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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烈酒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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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九月,南方的夏天天气转凉,学校里的翠绿也由浓转淡,开始染了艳丽的火红。
清晨凉爽,高二教学楼里正传来阵阵朗读声,波浪式地从顶到底,又从底传回顶层。
三楼尽头,全校唯一的理科重点班里,曲图南拿着语文书没开口,视线落在了书脊下的两张纸上,分别是S大和Q大的科技班训练营申请表。
训练营的生活很辛苦,仿佛两个高三叠加,但是回报丰厚。
只要能留营,等同于提前进入这所学校学习。
而图南是全国唯一一个同时被两所学府看中的女学生。
换个人碰到这种窃笑出声的事情,放在图南这里反而犯了难。
很认真地,在犯难。
两所学校在她眼中并无太多差别,唯一的不同,是S大在苏州,Q大在帝都。
帝都繁华又遥远,可是这座城市总会时不时地进入图南的梦乡。
梦里,她站在一间小黑屋看着帝都的风光,身边总是站着同一个人。
那人的身影模糊,只有半个下巴露在光影中。
图南垂下眼,默默地把Q大的表拿到了手边。
一旁的陈越见曲图南在发呆,扔了个纸团引起她的注意,躲在书后面说道:“曲图南,你不会想去Q大吧?怎么着,有你喜欢的学长在啊?”
图南一滞,下意识把报名表放下,不再理会陈越。
只可惜他的声音环绕耳边,挥之不去,图南干脆捂住耳朵,闭眼默背《逍遥游》。
下早自习后,班主任叫走图南,问了她准备报哪个学校,没得到肯定答复,只让她回去再好好想想。
正如之前班主任和她说的,S大条件甚好,而且根据目前的反馈,苏州被选中的学生大部分都选了S大。
可她还没做出决定。
都说梦境虚幻,图南却听过一个传说。
当你在梦里梦到多年未见的人时,说明那个人也在梦中见到了你。
只是梦终究会醒,就像传说始终是传说。
图南扯扯嘴角,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掌心,淡淡的疼感弥漫到心脏附近。
少做梦、少乱想,这才是她应该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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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后,图南回了家,照常准备洗手吃饭,意外发现餐桌上没有菜。
她又绕去厨房看了眼,干净的大理石桌面上只放着油盐酱醋的瓶罐,连炒菜后的油烟都看不见。
往常家里没饭菜都是要出去吃的前兆,不过图南不喜欢出去和一群叔叔阿姨打交道,每次都以学习为借口拒绝了。
久而久之,爸妈知道了她的性子也就不再强求,出门前会给她留点饭菜。
这次是真奇怪了。
图南上楼,准备把书包放进房间,正碰上妈妈从她房间走出来。
曲连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儿,笑容一下漾开,“南南回来了!正好,我刚在衣柜里给你挑了一条裙子,赶紧换上,咱们晚上要出去吃饭。”
果然如此。
爸爸妈妈有不少朋友,有饭局也是常事。但是她不喜欢凑热闹,碰到出去吃饭的事往往都是能躲就躲,今天没饭菜可能是忘了。
图南也不介意。比起在外面吃饭,看着那些叔叔们喝酒,她更乐意在家里捏笔做几道有意思的物理题。
起码,物理题不用她敬酒,也不用她笑得乖巧,更不用被拿来做榜样,最后在饭后受到其他孩子不友善的目光。
图南提着书包走进去,心里正翻捡着曾经用过的借口。
算了算,今天可以用物理试卷替她解围。
然而托辞尚未出口,曲连就边开衣柜边说道:“今天你什么卷子都没用,这顿饭一定要去吃。”
图南:“……”
她默默咽了咽喉,把到嘴边的物理试卷几个字咬的稀碎。
曲连从柜子里拿了一条白色裙子,看着衣服的款式说着应该不错,于是掸了掸裙摆,又说道:“以往的人你也不认识,你猜今天来的是谁?”
图南端起桌上的玻璃杯,仰头喝了口水,等待妈妈自问自答。
下一刻,曲连把连衣裙理好,放在图南身边比了比,“是你温阿姨来了。”
她怕图南想不起来,又补了句,“就是住在帝都的温阿姨!”
话音未落,图南被灌进喉咙里的水便狠狠地呛了几下。
曲连见图南咳得脸都红了,连忙放下裙子给女儿顺气,“你慢点喝啊!”
