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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二十一章 云胡不喜(二) ...

  •   适逢花朝节,靖都内外,男女结伴出游,天市宫各处结社,传花令,抽花签,斗草写诗,赏花挑菜。就连紫微宫里都设下神坛以祭花神,而凌芸却因为景明伤势未愈,不得不被拘在明居。

      事发之后,奇怪的是,莲心并未受到烨帝和皇后的惩戒,她更加深居简出,知道凌芸平素过节的喜好,必要是要到天市宫热闹,现下身份也不允许她再似从前般自在,便提早备下了各式花糕和雪菜粥以示赔罪,虽然于事无补。

      “还别说,莲心这手艺真是不错,这雪里蕻做的可比尚膳局的好吃多了。”景明吃着凌芸喂来雪菜粥,看凌芸兴致不高,不解的问:“我说,你怎么不吃啊?”

      “你不废话吗?我这不是喂你吃呢嘛,我哪有第三只手自己吃啊?我又不是哪吒!”话音未落,凌芸随手丢下的汤匙砸在碗里,溅了景明一脸粥。

      “哎呀!好好说话激动啥嘛!”

      看景明眯着眼,噤着鼻子,白粥正顺着他鼻梁向下滑,凌芸忍俊不禁,回手将粥碗递给秋菊,忙扯了帕子给他擦脸,“你说说你,明明有手有脚的,却跟个废人似的,还得叫人伺候。”

      “我哪里就废人了?不过是暂时瘫了而已。”景明一副嬉皮笑脸,伸手拉住凌芸,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正好可以陪你过节嘛。”

      凌芸从景明的手里抽出手,假装恼道:“去年花朝节,前边的牡丹花丛还挂满红黄绸条,可以随意赏红,今年我可连彩笺都不敢剪。”

      “那怎么了,只要你想,当真不必管我,无论是和凊葳她们去拜花神,还是出宫去找皇姐他们春游都没问题。”

      “你心是真大啊!”瞧着景明那个事不关己的脸色,凌芸没好气的拿着帕子甩了他一下,“你都这样了,我还哪有心思过节,我要是真把你扔下了,那我成什么了啊。”

      “哎哟哟,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嘛。看着是什么?”说着景明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在凌芸眼前晃了晃,“你堂妹来信啦!”

      凌芸一把夺下,一面急着拆开信一面问:“这回怎么这么快呀?”

      “这不是开春了嘛。”景明伸手拿了一块粉糕塞在嘴里,看秋菊自觉地掩门而去。

      见凌芸泪眼盈盈的看着冰莘的信,景明侧过身,将左手戳在脑袋底下支撑,右手食指很是惬意的挠了挠眉间,打趣道:“差不多行了啊,这往后见了冰莘,有你哭的呢。”

      凌芸回手就打了景明右臂一下,“你就不能说些好话啊,你这不是咒你弟弟吗?”

      景明一脸无辜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了啊,本来就是嘛。”

      说着仰头向上,开始臆想,“小五要是有胆量就该直接跟冰莘生一双儿女再回来,要不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俩人呢,最好跑去滇州的土著寨子里躲起来,这样父皇和姑母肯定找不到。不然,除非他顶替了大哥,瑞宪姑母才有可能正眼瞧他一眼。”

      越说越起劲,一手拍在自己的腿上,对一脸讶异的凌芸激动道:“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我敢打包票,仅仅是可能哟!”

      “我看你是疯了吧!”

      凌芸上前,伸手朝他额头杵了一下,没好气道:“又满嘴胡诌,仔细叫人听去,太子也是能随便非议的吗,你无所谓了,莫要连累我和日成!”

      景明翻了个白眼,故作扭捏,一脸嫌弃的撇嘴道:“嘁,他这还没回来呢,而且我还喘着气呢,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和小叔子一个鼻孔出气,真是没天理了。”

      “成日在这里趴着怕是把脑子憋坏了吧,没事闲的就知道吃飞醋,你有这心思,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父皇消气,你再犟下去,仔细太微宫的言官们联名上书,连爵位也要丢了。”

      凌芸本是一本正经,可景明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眯着眼开始畅想,“哎哟,我倒巴不得除了这身份,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去看连州的琼海白沙,赏吉州的冰雪无暇、顺州的沙华。

      去尝晋州的纷繁火辣、湖州的清茶纯露,登营州的凌霄天阶,游滇州的土著楼寨、宁州的异域风格,等到老了,玩不动了,我们就回海州,找一隅之地,守白头。”

      凌芸两手掐腰站在床前,低眼睨着景明,冷哼一声,可看他那个如痴如醉的样子,又气不起来,忍不住笑问:“没有爵位你哪来的银子,没有银子你拿什么带我游览九州?”

