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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赴约 ...


  •   02

      “这么说,你是认识这个少年的了?”经大川这么一介绍,照片上少年的真实面貌变得更加神秘了。

      “具体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现在因为某些缘由,寄宿在艺伎馆里。”大川说。

      “原来是个戏子啊。”

      一听说这样独特的人只是个庸俗的艺伎,我心里忽然有了一股失落感。

      虽然因工作原因,我经常出入过有艺伎相陪的宴会,但说实话,我对艺伎、伶人这一类的人物,向来没什么好感。

      现在的艺伎早和以前大不相同,受到时下开放风气的影响,她们不专心学艺,不培养才情,整日跟大川这样的商人政客厮混在一起,把情/色权势视为第一,贬低过去的传统。

      就拿大川身边的这位艺伎来说吧。和传统的艺伎相比,她不弹奏三味线,不爱欣赏落语,听不懂能乐,不会读松尾芭蕉的诗,更不通汉文,甚至连踩着三本屐走路,都会大摔一跤。

      但是她出入洋人开办的舞厅,会穿花花绿绿的昂贵礼服,笑声嘹亮,伸出大腿让男人们去摸,在灯光迷乱之间大肆地讨论床笫间的那些事。

      情/色在她眼中就像是令人愉快的游戏,正如孩童对玩耍孜孜不倦,她也对此行有着一股天真般的执著,甚至连自己被人迷/奸的事,都当做笑谈去说。

      现在的艺伎大抵都是这样的风气,要说这里面还有这样美貌清冷的角儿,我是有些不大信的。

      说不定这张照片也是摆拍出来的,实际上见了真人,就会发现大相径庭。

      “不,只是暂住在艺伎馆里,并没有正式出来挂牌接客,所以您不必担心什么。”大川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道,“等您见了他就会明白的,他是绝不能接客的类型。”

      “决不能接客……?”

      “是的,我想您一定很好奇吧。既然有兴趣,不妨见一面如何?”大川提议道,“正好我下个月给月恋赎身,要在新桥的和来酒楼举办宴会,您要是来赏光,我可以给两位牵个线。”

      “下个月吗?我不太确定手上的案子……”我故意在面上显出为难的样子。说实话,听到这里,我已经对这个少年的热情消失了一大半。

      如果少年本人真的有着照片上那样令人惊艳的美貌,我想无论如何也用不着让大川这种人来帮自己拉客吧。

      毕竟在大川这种人的眼里,艺伎也好,小倌也罢,说到底是供人消遣的玩物,经他介绍的客人,大多都是和他一样好色、贪淫无度的,能和他们相与到一起的,自然也只有像月恋这样大脑空空、沉溺在肉/欲之中的女人了。

      “哎,您是大忙人,这我是知道的,但这次宴会真是千载难逢,请您务必赏光,不要推辞。年中大飨祭临近,而这次呢,就算是给他们提前准备的一个彩排。艺伎们趁着这个机会聚在一起,她们都说要趁着这次热闹提前比试比试呢。”大川马上劝我说,“您刚才看到的那位,这次也要露相。他不常出台的,错过这一次,之后要再见,恐怕就很难了。”

      “您就来吧。”月恋也附和道,“河渡先生,您不知道,许久没有瞧见您,我那些姐妹们都快寂寞死了,天天念叨着。您就行行好,过来见她们一次吧。而且时至今日,都没见您身边添什么人,可您也来我们这儿这么多次了。姐妹们私下都说,是不是我们坏了什么规矩,才惹得您看不上眼呢。”

      两人轮番劝说了一会,话越说越重,好像那宴会要是没有我去,就根本不能称之为宴会似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要是再推辞,难免有些不识好歹了,最后推辞不过,便问了日子,答应届时一定拜访。

      -

      一到五月,整个关东便进入了梅雨季。

      大川设宴的这天也一直在下雨,从早晨起天就未晴朗过。

      酒楼的女招待们忙得东奔西走,都顾不上打伞,绑起长袖子冒雨穿梭,飞起的和服下摆仿佛一朵朵在细雨中盛开的牵牛花。

      到了开宴时间,大川带着月恋和酒楼女老板在门口亲自迎人,一有来客,就大声招呼着女招待过来带路。

      尽管我对大川此人无甚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处世待人的手段。

      我看大川待客的样子,知道他分明是把所有客人的喜好、年龄、家庭、职业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不仅如此,哪一间雅室配什么样的艺伎,他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如是席间未婚男人居多,艺伎就不能选的太老成,但也不能资历太浅,否则圈不住来客的心。

