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 与子偕臧（二）* ...
-
忽看凌芸进门，莲心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上她，“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叫三殿下上来用膳？”哪知凌芸并不理她，直奔书房而去。
云翠阁前，“务必尽快送去滇州。”说着，景明将手中的信交给福祐，郑重其事道：“不得有误。”
福祐仔细将信揣在怀里，“殿下放心，奴才省得。”
莲心看凌芸在书架前不停地翻腾，不解地问：“小姐，你找什么？”
“《孙子兵法》。”
“没事你找它干嘛？”
“有用。”
“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哎呀，我急用的。”说着凌芸回头看向莲心，“你杵在那里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帮我找啊！”
见凌芸突然踮脚仰脖，欲朝书架上层伸手，莲心惊呼一声，直冲过去拦着她，“哎呀，我的祖宗啊，你忘了你肩上有伤啊！虽然伤口不大，也不好你这么折腾啊！”
“那你还不帮我找。”
莲心一脸无奈，转身从桌角的一摞《诗经》里抽出一本来，撇嘴道：“不就在这儿呢嘛，这可是你常用的书，自然是放在明面上的。”
“你不早说，害我瞎找了半天。”
凌芸抬眼看着桌面上的辽砚和侯笔，转念吩咐莲心：“把我的笔墨送到楼下去。”
说着接过莲心递过来的《孙子兵法》，凌芸随手翻了翻，确认其中并无夹纸。“连这个一起。”
“你不会是又被罚抄书了吧？”看凌芸颔首，莲心一怔，“那你让我送笔墨给三殿下，你用什么啊？”
“我右手抬不起来。”凌芸侧过身，轻轻晃了晃受伤的右肩，抿嘴笑道：“他替我抄。”
“啊？”莲心瞪大眼睛，看凌芸喜笑颜开，难以置信道：“不是吧，老爷准许的？”
“嗯。”凌芸兴奋地点了点头，随手将书塞给莲心，“我去叫他吃饭。”蹦蹦哒哒地往外走。
——
雪轩。
“你醒了。”
瞧景昕睡眼惺惺，凌君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娘一早准备了好些点心小菜，要不要吃？”
“你爹娘走了？”
“嗯，刚走了。”说着凌君给景昕掖了一下被子，“景明和芸儿也来了，但我叫他们先回去了。”
“方才，我都听见了。”
看凌君眼底乌青，景昕心内酸楚，不禁抿了一下嘴唇，“之前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没难为你吧。”
“没有。”
“可我觉得，你爹他好像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嫁过人......”
“没有，我爹他只是碍于身份，怕陛下......”
“父皇那边有我，凌君，请你相信我。”
凌君伸手将景昕额前的碎发捋顺，饱含深情地凝望着她，“我自然信你。你放心，我娘她一向疼我，她会帮我们的。”
说着，凌君俯身，景昕闭眼，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鼻尖对着鼻尖，“现在，我只要你好好的。”
——
凌芸飞快地跑下楼，一步越过最后两级台阶，直接蹦到一楼门洞平台，转头只见景明就在廊下坐着。
凌芸兴高采烈地朝景明喊了一声“吃饭啦！”然后向他走去。
景明左脚踩着坐凳楣子，左腿微蜷，两手抱臂，背倚廊柱，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清俊的脸庞，细长的脖颈，天青色的长衫显得修长的身躯格外单薄。
渐渐地，凌芸脸上的笑意消散，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不知为何，看着这般冷静独处的景明，凌芸心里莫名的伤感。
这样的景明，凌芸不止见过一次。
小时候，凌芸与景明仅有的几次相遇，都是在皇后的千秋节上，在凌芸的印象中，几乎每一次，景明都是独自一人躲在有凤来仪后院，不是偷着喝酒，就是哭唧唧的。
长大之后，九州上下都传三皇子景明，是个放浪不羁的纨绔，所以在凌芸的想象里，他应该变得和那帮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一样，与生俱来的肤浅好色，是言语轻佻、浅薄无礼之人。
今年三月初九，皇后千秋，凌芸随母进宫贺寿。万万没想到，景明还和小时候一样，偷偷在后院独自饮酒。
当时，要不是景明主动说话，凌芸压根就没有认出他。是已然喝得醉醺醺的景明，在见她第一眼，就笑着对她说：“你来啦。”
打量他身上绣着龙纹的玄色常服，凌芸还以为，他是从未谋面的五皇子景晟，所以反问，“五殿下，我们之前不认识吧。”
哪知，景明呵呵一笑，“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说完便举起酒壶，往嘴里倒酒。
见酒已灌满，从口中溢出，顺着细长的脖子流进衣领，他仍不停手，凌芸也没多想，上前夺下酒壶，蹙眉道：“别喝了！”
景明咽下酒，用衣袖擦去嘴边的酒滴，仰起红扑扑的脸，对凌芸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景明。”
虽然后来他嘴里没一句正经话，但凌芸发现，他好像是利用表面的嬉皮笑脸，无赖耍滑，去掩盖挥之不去的愁云。
凌芸也没想到第二天，自己会因为和凊葳赌气，又怕景昱真的娶她，拿定主意，选择嫁给景明。
凌芸不知自己对景明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之所以选他，主要是因为皇后是他的养母，而他也是除太子之外，她见过次数最多的皇子。
她也知道，当年皇后是为了阮家，才想让她嫁给景明的，但她相信皇后，不会仅仅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她。若真有什么，最起码为了阮家，皇后也定然会护着她。
凌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景明，只是，那一刹那，飞镖刺骨，她很害怕，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景明了。
不知景明到底有几分真心，她只知道，在昨天那种危险的情况下，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心安，觉得踏实。