      一语中的,眼睛瞪得老大,左臂一软,脑袋直接砸在枕头上,景明郁闷地翻身趴下,反手扯着被子蒙在头顶,十指交叉罩在脑后,连同被子一起抱住,憋屈道:“我怎么娶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媳妇啊!”

      也不知近来是怎么了,这风一直绕着明居打旋儿,私下里竟议论起景明和凌芸的闲话来了,越来越难听的风声刮进凊葳的耳朵里,三人成虎,凊葳心里不免也存了个疑影。

      借着今天祭花神的机会出门,从有凤来仪回东宫的时候,特地绕道花晨月夕,问凌芸话。

      凊葳的话自然是说得极其隐晦,但凌芸同她皆已为人妇,自是一点便通,未待凊葳把话说完,凌芸厉声斥道:“浑说!大姐,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怎么也跟着传呢?”

      “我哪传了啊,我这不是悄么声地来关心你吗?”

      “景明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凌芸咽下,她是又恼又羞,下意识打量四周无人,低声对着凊葳嗔道:“哎呀!他真没问题!”

      凊葳不禁反问,“那你怎么还没动静啊?”

      “那我哪知道啊,再说了,谁能像你一次就中的。”

      “你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我......”

      “哎哎哎,你是命好,与太子情笃。”说着凌芸推了凊葳一下,“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景明该听见了!快走快走!”

      “哎,有你这样的吗,我可是好心好意来探望你的,便是当着他的面,我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不要面子的呀!谢你惦记我,等景明好彻底了,我登门拜谢行了吧。”

      低头靠在景明的肩头,一手抱着他,凌芸一闭上眼,心里就翻来覆去的想着凊葳的话,凌芸实在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她又没法跟别人说,特别是景明。

      “你怎么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你?”

      乍听景明问自己,凌芸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立时摆正头,枕在枕头上,然后收回自己搭在景明背上的手臂,扯了扯被子裹住自己,极不自然的尴尬一笑,顺嘴道:“没什么,快睡吧。”

      哪知景明突然翻身起来,一手将凌芸揽在怀里。

      看景明如此,凌芸被惊着了,瞪大眼睛急道:“你不老实趴着,你怎么起来了啊?!还没好透呢,你不怕伤口裂开啊?赶紧趴下你!”说着凌芸欲挣脱景明的束缚,两手抵在他的胸膛,试图用力推开他。

      别看景明庸常懒散,吊儿郎当,瘦高的身形总显得衣袍宽大,一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样子,没事还三病两痛,总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旁人不知,凌芸深知,实在是他藏得太深,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眼下,隔着轻薄的寝衣,触及那结实的胸肌,凌芸不禁浮想联翩,上臂有型,腹肌曲线。

      “你摸够没?”景明伸手握住凌芸按在他胸口上的手,蹙眉看她,“你笑什么呢?”

      被景明这句话拉回现实,凌芸尴尬不已,急忙收回双手,捂在自己脸上,闭眼平复心绪,可脑海中还是景明赤膊的样子。

      “我今天看见凊葳在外头跟你嘀咕了,她究竟跟你说什么了,能让你这么上心?”

      “啊?”

      看凌芸一脸无辜,景明不禁朝她翻了个白眼,“啊什么啊,赶紧的,老实交代!”

      “我能不说吗?”

      看景明朝自己瞪眼,凌芸毫无气势可言,仰头打量景明,咬着嘴唇,“那个,大姐听说,最近宫里在议论你。”

      “议论我什么?”

      “那个先说好,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看景明毫不迟疑的点了头,凌芸咽了一下口水,忐忑道:“有人说你......不行。”

      “不行”两个字凌芸刻意说得极轻,可景明是听得清的,她屏息定神观察景明的眼神,竟不见怒色,反却有几分笑意,两眼眯着,笑得他那不太明显的内双眼皮都显现出来了。

      “你信了。”

      “你有病啊!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啊!”

      “那你合计这没头没尾的事做什么?”

