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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一章 风雨如晦(一) ...

  •   孟冬之际,乍暖还寒,凛冽的风时起时落,卷着衍水的湿气笼罩着整个花晨月夕。

      凌芸围着毯子倚在暖阁里照着绣样专心刺绣,而景昕坐在她对面,两手拄着炕桌,支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凌芸穿针引线。

      凌芸的腿脚有些坐麻了,缓慢的挪动被右腿压住的左脚,不经意间发觉景昕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以为她在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想什么呢?”

      景昕没有动弹,只是很自然的眨了眨眼,慵懒的说:“没事。”可眼睛还是注视着凌芸。

      凌芸莞尔一笑,“那干嘛这么看着我?”

      景昕嘟着嘴,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些看不懂四弟了。”

      凌芸愣一下,“什么?”

      景昕突然探起身子,伸着脖子,开始用眼睛打量凌芸,“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啊?你什么意思?”凌芸诧异地看着景昕,纳闷道:“他跟以前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景昕顺势端正坐好,左手不自觉的摆弄着右手小指戴着的缠枝花纹的护甲,嗔笑道:“四弟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写字,以前郡主在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父皇母后罢了,也没见四弟这么主动上心。

      后来她走了,四弟虽没像三弟一样泄愤从政,但着实不务正业,整天拘在明居画画,任凭父皇训斥,也是无动于衷,丝毫不改,可现下自打娶了你之后,他都开始上朝听政了,还到励精图治去听祭酒博士们讲学,真是太反常了。”

      听了这一席话,凌芸的重点并没有放在景明前后的行为反差,而是那个郡主,早先从凊葳那里或多或少听到过有关她的传闻。

      原是以为凊葳故意说些无关痛痒的来气她,自己当时也觉得一个故人不打紧,却不想连景昕也念着那个人,看来这个人对于景明来说也十分重要了,只是不知,她怎么还和景昱有关?

      “郡主?是景明之前的未婚妻吗?”

      “哎呀妹妹,是我多嘴了,你别多想,旧人早就不作数了。”

      瞧着景昕慌乱的模样,凌芸蹙眉,“这也不能跟我说吗,莫非,也是宫里的忌讳?”

      “算是吧,”景昕尴尬的一笑,“妹妹最好还是当不知道吧,请恕姐姐我无心之失。”

      凌芸勉强浅笑,不好深问下去,“无碍。”

      接着转念换了个话题,“你说景明用功,我倒也发现了,没瞧见西屋书房里多了很多奏疏吗,福祐前两天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才搬来的,说是从太微宫翰林院和通政司两处搜罗的,我翻看了几本,皆是三五年前的旧物,景明昨天看了个通宵,怎么劝他也不听呢。”

      “看来四弟这次是真上心了,这回他若得到父皇的肯定,那可就是你的功劳了。”

      “与我何干?我可没跟他说过半句要他用功的话,许是他一时觉悟,大梦初醒,终于知道自己较他人不同,是该出人头地了呢。”

      “便是你什么也没说,在外人看来,那也全是你的缘由,成家立业,当是如此。”

      凌芸抿嘴偷笑,低头不语。

      “通政司的活可不轻呢,中枢及地方的申诉文书可都要在那儿过一下呢。”

      正说着,景昕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蓦然回首,打量着西间,急忙回身掀起腿上的毯子,下地穿鞋,对着凌芸笑道:“四弟难得用功,我可要去瞧瞧,他念了什么?”

      方进了书房,随手拿了一个奏折,正要翻开,便听身后有人言道:“请公主大安!”

      于是回头,只见一容貌姣好的可人儿,怀里抱了一摞书册,立在屏风前。

      “是莲心啊,进来吧。”

      “谢公主。”

      景昕低头,依旧翻开手里的奏折,却瞥见莲心上前,将怀里的书本放到书案正中,随即朝着自己行礼,“奴婢退下了。”

      景昕含笑点头,笑容僵硬直到莲心掩门离去,即刻转身回手,对那摞书一一翻查,然丝毫不见夹纸信笺,深觉不妥。

      晃神间,突然看凌芸出现在书房,见了自己看她,便开口问道:“景昕,这景明身边一直都只有福祐和秋菊两个人伺候吗?”

      景昕被凌芸这样一问,反倒愣了一下,“怎么是两个人?”

      看她很是好奇的眨着眼,景昕踌躇,“按规矩,明居是正五品饷待遇,随侍人数不应该是十个吗?”

      “十个?算上莲心,我才见过三个!”

