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后我重生了》苍山容偃

1、1

　　江小奇盯着从窗户外的人，感觉牛顿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他家住15楼，而整座公寓超过30层，那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吊索装备，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势踩在玻璃上。
　　半蹲着，头从窗户缝隙探进来，死死地盯着他。

　　“找到你了。”

　　江小奇惊叫都来不及，赶紧丢下泡面拔腿就跑，面汤溅在地面上纠缠不清的各种线路上，有些连接电脑屏幕，有些连接游戏机，还有些连着杂七杂八的直播设备。
　　人形抱枕，毛绒玩具，四分五裂的高达模型，不知何年何月丢下的可乐瓶，老鹰乐队的黑胶唱片，以及买来就没翻过的全套《JOJO》漫画。他不喜欢整理房间，杂乱的环境里会给他安全感，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为他逃命的阻碍。
　　他磕磕绊绊地来到门口，手好不容易碰到把手，脚踝却受到巨大的拉扯力，让他猛然摔倒在地，回头只看见好几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充电线缠上来，像恶魔的触手一样把他往回拉！
　　“救命！”他大声喊，拼命敲打着地板，“救命！救命啊！”

　　“别叫了，”那人已经坐在窗台上，长腿还屈悬着，似乎是在这脏乱的地板上找不到落脚点，平淡地说，“没有人会理你的。”
　　他穿着运动装，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小半张脸，头上扣着棒球帽，眉眼也被帽檐遮挡起来。

　　江小奇听完他说的，越是平静的声音越是能令人感到绝望，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也忍不住颤抖，他毫不怀疑这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他会拿刀穿过他的喉咙，放干他的血，再把他切成碎片从马桶里冲下去！

　　“别怕，”那人终于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灵活地踩过去，刚好停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是你想的那些人。”

　　三分钟后。
　　江小奇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方圆三米内已经被收拾干净，那个人脱了外套，似乎是觉得热，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空调遥控器。
　　“18度可以吗？”对方礼貌地询问。
　　他居然会热，江小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杀手都是烈日当空还穿着厚重的西装连领带都不会松开的猛男，而这个人外套里面居然是白色的老头背心，结实漂亮的手臂肌露出来，彰显着勃发的力量感。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嘉上。”他取下棒球帽，露出与英挺鼻梁相得益彰的眉眼，看得出他很年轻，面孔却透着逼人的锐气。
　　“江……江……”他紧张得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江淼霁，”许嘉上接话，“这是你的原名。”
　　江小奇惊道：“你怎么知道？”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许嘉上盯着他的眼睛：“我还知道很多。”

　　在邻居看来，1506的住户就是个怪人。
　　他极少出门，亲眼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但他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存在感，每天晚上他房间里都会传来吵闹至凌晨的声响。
　　每当有人难以忍受噪音去敲1506的门，总是很迟之后才会得到回应，那个人每次都躲在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窥视着外面。
　　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有人觉得这是社交恐惧症，也有人觉得他是单纯的有病，不然还有谁挨了骂也一声不吭，关上门就当没听见，晚上该吵的时候还是继续吵。

　　所以许嘉上说得没错，无论他怎么喊，周围都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你在江北城出生，父母都是律师，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就读于耶鲁大学计算机专业，只用三年就拿到了硕士学位，毫无疑问，你是个天才。”
　　对方分明用了欣赏的语气，江小奇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被他的话弄得心惊肉跳，仿佛预料到了下一句这个人要说些什么，背脊不由地冒出冷汗。

　　如他所料，许嘉上继续说：“很可惜，你在攻读博士的时候惹上了纽黑文当地的黑手党，被迫从学校离开，然后就开始一边躲避追杀一边从事黑客工作。两年前，你整容后用伪造的身份回国，一直没有联系家人，而是跟某个游戏直播平台签约，现在是一名全职主播。”

　　江小奇捏着一截小手指，这是他感到极度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磕磕绊绊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说了，你不用害怕，”许嘉上牵起嘴角，浅淡地笑，“我是来帮你的。”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是很有亲和力的，但是这并没有让江小奇缓解丝毫的紧张感，这种所有秘密都被人挖出来的心情并不好受，特别是对于一个在异国他乡经历过令人绝望的逃亡生涯，至今仍然需要在黑暗处苟活的人来说。
　　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就像是一把斧头劈开了安全屋的门锁，让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和压迫。

　　许嘉上缓缓开口：“你姐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了寻人启事，希望你能去参加她的婚礼。”
　　江小奇愣着，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脸上，指缝间有点湿润，不知道是被吓哭了还是听见家人的消息突如其来的感受，哽咽着开口：“……你想要什么？”

　　许嘉上看着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原本想的是利诱，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威胁。
　　“别害怕，”他第三次这样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他叫陈倦。”

　　八月，阳光热烈依旧，正是夏天势头旺盛的时候。
　　许嘉上从江小奇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恰好赶上晚高峰，公交车上很挤，空调开着没有丝毫作用，他很热。
　　分明没有流多少汗，他却感觉无比难受，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这是重生的后遗症之一，他的耐热性很低，温度稍微高一点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毕竟在末世里，阳光都是极其奢侈的东西，一年里有三百天温度都在零下，连非洲的热带草原都被冰雪覆盖，他常年在暴风雪里穿行，早就习惯了天寒地冻，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经历一次夏天。

