,气道:“我用的可是防水的化妆品!”
“真假的?你都开始流黑眼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毒了呢。”
“我去你的!”
鹿呦浅笑着看她们闹腾,忽听月蕴溪叫她。
“呦呦。”
她顺着声将脸转过去。
透过凝满潮气的橙黄灯光,看江风轻柔撩起月蕴溪的卷发,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四目相对,月蕴溪眼底微光荡漾,红唇轻启,溢出更柔的声音。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能用双手去弹琴,你会愿意抓住它么?”
鹿呦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没有回答。
月蕴溪看到她眼中的泪光,像含了一颗挣扎闪烁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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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可以观赏到江景的露天餐厅吃了饭后,陈菲菲和简言之被钟弥拉去switch联机玩游戏,黎璨和云竹牌瘾上来了,叫鹿呦和月蕴溪一起打麻将。
鹿呦犹豫:“我只会一点点。”
“没事,纯娱乐,不来钱的。”云竹拿来大富翁里的游戏币,“用这个先记着,最后输的人都得来杯浓缩柠檬汁,输最多的那位还得满足其他三人每人一个要求就行。”
鹿呦心道,还不如来钱的。
只是听浓缩柠檬汁这几个字,她就已经开始觉得酸不能忍了。
与她相反,黎璨一听有惩罚,顿时兴奋起来,立马拉上云竹去准备柠檬汁了。
鹿呦趁机朝月蕴溪挪步过去。
肩膀轻靠在一起,她没注意,只顾着求助说:“蕴溪姐姐,怎么办,我很菜的,你快救救我。”
所谓会一点点,还是奶奶打发时间教了她一点。
唯一一次实战,是陪陶芯和乐队的朋友打,她从头输到尾。
以至于她对打麻将无什么兴趣。
鹿呦话音里透了点无措。
从相触的肩头衍生出一股麻,月蕴溪为此绷紧了整个肩部,心却是酥酥软软地陷下去。
她柔声说:“没事,输了都算我的,你只管放开了玩。”
这样温和的、令人心安的语气。
鹿呦忐忑不安的心淌着月蕴溪清泠泠的声音回到了原位,“蕴溪姐姐不怕酸么?”
月蕴溪看她一眼:“没有你怕。”
鹿呦微讶:“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因为你怕酸还是挺明显的。”
鹿呦兀自沉吟:“有么?”
难免怃然,想当初恋爱有一年,陶芯都没发现,还得她直说。
月蕴溪侧目,视线拂过她的面颊,又落到虚空,神思有些抽离。
想到初次注意到时,鹿呦坐在沙发上,乖巧接过月韶递过去的橘子,剥了皮,细细扯掉白色经络。
小小咬一口,小脸顿时皱巴成一团,整瓣囫囵塞进嘴里,费劲咽下去。
然后便将剩下的都递到了陶芯手上。
陶芯爱吃酸,笑嘻嘻地用脸贴着鹿呦说:“哟哟最好。”
她们向来那么亲密。
而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尝惯了酸味。
“怎么还站着,快坐啊。”云竹拎了一壶柠檬汁过来。
月蕴溪回过神:“过去吧。”
鹿呦定心坐到麻将桌前,月蕴溪跟着在她上家的位置上坐下。
打了一圈,鹿呦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总能吃碰杠胡到自己缺的牌,没像上次那般惨不忍睹。
倒是月蕴溪,面前的游戏纸钱只剩一张。
牌声噼啪中,云竹调侃说:“老月啊,你这是把算牌的本事都用在别人身上,顾不上自己了?”
鹿呦一怔。
后知后觉,哪里是什么运气好,都是月蕴溪喂她的。
被喂牌的感觉很好,但她不想月蕴溪因为她变成输最多的人。
鹿呦捻着手中牌上的花,牵唇笑说:“谢谢蕴溪姐姐,不过,后面你别特意给我喂牌了好不好?我想看看今天手气到底怎么样。”
乍听是温言软语的商量,实则是婉拒。
月蕴溪敛眸应:“好。”
后一轮,鹿呦胡了牌,最关键的一张源于月蕴溪,她歪身凑过去,低声确定道:不是特地喂给我的吧?”
“不是。”月蕴溪神色不变,“是你运气好。”
认知里,月蕴溪从不骗人。
于是鹿呦对这话深信不疑,展颜笑了笑。
月蕴溪视线触碰到那抹笑意,眸光一下漾开了涟漪。
两个多小时后,牌局结束,还是月蕴溪输得最多。
最大赢家云竹露出歹意笑容,开始往子弹杯里倒柠檬汁,她先递了一杯到黎璨面前:“我还没想好提什么要求呢,梨子先来提吧。”
“那就,帮我喝一杯柠檬汁~”黎璨将柠檬汁转推给月蕴溪。
“噗,真有你的。”云竹给黎璨竖起大拇指,又拿起一杯朝鹿呦递过去,“小鹿呢?”
鹿呦看着杯子里晃漾的浓缩柠檬汁,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随即,便见月蕴溪伸手接过了杯子。
云竹“欸?”了声:“不是,都这么玩啊。”
月蕴溪解释:“她受不了酸的,我帮她喝。要求照提。”
“啧啧……”云竹收到眼神警告,及时把揶揄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那小鹿有什么要求?”
鹿呦想了想,偏过头,视线投向月蕴溪,笑说:“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月蕴溪有所预见的,心里倏地跳了一下。
“你那晚撤回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