      越发不解凌芸的话,可景昕又不得不继续道:“怎么是三个呢?莲心过来顶的是故去的从三品御侍,只不过品级降为四品淑仪,秋菊是五品婉侍,殿外的春桃,夏荷和冬梅都是九品芳婉,而打小就跟着四弟的福祐,是六品主事。

      另有四个无品的小宫人都在外伺候,不过,倒是只有七品柔婉以上者才可入殿,除了福祐和莲心,你自然是只能看到秋菊进来,不过,你这平日里出出进进的,竟然不知道还有旁人,倒是真要我吃惊。”

      哪知凌芸脸上浮现怪异的笑容,挑眉随口说:“这不,如今快到年底了,母后说一宫主位到了年节,是要给底下人分赏的,我也不知要赏几人,该赏什么,”

      说着,景昕只看凌芸递来一个簿册,塞在她手里,“可巧前儿个,我在景明的书堆里看到这个账本,清楚记录着明居从先帝平治年间直至烨和十九年的内侍名录和赏赐物件,可不知为何,之后这几年就没有记录了,毕竟现在明居的人是新的,是否该按照旧例,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凌芸话间,景昕满头雾水,低头看着手里崭新的账本。

      分赏录入,这是尚书局司薄司的活,景明怎么会有分赏账本?

      平治年间至烨和十九年的账本,保存得这么新?

      景昕闪神,“等等,是哪年?”

      景昕心里一紧,猛地抬头看着凌芸脸色越发不自然,紧眨着眼,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窗户。

      不敢迟疑,急忙打开账本,细细研读。起先几页,与寻常账目无疑,却意外发现之后每一条封赏都有详尽记述,句句切入要点,字字细思极恐。

      一时无计,景昕空想半刻,方问凌芸,“他知道吗?”

      凌芸摇头,沙哑道:“不知道。”

      举起账本,在凌芸眼前停住,“你信吗?”

      “怎么,这上面说的......”

      凌芸错愕,“看来,这是真的。”

      忽见景昕面目渐渐狰狞,此前臆想的结果了然于胸,又忐忑,“难道,他真不知道?”

      “这是他的执念!”

      猛地两肩一紧,景昕满眼都写着哀求,“请你帮我,一定一定要瞒住他,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我不明白这幕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千余字,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景明就凭这个,就会傻到去找人不成?”

      “他就是这么傻!明知道那个女人怨他出生夺了大哥的命,视他如草芥,弃他如敝履,可他仍念着她是给他生命的人,就算她恨他入骨,欲杀他后快,但他始终相信她的癫狂和不可理喻,都只是癔症发作,而非真的出自内心。”

      那一幕幕向噩梦一般纠缠不休的过去再一次从景昕的心底翻涌而出,她两眼失神,不带一丝情绪的说:“他九岁的时候,她把自己作死了,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大病了一场,因此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等他醒来,很多事都记不全了,我们就告诉他,她是真的死了,好在,他信了,所以,他才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以此毁了景明?”

      看景昕缄默,一时觉得喘不过气,凌芸抬手紧按胸口,深感无比痛心烧脑,艰难的说服着自己,要保持清醒镇静,勉强平复心绪,却听景昕突然咬牙切齿道:“你也护不了莲心了!”

      “你怎么知道?”凌芸大惊,瞪眼反问,“我没说是她给我的呀!”

      “给你?”景昕哂笑,“别装了,你这点伎俩还瞒不了我。”

      想来所有伪装在景昕面前都是徒劳,凌芸倒吸一口冷气,下定决心,咬牙忍泪,实话实说:“秋菊亲眼看到她放在景明书堆里的,之后偷偷拿给我的。”

      “那你不怀疑秋菊?”景昕故意试探一句。

      虽然到现在还仍不敢相信,但凌芸早便猜到了秋菊的身份,也曾怀疑过她,可是听了景昕方才的话,细想身为亲姐姐,没道理会害自己的亲弟弟,至于莲心,凌芸很清楚她是个爱贪图富贵的人,只是没想到她会轻易被迷了心智。

      胸中抑郁难以言表,闷声道:“她一直提防秋菊,我知她是为了我好,所以没有太过在意,我在家时素来散漫惯了,娘教我管家我不曾真的往心里去,可是她特别上心学,所以进宫之后,我就当了甩手掌柜,最近她总往内院去,说是要摸清楚这紫微宫里管家的门道,我以为她想亲力亲为,怕明居的内务出了岔子,却不想,她竟然跟......若非和你确认,我真不敢相信秋菊的话。”

      “你当真一点不知道吗?”

      看景昕朝自己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凌芸一怔,“怎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的吗?”

      “早在你选秀的时候他们就见过,之后我出事,你落水,她都是被他送回去的,难道这些她没有跟你坦白吗?”

      惊闻此言,瞠目结舌,凌芸踉跄一步,栽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沉默许久后才缓过神来,沙哑道:“她从未跟我提过,我真的毫不知情!”

      “平日到母后那里晨昏定省,你就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就看不出他们用眼神交流吗?”

      凌芸低头失落道:“我平时不敢随便打量,走路也不看人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风雨如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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