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生于利马》姜姬

3、大冒险

　　首先站在证人席上的是一名巡警。对着圣经起誓后，他开始向陪审团讲述：是的，他跟搭档在巡逻，当时是晚上6点58分，他们接到指令追踪一辆可疑的黑色福特轿车，并在三个街区外发现目标车辆并示意其停车，但司机拒绝配合，他们最终将车辆拦截，但司机已饮弹自尽。

　　接着法医专家、物证专家以及负责办理此案的警探悉数出场。

　　在车内发现一把贝雷塔，弹道与当天另一起命案的凶器吻合——当日早些时候，颇有财富的零售商人拉里·道森被人枪杀在自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警探们立刻意识到，司机很可能正是停车场命案的枪手。指纹显示他的身份是35岁的前海军军人，退伍后混迹于街头，跟道森毫无交集。他们追查到，枪手的银行账户在案发前不久收到一笔10万美元的汇款，对方账户属于死者的合伙人艾尔金。

　　一开始，侦探们怀疑艾尔金先生出于生意上、或私人方面的矛盾，雇凶杀害自己的合伙人，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另一名嫌疑人进入视野，那便是艾尔金的妻子——伊丽莎白·艾尔金。

　　在不知情者眼中，家境殷实的艾尔金和青春动人的伊丽莎白是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与死者道森一家也常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深入调查后，警方发现，伊丽莎白远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妻子。

　　这位曾逐梦好莱坞的性感尤物，早年在学校里就热衷于看周围的男生们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而艾尔金本人其貌不扬、性格内向，很难说伊丽莎白会嫁给他是出于爱情，而非对男方家产的觊觎。

　　婚后，伊丽莎白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奢华的生活，但她很快便厌倦婚姻这场游戏，不愿意被牢牢束缚在一个男人身边。她开始频繁出轨，用丈夫赚来的钱包养年轻英俊的情人。

　　检方认为，伊丽莎白想要摆脱艾尔金，又不满足于微薄的赡养费，她原本打算雇佣枪手谋害自己的丈夫，并伪装成一场失控的抢劫，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枪手认错了人。

　　中午时分，法庭宣布休庭。

　　陪审团们的午餐是用塑料袋和纸盒包装的，盒子上印着餐馆的图案——一只围着餐巾的黄色腊肠狗，爪子抓着刀叉。

　　尼古拉斯和黛比坐在一块，聊着关于占星术的话题。米沙酸溜溜地看着他们，那家伙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巫师，他肯定是给自己搞了个方便撩妹的假身份！

　　即使光看外表，尼古拉斯也缺乏性魅力。尽管他拥有足以令女人们疯狂的肤色，但却丝毫不晓得如何利用它，他应该丢掉那件不合身又没品味的灰色T恤，再解开几颗扣子，多露些肌肤，还有那糟糕的发型……哦，好吧，或许不那么糟糕，他可以保留那缕白发，还挺个性的，可以算是那家伙身上唯一能够吸引眼球的部位了。

　　“你在看哪一个？”

　　米沙回头，带着疑惑看向刚落座的金发女郎，后者补充道：“尼古拉斯和黛比，你总是看着那个方向。”

　　米沙眼珠一转，冲名叫克丽丝的金发女郎露出拿手的微笑：“当一位如此优雅的女士坐在旁边时，我怎么还会分心去看其他人呢？”

　　“怪不得你在法庭上一直盯着伊丽莎白·艾尔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克丽丝对米沙的放电不感兴趣，“我能理解，她确实长得很漂亮，显然检方的发言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一直暗示：除了金钱之外，被告可能还用了别的东西来买通枪手行凶。”

　　“我只是在想，她看上去不像残忍的杀人犯。”

　　“你觉得漂亮女人不可能是杀人凶手？那可是个危险的想法。”克丽丝意味深长地说。

　　“在电影里是这样的，如果一部凶杀片出现性感女郎，她的角色八成都是被害人。”米沙解释道，“也许因为那样令观众更兴奋。性和谋杀，它们总是能够刺激人们的肾上腺素。”

　　“好吧。假如我们在一部电影中，谁会是杀手呢？”

　　“不好说，不过能肯定的是，每部电影里都会有一对俊男靓女的组合。根据剧情进度来看，这会他们应该开始亲嘴了。”米沙凑近的脸被克丽丝推开，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吧，现实是，很多凶残罪犯都长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假如你住在BTK隔壁，没准还会邀请他来家里帮忙修水管呢。哦，对了，你知道BTK吗？它的意思是捆绑、折磨、杀害，是个变态杀人狂，对像你这么迷人的女性来说，他就像噩梦一样；但在大多数时候，他长得就像每个街道都会配发的普通邻居。”

　　“假如你在期待什么，甜心，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绝对不会发生。”克丽丝站起来，她的外卖餐盒里干干净净，米沙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把午餐吃得精光。

　　“哦，对了。”去放餐盒之前，克丽丝补充道，“BTK的真名是丹尼斯·雷德，他不光会帮助他的邻居，还经常送意大利酱跟沙拉给路德天主教会。他不仅是个标配邻居，简直是个模范邻居。”

　　米沙低头继续用餐。陪审团团长泰德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到屋子前方，声音洪亮地说：“各位！正如我们都知道的，这桩案件的最终结果将取决于我们12个人的投票。鄙人不才，承蒙厚爱被推举为陪审团团长，我有个想法：既然咱们最终都必须互相说服，为什么不提前进行一次表决呢？就由我本人首先发表意见吧，从被告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有罪的。她了解男人，懂得如何控制男人，操控自己的爱慕者犯罪，十足的蛇蝎美人。”

