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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章 有匪君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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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顺城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瞧着镜中映出景明的脸庞,羲瑶抬手将刚插在发上的钗子取下,轻放在铺案上,莞尔一笑,“谢店家了。”
那卖首饰的小哥,仿佛是被羲瑶的娇容摄了魂,痴痴的望着她的玉手收入青缎舒袖,又目不转睛的送那如潋滟清波般的水墨披风摇曳飘忽而去。
“你今早惺惺作态,引我入门看那一幕,就是为我数落了凌芸而报复我吗?”
“哎,报复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的,我呢,只是对自己媳妇情不自禁而已,跟你没关系,别多想。”
景明这话说得轻巧,却惹得羲瑶心里更是憋闷,她实是按耐不住了,气恼道:“你分明看见我了,你还......”
景明挑衅道:“我还怎么啦?”
低眼看羲瑶的脸色泛泛绯红,不禁笑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气气你,也让你知道随便窥探我们的下场。”
羲瑶不甘示弱,猛地停住脚,辩解道:“我哪有窥探你们?我只是受命于祖母,替日成引路,带着他过去找你们而已,再说了,谁叫你们夫妻不知检点,明知今日家中会祭财神,也不早些起身。”
景明连连摆手,“哎哎哎,打住打住,到底是否检点,这你又没过嫁人,是不会懂的,还有啊,话呢,不要老说的这么带刺,否则很容易继续孤身一人的。”
羲瑶抬眼瞥向景明,转念道:“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啊?”
景明一脸无辜,“我这可是正经的好心,也不过是想替人还你的情债罢了。”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看羲瑶负气离去,景明大步追上,一本正经道:“明知不该开始,也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你又何必自苦呢?你这般枯守着,以为跟这广佑寺里的比丘尼有区别吗?”
羲瑶随口便道:“我自愿,宁死,心甘,不可以吗?”
“她们本就无欲无念,才守得住青灯佛祖,而你呢,那颗心,你拿什么守,你守住的那是你要的心吗?那是你自己的心。”
“景明,你太多管闲事了。”
“你知道的,我本就爱多管闲事,所以,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听到景明的话,羲瑶不自觉的抬头朝前方和景晟并肩谈笑的凌芸看去,转念对景明道:“得到又如何,你们有本事,就守住一辈子。”
看景明听了她的话,并未回嘴,反却笑了,羲瑶不禁讶异,好奇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凌君,他所吸引的女子,竟这般相像。”看羲瑶一愣,景明紧接着又叹道:“若无他,你们一定会成为心照不宣的闺中密友。”说着便朝凌芸而去。
“就知道你们成不了,我早不是说了嘛,偏你还不信这个邪。”
看景晟一脸笃定的样子,凌芸气道:“都怪你,瞎说成真,害我的脊梁骨都快给人戳穿了。”
“姐姐这话的意思,反倒是情愿被他哄骗一辈子了?那我可得告诉三哥去。”
看景晟回身作势,吓得凌芸急忙伸手一把拉住他,“哎,你给我站住,又混闹什么,你是成心的,生怕我遭的罪还不够吗?还是,真的......”
看凌芸眼圈顿时便红了,惹得景晟心里不是滋味,愧疚道:“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禁逗呢,原是我浑说诳你的,这你就信啦。”
凌芸气得连连跺脚,“谁叫你这臭嘴竟能吐出象牙来,说什么都那么准,不都被你说中了一次吗,我能不害怕吗?”
“惹得姐姐这般,那这可就真是我的罪过了,日成在这里给姐姐赔礼了。”
说着景晟朝凌芸拱手作揖,一脸诚恳的说:“也请姐姐放一百二十个心,今早所见,便知三哥是真心实意的待你了,而这才是我的实诚话。”
听了这话,凌芸的气便消了大半,扬手打下景晟的手,却还矫情问道:“你久不回京,与他并无交集,你怎知他的心意。”
景晟站直了腰,朝凌芸咧嘴一笑,解释道:“姐姐又不知了吧,我小时候得幸在母后身边待过几年,和三哥吃住一处,不然,以他乖戾孤僻的性子,他会待见我吗?”