可昨天，他赤手挡刀，见到自己受伤，心急如焚，惊慌失措，而今日，他竟然当着爹娘的面，不仅极力维护自己，还主动提出要替自己被罚抄书。
如此，让凌芸产生一种错觉，景明似乎是真的害怕失去她。凌芸不喜欢她与景明，那种不清不楚又暧昧的亲近，可是，她又对景明无法抗拒。
不过，既然决定选择景明，凌芸就想要看清他，想知道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但是，凌芸发觉自己看不清景明，却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已经将她看清。
乍见凌芸站在身边，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景明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左脚一滑，直接踩空，险些从坐凳楣子上摔下去。
恍然回神，凌芸眨了几下眼，不禁叹了口气，“上楼吃饭吧。”说着转过身，低头往楼梯方向走。
感觉凌芸心情低落，景明急忙起身去追，下意识伸手拉住凌芸的手，迅速上前一步，转身拦住凌芸，关切道：“你怎么了？”
凌芸被景明唬的一怔，心中忐忑不已，假装无辜地仰头看着他，随口笑道：“我没事啊。”
景明低眼打量凌芸不红不白的脸色，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一时尴尬，不禁别过眼，撇嘴道：“没事就好。”说着转身牵着凌芸上楼梯。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滑过，凌芸察觉紧握着自己左手的那只手跟着颤了一下，随即一声雷鸣响彻天际，手指瞬间吃痛，凌芸不禁咬牙咧嘴，“咝——”
——
看着凌芸在自己面前前仰后合地笑着，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景明有些懵了，不禁心想，她以前很安静的呀。
而且，别的女子在他面前，不是腼腆羞涩，就是守礼矜持，唯独凌芸例外，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顾自己的形象。
大笑的时候，咧着嘴能看见八颗牙；吃饭的时候，嘴巴塞得像个小松鼠；哭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真的非常爱笑，但是，她的笑点真的是太低了。
景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啪”的一声，一手砸在案子上，吓得凌芸一激灵。
“哎呀，你干什么啊？”
看景明冷着脸，快速地抽离自己的手，凌芸惊讶道：“哎，药还没上完呢！你仔细伤口！”
景明也不看凌芸，只顾着扯着纱布给自己左手的伤口包扎，郁闷地说：“你笑够了没有啊，都笑几天啦，至于吗？”
一听景明这般问，凌芸又忍不住了，“至于啊，没想到你会怕打雷。”
可是看着景明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却也不好再笑下去了，抿了下嘴唇，尴尬道：“我不笑了还不行吗，快把手给我。”
说着一把上前拉住景明的左手，然后一面小心翼翼地给景明包扎伤口，一面觑着景明的脸色。
看着景明这次没有怒视自己，凌芸心里算是安稳了几分。
可没隔多久，正在专心抄写的景明却觉得有些不适应，朝着用手支着下巴，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凌芸，有些尴尬地说：“那个，阮凌芸，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啊，你胳膊不疼啦？”
“啊？”
被景明这么一问，凌芸只觉得有些害羞，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竟扯出一句稀里糊涂的话，“我、我渴了。”
“渴了就喝水啊，跟我说干嘛？”
“你给我倒。”
“你说什么？”
凌芸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脸色不红不白的，“你给我倒水喝去。”
“爱喝不喝。”
“哎，你不是说你是来照看我的吗，怎么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了啊？”
“既然是小事，自己解决。”
“我是病人，你得照顾我啊！”
“你一天活蹦乱跳的，哪像生病的样子啊？我手有伤，我也是病人。”景明说完，别过脸，将手里的书挡在眼前。
见状，凌芸开始撒起娇，“哎呀，人家肩膀疼，手抬不起来。”
“你不是还有个好使的吗？”
凌芸猛地站起来，指着景明的鼻子大喊：“景明！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姑姑让你好好照顾我，你做到了吗？”
“可我不是你丫鬟啊！”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对着你啊，要不是公主那里需要人，我才不收留你呢。”
凌芸气得跺脚，可偏偏嘴上又说不过景明，扭头负气往外走。
景明笑着喊她：“哎，你去哪啊？”
“要你管！”
“哎哎哎......”
景明一听这话，觉得自己是当真把凌芸给惹毛了，急忙追出去，一把拉住凌芸，正巧拉上她的右手，扯疼了凌芸。
“你干嘛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弄疼了吧，你别闹了，跟我回去，我给你倒水喝还不行啊？”
凌芸不依不饶的样子，推着景明不让他靠近自己，“你起开！”
未等景明回答，楼下传来娇媚的声音，“哎呦，旁人说了，我还当是玩笑话呢，却不想二妹真在这儿风流啊！”
景明和凌芸一起转过头，只见楼下一众奴仆拥簇的女子身姿妖娆，一身红霞迎日的宫装，抛着媚眼，紧盯着景明环抱着凌芸的手看。
凌芸立刻收了和景明玩闹的心思，冷笑着，小声朝景明嘟囔道：“黄鼠狼来拜年啦！”
看凌芸嘟着小嘴，景明还之一笑，“那咱得还礼啊。”
“哼，走吧。”
“不用我抱你下去啊？”
凌芸扑哧一笑，“瞎闹！”说着，二人疾步赶往楼下。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与子偕臧（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