　　“我不喜欢你的说法，泰德。”克丽丝扔完外卖盒回来正好听到后面几句，“人们不能因为漂亮就给一个女人定罪，这不公平，没人有权利仅靠外貌就来定义其他人。有些人会混淆你的认知，让你乖乖被牵着鼻子走，他们在电影里总是把金发的女人塑造成没什么脑子、只会卖弄性感的角色，搞得人们都认为像我这样的女人就只长着嘴唇和胸部。没人知道我其实生长在一个严格的摩door教家庭，如果我在婚前跟男人上床，我的家人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米沙并非宗教学专家，但也对摩door教异常严格的教规有所耳闻。难怪她没有回应，并不是因为他的魅力失效了……米沙的表情变化被泰德捕捉到：“艾伦，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哦，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该多听听律师们提出的证据。我是说，毕竟侦探片总是到最后一刻才会揭露凶手，对吧？”

　　“有的人就是能一眼看出谁是凶手。”黛比说，“我曾经读过一本书，约瑟芬·铁伊的，主角只是看了一眼理查三世的画像，觉得他长得不像残忍杀害侄子的冷血凶手，最终破解这桩400年前的谋杀案。我想我也有那种天赋，我猜凶杀片的犯人总是很准。”

　　“那么，你认为咱们12个人里，谁更像杀人凶手？”米沙问。

　　黛比没有回答，不过在讨论结束后，她悄悄告诉米沙：“我认为尼古拉斯最像凶手。你注意过他的眼睛没有？它们好奇怪，几乎是无机质了，好像根本没有喜怒哀乐那样。”

　　一整天的庭审结束之后，陪审团坐上去旅馆的巴士。很可能是为确保陪审团能与外界隔离，法庭直接将它的一翼包了下来，这使得将每个人都安排好之后还余下不少空房间。电视没有信号，只能收看旅馆内部的点播节目，电话线也被提前拆掉，防止任何人向外界透露庭审的细节。

　　米沙对黛比提到的那本书很有兴趣，离开法庭之前，他从借阅书架里找到了它，约瑟夫·铁伊所著《时间的女儿》。

　　当米沙放好行李来到餐厅时，克丽丝跟黛比正在咖啡机旁闲聊。

　　“我们在煮咖啡。”黛比朝米沙打招呼，“我自己带的咖啡豆，味道比法庭提供的涮锅水好多了。”

　　他们就着咖啡分享了花生酱三明治，有说有笑的时候，尼古拉斯也来到餐厅，黛比亲昵地递给他一块三明治，被尼古拉斯拒绝：“我对花生过敏。”

　　这不算稀奇，黛比耸耸肩，收回三明治自己吃掉了。

　　当聚集在一起的陪审员变多时，他们决定坐成一圈玩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个玩的是米沙，他选择真心话。

　　“你在几岁时失去贞洁？”

　　这可是个尖锐的问题，米沙舔舔嘴唇。“6岁的时候，我经历了每个男人都将经历的——”他故意在这里停顿，满意地看到其他人露出精彩的表情，然后揭晓谜底，“——私密手术，我失去了整整一圈的贞洁呢。”

　　聚在一起的人们爆发出哄笑声，空气变得热烈起来，又过了几个回合，轮到克丽丝给黛比出大冒险题：“转瓶子，亲吻瓶盖指向的那个人。”

　　在围成一圈的人们关注的目光中，姜汁汽水瓶咕噜噜地转起来，最后对准满脸错愕的尼古拉斯。

　　原本就热烈的气氛顿时更上一层楼，黛比从沙发上爬起来，笑着朝起哄的每个人指了一下：“你们管这叫冒险？他挺可爱的呀。”

　　她来到尼古拉斯的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我一直觉得你该好好打理打理，把碍眼的刘海剪掉。”随后跨坐在尼古拉斯的腿上，但是后者反应异常剧烈，手脚并用地挣扎，伸长脖子不让黛比接触到他。

　　尼古拉斯的抗拒让黛比很没面子：“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你们不能叫我和一个女孩子接吻……”尼古拉斯呼吸急促，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样就太偏离政治正确了——我是同性恋。”

　　米沙差点跳起来。干！他就知道！这狡猾的同性恋，从刚见面的时候就试图引诱他！

　　黛比则表现得异常激动：“我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可真酷啊。我现在可以确定，假如我们生活在一部电视剧里，你肯定不是凶手。要是让同性恋做凶手的话，就违背政治正确了！”

　　米沙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黛比，但其他人的反应要冷淡得多，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尼古拉斯的说法。不论如何，黛比仍然得完成她的挑战，于是泰德提议：如果有谁提出了无法完成的要求，那个人应该亲自上阵。

　　“嘿！”克丽丝打了泰德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显示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好吧，我不想再破坏一次气氛。来吧，宝贝。”

　　黛比笑嘻嘻地走向克丽丝，两个漂亮姑娘亲热的画面不用说也知道多养眼，但米沙的眼神总是禁不住地往尼古拉斯身上跑。初见时他就觉得这家伙缺少男子汉气概，不止因为欠缺肌肉，也因为……这该死的、同性恋遍地走的国家！

　　走神之际，米沙听见黛比不服气地嚷嚷：“公平起见，我觉得尼古拉斯也该接受一样的惩罚。我要看你亲吻艾伦。”

　　米沙吓得差点跳起来：“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同男人接吻，绝对不会！”

　　不能强迫同性恋亲吻异性，却可以让异性恋亲吻同性……这是哪门子操蛋的政治正确啊！

　　黛比发出失望的嘘声，做出让步：“好吧，那就……做双人俯卧撑。”

　　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将手撑在对方身体两侧，一上一下的那种双人俯卧撑？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黛比提到的小说是《时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