　　“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岭海东路到了，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许嘉上在播报音中下车，燥热的风扑面而来，这里临近海边，空气中有股挥不去的海腥味。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
　　因为附近有个港口，所以很多工厂坐落于此，与之伴生的就是各种出租给外地工人的低矮房屋，好一点的有水泥房，差一点的就是铝板搭建的棚屋，基础设施非常差，通常是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
　　岭海东路是唯一可供工人们消遣的地方，有台球桌、棋牌室、以及几间餐馆。
　　许嘉上在“鱼海生鲜”的招牌下停步。

　　今晚生意一如既往，不多也不少，捆着围裙的女人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上菜，她肚子微微挺着，下台阶的时候有点不方便，许嘉上走过去，去接她手上的盘子，“我来。”他说。
　　“你今天不是有事吗？”女人没松手，说，“还是我来吧，你去厨房帮你李叔。”
　　“提前忙完了，你当心点。”许嘉上也不跟她争，把外套脱了放柜台里，然后去了厨房。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李叔一边颠勺一边冲他笑，“帮我把小龙虾处理了吧。”
　　许嘉上找到装活虾的玻璃缸，开始熟练地干活。
　　外套里面的老头背心其实是他的工作服，洗起来方便还便宜，也能少穿一件围裙，厨房里太热了。
　　整个暑假他都在这里打工，帮老板切菜洗碗端盘子，偶尔自己上手炒个菜。

　　“这个端出去，三号桌。”
　　“好。”许嘉上放下小龙虾，洗了个手，端着盘子出去了。
　　三号桌在外面，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海风逐渐转凉，从店面上就能看见怪石嶙峋的海滩，已经退潮了，浪花被驱赶得很远。
　　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他们皮肤黝黑，年纪有大有小，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芳姨扯了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着，也跟他们一起闲聊。
　　附近大多都是熟人，这些人要么是港口的工人，要么就在工厂里工作，几乎都是外地人，口音各不相同，普通话虽然说不好但是吹气牛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芳姐，你还有多久生啊。”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问。
　　芳姨回答：“早着呢，五个月过后吧。”
　　“那也不早了，”另一个男人开口，“孩子名字想好没，要不要我们帮着看看？”
　　啤酒肚的男人嘲笑道：“就你这初中都没毕业的文化就别丢人了，还不如让小许来，人家小许在学校里还是个学霸呢，今年又拿奖学金了对吧？”
　　许嘉上将盘子放上桌，说：“你们别操这个心了，芳姨早就想好了。”
　　“是不是哦芳姐，”有人问芳姨：“说说你取的啥子噻。”
　　芳姨挥了挥手：“别听小许瞎说，还没定好呢。”

　　“要不就叫李龙虾吧，”那人又笑道，“你们家小龙虾最好吃了。”
　　芳姨回怼他：“哪能给孩子取这么随便的名字？你敢把你儿子叫刘螃蟹吗？”
　　“你别说，我家那小子还真是螃蟹属的，整天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前两天他班主任还打电话过来要我去一趟，”他说着，喝了口啤酒，“可我离这么远，坐火车回去都要两天，他奶奶腿脚又不利索，爬山路怕滑，只能让他住城里的小姨帮着去看看。”
　　另一个人叹气：“我家那姑娘不也一样？我在这边什么苦都能吃，她说买啥就买啥，结果成绩年年倒数，我都懒得管了，等她初中读完干脆出来打工算了。”
　　有人哼了一声：“生孩子可不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债主吗？”
　　“哪有你这样说的，你看看人家小许不就很争气？放假还能自己出来打工挣钱，说白了就是孩子没在身边不好管。”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把孩子带在身边早就去接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啊？”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许嘉上又出来端了几次盘子，里面忙完了，李叔让他出来休息一会儿。
　　芳姨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坐着没说话，用手抚着肚子，像是在想些什么。
　　许嘉上坐她旁边。

　　“晚晚最近怎么样，好久没看看了。”他问。
　　芳姨垂下眼帘，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又去医院了，下周就能出来。”
　　“下周就开学了。”
　　“到时候再看吧，”芳姨无奈道，“她这个样子去学校也白搭，还麻烦。”
　　“还是去学校比较好，”许嘉上说，“我学校离她初中挺近的，到时候出什么事也方便过去。”
　　“那多不好，你也是学生，还要上课呢。”
　　许嘉上笑着：“没事，高三都是复习课了，好多时间都是自习，其实也挺闲的。”
　　芳姨不太相信：“头一回听人说高三闲的。”
　　“你们不都说了，我是学霸，高考也是随便考。”他眨了眨眼睛。

　　“看把你能得。”芳姨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个主意：“那你有空给晚晚讲数学吗？”
　　许嘉上点头：“有，我明天就去医院看她。”
　　芳姨一愣：“你明天去干嘛？”
　　“想她了。”许嘉上从包里摸出一支烟，指了指海岸边，示意自己要去那边抽。
　　芳姨皱眉：“谁给你的？”
　　“从李叔那里拿的，”许嘉上说，“我可是为了你好，他抽这个多了对胎儿有影响。”
　　“去你的，”芳姨拿脚轻轻踢他，“快滚，离我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