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之夜》绛唇の影

18、十七场

　　十七场消之玉殒

　　穿过阴霾的森林，满是被吸血鬼惊扰而惶恐不安的人群，他们围聚在一起等候着从森林里传来的消息。当范海辛的大马驶过时，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朝霞逐渐染红了半片天空。
　　人们逐渐大胆了起来，走出层层做着防护的屋子，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满头银发的范海辛立即给大家带来了希望，人群里响起一阵欢呼，然而，等到听说他马背上乘坐的少女正是被吸血鬼所绑架的人以后，不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予帮助，反而一致希望杀死她。
　　这就是人类。
　　他们拦下了范海辛的马，高呼着要处死凯丽。
　　可是，凯丽却始终是一副魂不附体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周围的响动一般，这更加重了人们的猜疑。
　　范海辛或许是起了恻隐之心，居然没有把凯丽丢下，而是扬起大马一阵乱奔乱踢，驱散了企图围上去的人，这才开出一条小路，逃了出去。
　　他奔过原野，企图把凯丽一个人丢在那里，可是转念又想，以她目前的状态一定会一动不动地饿死或者冻死，于是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走了很远，范海辛始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如果就这样把她丢给人们的话，即使可以确定她依旧是人类，他们也不可能就此放过她。毕竟吸血鬼的存在已经使人们惊慌失措，绝对不愿意再冒万分之一的危险放过她。
　　凯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在了范海辛身边，期间，范海辛有好几次都想把她安顿在僻静的村落里，只是凯丽一连好几天都是傻愣愣的模样，眼睛空洞洞地像是再也不会流下眼泪来。村里的农妇们见了，总是这样抱怨：“你这个大男人是怎么做丈夫的？自己的妻子变成这样，居然还要丢弃她。”
　　范海辛辩驳不能，也不想就让她这样沉沦下去，只得一天一天耗着日子。
　　只是这日子耗不长久，凯丽身子不舒服，诊断有了身孕。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她的眼眸里忽然闪出一丝光，又立即暗淡了下去。
　　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呢？库科伊都不在了。
　　范海辛的面上却忽然染上了一层忧色，他对人类下不了杀手，只是，如果这个孩子……
　　尽管依旧是不动声色地照料着凯丽，范海辛的内心却是矛盾极了，究竟要不要留下她呢？究竟要不要杀掉那个可能的祸种呢？
　　凯丽的气色逐渐好了起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右手覆在自己愈渐隆起的肚子上，这样久了，嘴角也会慢慢扬起一个微笑，就像那里真的孕育着所有的希望一样。
　　她拒绝回伦敦去，也拒绝回到旁的村庄和农场里去，宁可一个人在外头自生自灭，也不想面对那些如狼似虎地想要她性命的人类。
　　人类？
　　多么可笑的名词。凯丽微合着双目，忽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嘲讽。
　　杀人的究竟是谁？吸血鬼，怪物，还是人类自己？
　　范海辛说，镇上的警员们至今仍在各地猎捕她，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生命，凯丽倒是甘愿就这样死掉的，但是，在死前，她想回到那幢森林中的别墅里去，如果能够和库科伊的尸首埋在一起的话，即使被砍下头颅也没有关系。
　　她至今犹记得别墅里那副库科伊的画像，如果那些人类还有一点怜悯之心，没有把别墅和画像毁掉的话，她想拥抱着画像入葬。想着想着，库科伊就像是立在了她眼前一样，同他当时初见这幅画时一般的兴奋与感动。
　　范海辛骑着大马赶回来了，他说，警员们已经在附近搜索了，必须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可是，她不愿意就这样离去，因为库科伊还立在那里，朝着她微笑。
　　范海辛自知劝不动她，索性把她扔上了马背。
　　“人类……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凯丽忽然嗫喏道。
　　范海辛愣了一会，别过脸去：“或许是要寻找丢失已久的安全感吧。”
　　凯丽垂下眼去，不再说话。
　　因为弱小到丢失了全部的安全感，所以才要残忍到不择手段地寻回吗？这就是自称为高等动物的自负。
　　※※※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凯丽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她的面色苍白，冷汗直流。接生婆是临时请的，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可是，等到她抱着一个男婴走出来时，双腿已经哆嗦地不听使唤了。
　　那男婴出生的时候，就有一副与生俱来的“獠牙”，尽管不像成熟的吸血鬼那般阴森尖利，只有仔细端详才能发现，却仿佛会随时咬穿她的脖颈一样。他原本闭着眼，在她惊恐的视线中，翕开眼眸时，猩红的眼睛里盛满了高傲的笑意，就像撒旦蔑视他的群臣一样。
　　他没有哭，而是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冷笑着。
　　对，是冷笑，在他眼里，她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不过是猎物。
　　接生婆像是着了魔一样急匆匆跑出去，朝着一头银发的范海辛叫道：“Dracula is back！He is back!”
　　范海辛一下子怔住了，心里正惶恐或许自己最担心的事就要来临了。可是，等他走近一看，那男婴正腼腆地缩在接生婆的怀里，碧蓝澄澈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根本没有任何恶意，口腔里也没有类似尖牙那样的恶魔印记。
　　“是人类？”范海辛暗自嘀咕。
　　“不不……”接生婆正要解释自己方才所看到的一切，可眼前那一脸无辜模样的男婴简直像是被调了包一样。这样纯洁得纤尘不染的孩子，怎么做出刚才那样的表情呢？
　　那一定是幻觉。
　　“在这里，在这里！那个女人在这里！”外头忽然想起了呼喊声。一大群人互相壮着胆子围聚了过来。
　　是追捕的警员到了吗？
　　可是，范海辛料错了，警员们老早就没有了追捕凯丽的行动，一直不懈地进行着这项计划的正是——尼克，里斯顿警官的助手。他撺掇着镇上和庄园里的人，号召大家起来打压最后的吸血鬼。
　　范海辛急忙抱过接生婆手里的婴孩，嘱咐她赶紧逃出去，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准透露。这样交待完以后，他又进屋准备带着凯丽逃走。
　　“不。”已经精疲力竭的凯丽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她说，“他们还不知道孩子的事，请带着他逃跑吧。如果我不死的话，他们会一直纠缠不休，连这个孩子都会连累，希望您能谅解。”
　　“就这样让他们得逞吗？”范海辛说。
　　“只要这孩子没事。”凯丽叹着气，“只是没能完成最后的心愿，同库科伊死在一起，连再能见他一眼也不能……原本这孩子应该叫做库科伊的，可是我不希望他如同库科伊那般的结局……就叫做兰克斯特吧。”
　　范海辛按照凯丽的意愿抱着孩子从另一边逃了出去，他有些不舍与不忍，但是，自知劝不动她。她确实是受够了，如果连最心爱的人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留恋可言了。
　　范海辛的大马沿着小道往前走，他的手里抱着那个男婴。不一会儿，从身后的屋里传出一声压抑的低叫声，紧接着是一阵人群的欢呼。
　　那男婴碧蓝澄澈的蓝眼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然而，范海辛却没有看见。他仰着头望着远处的风景，尽量不使自己看起来怅然若失的模样。
　　为什么，连死也要这样压抑自己，难道连大哭和惊恐的本能也早已丢失了吗，凯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