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3、第三章

　　一时安静。

　　虞嵘疑惑的看去，心想自己是否有些不客气。谁知，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再定眼一看，那表情就变得有些落寞，仿佛之前只是一个错觉。

　　“虞公子放心，子戚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讨人嫌，不会凑上来的。”

　　虞嵘的表情瞬间僵硬。明知道对方大概不是个软柿子，可心中那百八十年都进狗肚子里的愧疚心今日突然冒出一个芽。

　　“……爷没有。”

　　“公子不必安慰我，我心里都明白。”

　　明白什么？！

　　虞嵘咬牙，感觉自己被步步紧逼。他烦闷的扯了扯衣襟，皱眉：“谁敢说你讨嫌，爷就弄死他。”

　　“当真？”

　　虞嵘瞪他：“爷看起来会骗人？”

　　仇子戚默默盯他一会儿。

　　虞嵘表情逐渐不自然，挑着眉峰不爽道：“还有事吗？爷要休息了。”

　　说着，他一手就搭上了门框，准备关门。

　　仇子戚笑了。

　　“我要沐浴。”

　　“……”

　　虞嵘警惕道：“你沐浴上我这儿干什么？”

　　仇子戚叹气，“丫鬟们把你领错了地儿，你如今住的是我的院子。”

　　说到最后，竟有些幽怨的看了虞嵘一眼。

　　妖孽美人一颦一笑间无半点脂粉气，这种动作做来也不显得女气，全是雌雄莫辨的妖劲。

　　这种美人幽怨最让人受不住。

　　虞嵘明显感觉城门失守，却又无可奈何的侧过身，强撑着纨绔痞样，“仇公子，请吧。”

　　仇子戚很自然的往里面走。

　　他拉了件款式与虞嵘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衫往屋后走。一推开扇门便将门后的风景全露了出来。

　　门后是一片露天的浴池，装点雅致，又衬有幽草几丛与一棵玉兰树。

　　氤氲的水雾四下蔓延，宛若仙境。

　　仇子戚解了赤红色衣袍，脱下靴袜，赤脚站在池边。

　　一头长发披散，勾勒出一个令人入迷的背影。

　　妖孽！

　　虞嵘太阳穴一跳，黑着脸立刻关上了门。眼不见为净！

　　门外的仇子戚不着痕迹的一笑，似想到什么后，眯了眯眸子，略有深意。

　　雾气熏染过后的眼眸带着惊心动魄的无情，仿佛是一个能让人堕落的深渊。

　　危险，引人……

　　房内的虞嵘随意拿了一本书看，看了半天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心里又烦又乱。

　　这几日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心绪一直飘忽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灯火微微跳动。

　　虞嵘突然想起仇子戚还在浴池里。

　　他扬声道：“仇公子。”

　　无人回应。

　　虞嵘搁下书，皱着眉披上外袍推开了扇门。

　　门外浴池云雾中，一个人正趴在池边枕着胳膊睡去。露出了半张明晃晃的恬静睡颜，如玉的身子藏在水中若隐若现。

　　虞嵘：“……”

　　他差点一走了之。可看着仇子戚这么危险的行为还是没管住自己，迈着大步上前，移开视线将仇子戚从水中捞了出来。

　　肌肤相触，虞嵘指尖过电一样，险些将人丢出去。

　　仇子戚则眉间一颤，睡的不太安稳，却未醒来。

　　……

　　梦里有人折下一枝桃花，以此为剑，身影随簌簌落下的花瓣翩跹。

　　晨光透过枝头，模糊了那人的面容。

　　明明是一副美好的画卷，但那种由心而生的急切与不安却是铺天盖地而来。

　　像风雨欲来的紧迫。

　　他张了张嘴，拼命的想要发声，声带被挤压，只能破碎的发出几个模糊的音。

　　虞嵘将耳朵贴近，“你说什么？”

　　“……太短了。”

　　“……花……期……”

　　“什么太短了？”虞嵘听不太清。

　　仇子戚的唇动了一下，微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微之。”

　　虞嵘一脸纳闷。

　　他听了半天都没听清仇子戚究竟在说什么。难不成，是在喊哪个姘头？

　　视线落到仇子戚右手腕间深刻的疤痕，他微一晃神，又别过脸给仇子戚披上衣物，将人抱到了榻上。

　　探究别人过往的事，他从来不干。

　　仇子戚睡的是塌，至于虞嵘……

　　这屋只有一张床榻。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然而，又不能把主人撇到地上。所以，在仇子戚无意识的情况下，两人首次同床共卧。