      要是同一席年老事业有成的人更多,则往往是艺伎馆的馆主带着手下圆润可爱的雏妓过来伺候,说些俏皮话逗人开心。

      我被安排在二楼最边上的一个房间,这里离街道最远,又和下面的楼层隔着两道楼梯,很是僻静,想来是特意把我安排在这里的。

      与我同席的几位,也多是熟面孔,不是在生意场上打过交道,就是和我一样从事实业,靠公司业务和股票谋生,也算是有些共同话题。

      说到这里,诸位想必对我本人的身份也产生了好奇。那么,我就在这里简单地交待一下吧。

      我是大家族出身,明治维新之前,我祖上便已经是偏居一偶的豪绅,被赐予了可在和服上印七处家纹以及带刀的特权。

      废藩置县*之后,父亲经原本的尾张藩主推荐,于文部*担任秘书长一职,成为文部卿*的直系下属,位列正四品。

      初做官就是正四品,父亲仕途从此一路顺利,扶摇直上。

      父亲一生妻妾众多,家中亦是枝繁叶茂,从我有记忆起,家里常住人口便不下百人,每当盂兰盆节或者新年,来客频繁,进进出出,门庭若市。

      我是第十一子,到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无心再如对待长子般悉心管教。

      我从小跟着年长我许多的哥哥们一起上学念书,心智也比同龄人发展得更为成熟。我深知家督位置与我无缘,觉得与其在家里借着父辈之威当一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不如早早独立,掌握一技之长以在世上立足。

      我向父亲提出想去欧洲留学,父亲早年跟着政府视察欧洲的访问团出行过,也很是同意,次年便花钱供我留洋。

      我在法国、德国、英国都滞留过,其中最感兴趣是街道和房屋规划设计的艺术,回国便打算致力于此业。

      现如今我已经在东京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虽然谈不上业务巨大,但也小有成果,上至横滨国立大银行、皇居改建,下至乡绅的公馆,都有我的手笔。

      相比于人类,我更喜欢这些不会说话的建筑,它们是静默的历史和艺术,不分高低贵贱,也不会像当世之人做尽虚伪欺瞒之事。

      入席后,我一边和其他的客人客套寒暄,一边翻看今天的演出名单。

      虽说大川说了今天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但酒楼到底没有帝国剧场那样的设施,各席的客人能看到的也仅限自己所在的雅室。

      这样难免出现分配不公的局面,我这一席也是一样,被分到的四五个曲目都是早已见惯听惯的,毫无新鲜可言。

      原因倒也不难想,这些艺伎学什么往往不是由自己决定,而是由身为馆主的老妓根据惯例决定,随后便一窝蜂地送到同一个师傅那儿去学,导致她们弹出来的三味线千篇一律,跳的舞蹈也分不出高低。

      我看了一会,就感到了乏味。

      艺伎的技艺一般倒还是小事,演出时的不正经才是最让我烦躁的,时不时便要向台下抛个媚眼,配乐的三味线弹错了,不是想法弥补,而是媚笑一番糊弄过去。

      “我们这一席,今天就只有这些曲目?”大川去了其他房间谈笑风生,我只好去询问一个候在外间的女招待。

      “哪能呢。”女招待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隔着障子的缝隙对我笑道,“这些是其他客人喜欢的。您想见的那位,因为极少露相,今天怕是要最后一个出场了。但一定会出场的,您就期待着吧。”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您想见的那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没有再问,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间走廊突然一阵脚步声响动。原是有几个新演员排列站在了障子后面,正等着入场。

      “您瞧,他们来了。”女招待回头看到他们,笑着对我说,“可没有让您白等。”

      我一听她这么说,目光也不由得游到了那群演员的身上。

      我看戏时有一大癖好,从不坐在被人称作是宝座的最正面,而是喜欢坐在下手的桟敷席上,因为从这一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演员在入场前的姿态。

      一场戏的质量究竟如何,只要看看入场前演员的仪态,就足够判断了。

      若是还在障子后面等待时,就站不住、站不稳,那等到梆子声响起的那一刻,演员的出步也不会是稳的。这样等到后面开始唱,必然气音不足,如此一整场戏都会索然无味。

      我注意到,新来的演员当中,有一位的气质很是特别。

      尽管隔着白色的障子,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但那影子却是巍然不动的,肩膀挺阔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周围的艺伎扭着腰肢嬉笑打闹,他都纹丝不动,真好像是被一道气流裹着,跟周围都切断开来似的。

      这般模样,一下子让我想到那张照片上,清冷得宛如与世隔绝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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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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