图南想说话,可喉咙里又赌了一口气,只能红着眼眶看着妈妈,张嘴说不出话。
曲连以为图南不想去,心疼劲儿一上来就说,“好好好,不想去就不去,就是你温阿姨问了你好几次,不去也没事的。”
闻声,图南从心底卷起了一点急意,费了最大的力把那口气压回了肚子。
她揉了揉眼,哑着嗓子跟妈妈说,“妈,那条裙子太短了,我想换条长点的……”
—
最后,图南自己找了一条芦苇绿的半长袖连衣裙,裙摆正好遮到她的膝盖。
图南的爸爸有事先出了门,过会儿再去。
曲连想着没必要开两台车,就带着女儿打出租车去了饭店。
图南坐在后座,偏头望着车外不断后退的树木,眼眶被吹得发涩。
虽然被呛了一口水,但是跟这顿饭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老子说的福祸相依,真的灵验了。
图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加速的心跳。
尽管她知道,那个人可能没来。
出租车停在了饭店门口,等曲连母女下车后,又迅速驶离了平地。
曲连牵着图南,一边走一边说,“我跟你温阿姨也好久没见面了,她一直念叨你,还好你今天来了,不然你温阿姨怕是要去家里找你。”
图南抿唇,点了点头,“温阿姨和其他叔叔阿姨不一样,我应该过来。”
曲连欣慰地点头,“小时候要不是你温阿姨……”
话说一半,曲连忽的顿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女儿。
后者面色如常,没有太大情绪的波动。
曲连松了口气,暗怪自己多嘴,也不再说什么,领着图南上了二楼的包间。
这家店算是苏州数一数二的馆子,颇有点亭台楼阁的意蕴在里头。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领她们上楼,又为她们推开了包间的门。
图南落后妈妈半步进了包间,在眼睛适应光线的几秒,她已经开始环视包间。
一寸又一寸,除了窗帘后面。
当扫过最后的沙发时,图南的心跳也慢慢趋于平静。
本来在和丈夫说话的温怜听见门响,立刻转头,面色扬起了笑。
她起身走过去,跟曲连来了个大拥抱。
“我们姐妹好几年没见了吧?”
温怜穿着一身得体的长裙,头发散在肩头,明明是娴静的模样,可一见到姐妹,那股端在常人面前的劲儿立刻就松了。
曲连替温怜拨开了挂在脖子上的细丝,“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姑娘似的。”
温怜搂住曲连的胳膊,“那不是见着你了吗。而且我儿子丢家了,没带过来,那就可以当没有。”
姐妹说了两句话,温怜注意到了跟在曲连身后的女孩儿。
她微微睁大了些眼睛,走到图南面前,“这是图南吧?阿姨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算算时间,应该读高中了吧?”
图南微微点头,“温阿姨好,我读高二了。”
一屋子人都坐到了沙发上,恰好这时候曲父来了,温怜看了一圈人,招手让服务员上菜。
纵然心里有失落,但图南并没表现出来。
她跟着母亲到圆桌边,自觉地到了靠门的位置坐下。
等人都落座了,图南才觉出什么有点不对。
一共五个人吃饭,为什么摆了六条椅子,还多了一副碗筷?
图南觉得可能是包间本来就有的。
她看着服务员上菜都要从这里过,搁着一条椅子不方便,于是跟服务员打招呼说,请他们把椅子放去旁边。
刚说完,温怜便出声止住了服务员,“不用,还有个人没来。”
图南听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转头,面色微红地对温怜说道:“温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人……”
温怜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儿,就是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他了。”
忽然,她眼神一亮,“来了。”
图南听到身边的椅子和地毯摩擦的声音,偏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咖啡色衬衣,纯黑的西裤,加上那张从黑暗记忆中涌出来的脸,一起拼凑成了图南眼前的剪影。
只看了一眼,图南就收回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阿姨说的不对,不是她不记得他了。
是他不记得她。
图南舔舔唇,小声说了句,“记得。”
然后,她叫了一声,“温叔叔好。”
包间内一时无声,倒是旁边的人轻笑了一下,“确实不记得了。”
男人的声音如暖玉般柔和,不急不缓。
图南被“不记得”三个字扎得眼眶发红。
可是周围这么多人在,她只能忍着。
然而下一刻,温醉转过头,眉目里难得带了点笑意,“确实不记得了。”
“不然,她一见面就该和小时候一样。”
“叫我哥哥,而不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