      “有人在背后诋毁你,我怎么能不担心。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这事虽然是假的,但咱也不能出面解释啊!”

      “谁说咱不能出面解释了。”

      “你总不能逢人便说你行吧。”

      “我不好说出口,可你行呀!”

      “啊?我?”

      “日子还没到呢吧......”

      看景明低眼给自己递了一个眼神,凌芸秒懂,“你要干嘛,你伤还没好呢!”

      “不妨事,抓紧时间自证清白,攻破流言蜚语要紧!”说着回手扯起被子将蒙头盖下。

      “你个骗子,原来你早便没事了,早上抹药的时候还喊疼,我还纳闷怎么都结痂了还能疼呢,原是你装的!诓我!我看分明是你按耐不住,借由子罢了。”

      “还不是你惹我的!”

      “我哪有!”

      “是你先摸我胸的!”

      “摸一下怎么了,又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看景明腾开手,作势朝她伸来,凌芸下意识两手交叉挡在身前,“你又想干嘛?”

      “来而不往非礼也。”

      “非礼勿动不知道啊!”

      “你我夫妻,何来非礼?”

      “鬼才信你在我之前没有女人!”

      “既然你不信我是无师自通,那我更得多多实践,让你心服口服才是。”

      “你闭嘴!”

      待到莲心孕期满了三月,胎像平稳,凌芸与景明商议之后,向烨帝请旨将她送出紫微宫。

      因为之前的事处理的有些偏私,烨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景明去求他的时候,他很快便恩准了,还说他已打点好襄城行宫,其他的任他和凌芸安排,这让景明很是意外。

      想不明白为何和淑太后愿意收下莲心,也来不及深究烨帝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景明和凌芸抓紧时间打点,赶在合宫去东都祭祖之前,为莲心的离开做了一出戏。

      那日,太微宫刚散朝,景晔便看见秋菊哭丧着脸在勤政殿外拦住景明,只听秋菊对景明哭道:“殿下,阮贵人不中用了。”

      景明急道:“浑说什么呢?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春桃说前些日子阮贵人便莫名其妙的开始腹痛发热,请叶院使来瞧,说是她小月坐的不好,伤了根本,现下才发现是当时处理的不好,胎衣滞留,复感邪毒,已无力回天!”

      看景明和秋菊往紫微宫方向跑去,景晔鬼使神差的向他们去了。才走到合欢树,便听见花晨月夕那边传来哭嚎声。

      景晔加快脚步,从走步变成了小跑,再到飞奔,如羽箭便冲向涵韫楼的石阶前,却看东间莲心的房间门窗大开,黑窗纱从房内被风卷起,肆意飞扬。

      紧接着便看四个小宫人抬着一个担架从涵韫楼门洞穿行出来,上面盖着硕大的白绸,把躺在上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当他们从台阶缓缓走下来,与景晔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很想要伸手去扯下白绸,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莲心,可当他刚向前迈步的时候,一条手臂从担架上滑落,雪白的手腕上戴着红玉镯子。

      那是玉镯,是他送给莲心的。

      那一瞬,景晔大脑一片空白,勇气灰飞烟灭,再也没有力气和胆量支撑他去验证,他不自觉地向后退步,脚下似被绊了一样,趔趄一步跌坐在地。

      “这回你满意了吧。”

      隐约听见有一女子在身边说话,景晔仰头一望,正是凌芸,且看她两眼通红,脸颊上还挂满泪水。

      “你这毒妇,果真如此害她!”景晔咬牙切齿地说。

      “我若容不下她,你的孩子又怎么会活三个月?”

      凌芸的话对景晔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瞳孔放大,满脸震惊,嘶吼道:“你说什么?孩子是谁的?”

      凌芸低眼睨着他,哂笑道:“如你所愿,她喝了你给她的药!”

      莲心被顺利送往襄城行宫之后,便跟在和淑太后身边生活,一应起居皆由和淑太后亲自照顾。

      凌芸和景明事先并没有告诉莲心和淑太后的身份,莲心虽看出和淑太后气质不凡,绝非一般的典侍嬷嬷,但也不敢多言多问,她自知自己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六个多月后,深秋之夜,莲心平安诞下一男孩。满月时,烨帝密旨,赐名“景瑢”。

      景瑢满百日后,莲心自请离开行宫,至广佑寺削发为尼。

      至此,皆是后话。

      散尽三千烦恼愁,莲晔离恨恸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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