景晟的话音未落,凌芸便听景明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你们姐弟俩唠什么体己话呢,可是背地里说我的坏话呢?”
凌芸正要替景晟分辩,却不想景晟竟主动迎上景明,对他笑道:“姐姐说,三哥你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却偏与我这个不在身边的兄弟交好,正为此觉得奇怪呢?”
景明听了景晟的话,一手搭在景晟的肩头,又低头打量凌芸,随口问道:“我和小五是亲兄弟,亲兄弟难道不该这样吗?”
你和景晔才是亲兄弟呢,怎的你们彼此从来都是熟视无睹,亦或能避则避呢。
自然,这话凌芸是问不出口的,而其中的缘由,也无需质疑揣测,答案显而易见。
这不言而喻的事,只不过让凌芸心里暗生桎梏,越发的悲怜眼前人的伶俜。
收拾复杂的心绪,避开景明的眼,凌芸转头朝向日成,撇嘴道:“你这鬼头。”
说着又忍不住对景明瞪眼,“不,你们兄弟皆是滑头,一个个的,都不知道瞒了我多少,我懒得跟你们计较。”说完大步流星向前。
羲瑶笑着跟上来,对他们兄弟二人打趣道:“她最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说不过你们,便识趣的悬崖勒马了。”
景明大笑,点头道:“还是三姐了解她。”
羲瑶笑着摆了摆手,“哎,此言差矣,论谁也没你懂她啊!我和她姊妹这么多年,也不过是琢磨了些皮毛而已,可你与她而言,较我们的不同,这无关乎时日,她只见了你,便已神魂颠倒了呢。”
看羲瑶和凌芸相携登上广佑寺的山门,景明朝景晟扬了扬脸,“她如何?”
景晟一愣,“我吗?”
看景明挑眉,景晟抿嘴一笑,“说她是天仙下凡亦不为过,可美则美矣,心思为免太重了些,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入得了飞天的眼呢?”
“怎么,神算子比不过少将军吗?”
“我何时比过了?论样貌,我没他帅气,论个头,我又没他高,再论武功,他是不善用剑,但我这短兵器如何能与他的长|枪比强,而且,他的轻功可是无人能敌,反正我是追不上他。”
“可你脑子比他好使啊,尽是鬼计谋,使敌人无法招架。”
“但我资历尚浅,比不得他久经沙场,身经百战,能使三军将士敬仰臣服。”
“你这话便是忌讳了,再深可该是忌惮了。”
“阮家世代铮铮铁骨,我是甘拜下风,只希望别遂了奸佞小人的愿,往下坡路走。”
“但愿那一天永不到来。”
“对了,姐姐不知那人是你吗?”
“嗯,我撒谎诓了她,说我是乙酉年年底来的襄城。”
“你是怕她伤心吧。”
“你知道她的,最爱胡思乱想,这事你也仔细些,先替我圆着,待有机会了,我再告诉她罢。”
“她不知道我当时也在,所以不会问我的,倒是你,这事最好还是瞒一辈子吧,她性子烈,保不齐她得知是你,便又来个前车之鉴,你悔不悔。”
“你当她真傻啊,如今整个阮家的身家性命可系在她身上,她会不计后果,肆意妄为吗?”
“也是,好不容易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子,她该是反过来,哪怕背叛了阮家,也会对你不离不弃的,放心好了,你们一定会子孙满堂,白头偕老的。”
“神算子,你能不能不拿我开涮,让你来是办正经事的,你别借由子拿我们找乐子。”
“哎哟哟,瞧把你急的,可真是今非昔比了,终于不会再神不守舍的追着那个摇摆不定的人,作践自己了。”
“那还不是得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该谢的,不是我。”说着景晟拿出一个紫羽飞镖,“呐,是它。”
见了飞镖,景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声深沉,“如何?”
话间,景明与景晟已避开人群,绕至大雄宝殿后面的竹林,景晟示意跟随他的护卫散向四下,单独和景明顺着甬道继续往里走。
“由锋刃判断,不是四哥的,也不是二哥的,更不是皇姐。虽然纹样是大哥的,但锋刃也不完全一样。”
“这么说,真是我错怪皇姐了。”景明接过飞镖,举在眼前打量,不解道:“可她为什么要骗我,又怎么谁的都不是呢?”
“御赐的飞镖皆是用锻铁做的,而且它们都是实心的,但是,”景晟话锋一转,“你给我的这个,和你之前所中的,都是铸铁打造的,都有传递字条的空腔,所以,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他们专门照着紫羽飞镖改良的。”
看景明有些出神,景晟停顿了一下,试探道:“三哥,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景明长出一口气,蹙眉道:“凌芸之前还收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确是冒充皇姐给她递消息的。”
“那这么说,这都是一个人的手笔了。”
“可会是谁呢?饶乐不产铁,饶乐在京的产业也没有矿山,又不是走的捷径,难不成是他们在地下暗中搞的,而我们不知道?”
“三哥,会不会是我们从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呢?这压根就不是饶乐。”
“怎么解?”
“你细想一下,若铭婼嫁给了你,对饶乐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若不成,他们也并无损失。虽然追杀你的人来自饶乐,但这并不代表就一定是饶乐的人。
因为饶乐并没有直接针对你的道理,你到底是皇子,又由母后抚养,只这一层在,他们反而还会借机跟你套近乎,照顾铭婼的面子,不与你起冲突才对。
只是如今恰恰相反,你和皇姐这前后两次皆是受害于饶乐人,并且皇姐那次是替凌芸受罪,所以,我觉得,这幕后的人其实是想针对凌芸,甚至是对着阮家去的。”
“那如今最忌惮阮家的人,不更该是饶乐吗?”
“可如今阮家已从军中抽身,势力大不如前,除非边境大乱,否则,父皇绝不会让镇国将军再掌兵权的。且饶乐已得了无上的恩宠,手握彧兹、奭黎边境的兵权。
饶乐境内虽有宁州青龙军、吉州白虎军镇守,但他们却把控着宁州玄武军玄天、幽天两部的兵权,他们若是想叛出大靖恢复旧时的独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他们当下并没有任何异动,因为现在放眼九州,无人能与之比肩,所以如果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敌人绝不是阮家,而是父皇。”
“你说的有理,可是......不对,我想起来了,我曾当面质问过景晔,他当时说他要针对凌芸的,难不成就是他?”
“可他现在刚入朝,只是礼部的五品郎中,尚无根基,在太微宫寄养的时候,虽到处走动,也从未有接触过工部,而且工部的人大多是和熙皇太后母家扶植起来的,凭他自己或是宁妃母家的势力,绝对做不到掌控军火器械那么深入。”
“可种种迹象都让我觉得,这个人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就好像他就在我身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三哥,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单凭这几件事,我也不敢断定就真的是冲着阮家的,但也不代表与饶乐毫无关系。”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等他对我们再下手,等到大白天下时,我们又如何还手?我所不解的是为什么会是我,我无爵无权,更无意于皇位,这个人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
“也许,这就是皇姐骗你的原因,你知道的越少,你便不会这般难为。”
“可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让你们替我挡箭,如今,我已多了凌芸,我是她的依靠。”
“三哥的心思我懂,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们在明,他在暗,人心叵测,防不胜防。所以,我们更得从长计议了。”
“为兄的,就这么大本事,一切还得多靠你啊!”
“三哥,我们是亲兄弟,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便是见外了,要我该如何承你的情呢?”
“是是是,我保证以后不说便是了。”景明转念又道:“对了,你这次回来,一路上可察觉到有人跟踪你?”
“恰如今瑞宪姑母在襄城,我便乔装混在阮冰華的府兵里跟着回来了,可不管怎样,都是瞒不过父皇的,自然那些有心人不用跟着便也知道了。”
“你呀,鬼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