　　好闻的松香扑鼻而来。虞嵘实在有些疲倦，这次刚沾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一夜到清晨。

　　再醒来，他下意识坐起身警惕，又突然想到昨日之事，松下了一口气。

　　躺在身边的仇子戚已经不见了，他这一觉睡的太沉，竟然都没有察觉。

　　虞嵘揉了揉太阳穴，又重新眯上了眼睛。

　　晨光透过窗棂，打在房间里。

　　窗外，有少女轻盈的步子，以及一串笑声。

　　女孩子跑到屋前偷偷伸出了手，似乎要一窥屋内。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女孩子指尖一个哆嗦。

　　“阿夕。”

　　女孩子懊恼回头，望着那个赤红的身影老老实实道：“哥哥。”

　　仇子戚道：“跑得那么急做什么？”

　　“呃……”程夕眨巴着眼睛，半天找不到对辞。

　　“从哪得知我带人回来的？”

　　“……啊？呃……”果然，程夕再次无言。

　　仇子戚不着痕迹的朝身后的贺俊斜过一眼，虽是在笑，却有了警告的成分。

　　贺俊心一惊。

　　他这个主子有时候当真没个下限，有时候却又凶残的不行，当真应证了那句话——美人有毒。

　　贺俊特别怵他这个主子。

　　仇子戚悠悠然道：“从今往后，不可随意进出我的院子，知道吗？”

　　程夕只得点头，随后瞅了一眼仇子戚，小声嘀咕道：“什么人么，那么宝贵……”

　　哥哥可从来都没有让旁人留过宿！

　　话音未落，那扇门突然被人由内而外的打开了。有个人向光而立。

　　这人身形高挑，面容英气，抿着棱唇，很随意的往外扫过一眼。一身白袍加身，颇有种骨子中带出来的雅痞。

　　仇子戚定定看他半晌，漆黑的眸子里一阵旋风，似是通过他看到远处。

　　虞嵘也看向仇子戚，一抬下颚算是打过招呼，又看到程夕时却突然眼神一晃，问：

　　“小丫头，你唤何名？”

　　程夕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突然就红了脸，连忙抓住自家哥哥的衣角探求安全感。

　　“程夕。”

　　虞嵘眼神变化了一下，对着程夕意味深长笑，“却是和故人同名了。”

　　仇子戚依旧浅浅笑着，意有所指道：“心上人？”

　　“青梅竹马。”

　　于是仇子戚眯着眼拍了拍程夕的手，以一种教育的口吻道：“听到没，这个不可肖想。”

　　小丫头瞬间变脸，恼怒的瞪了虞嵘一眼，“阿夕才不会喜欢这个人。”

　　仇子戚转动着袖间一只白玉萧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他道：“好，阿夕将来是要配一个绝世无双的好儿郎。”

　　虞嵘抱着胳膊看这兄妹二人嬉笑，目光有些幽深，抿唇不语。

　　正当他出神时，冷不丁听到小丫头嘀咕一句：“唉，本以为哥哥金屋藏娇藏的人必定是神仙般的人物，贺俊骗人！”

　　听到那“金屋藏娇”四个字，虞嵘的太阳穴又忍不住一跳。

　　贺俊无辜道：“属下没骗姑娘。姑娘问我是否有客留宿，是男是女，属下都一一回过了。”

　　仇子戚踢他，笑容满面，“阳奉阴违？嗯？”

　　程夕也学着自家哥哥的神情，叉着腰质问贺俊，“隐瞒实情？”

　　贺俊被左右夹攻，苦笑道：“属下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小丫头笑笑，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哥哥，“所以，哥哥。他可是我未来的嫂子呀？”

　　话题转换之快，饶是仇子戚这般剔透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露出错愕神情。

　　虞嵘更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见两人表情，程夕撅起了嘴巴，“阿夕猜错了？”

　　“嗯。”仇子戚迅速反应，“猜错了，这位是虞公子，虞嵘。是……”

　　虞嵘接道：“仇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

　　程夕才不吃这一套。她冲着虞嵘甜甜一笑，狡黠的意味学了仇子戚的十成。

　　“虞哥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呢~”

　　仇子戚拍拍她的头，“阿夕放心，哥哥到时候好好同韩老板说说，争取多买些钱。”

　　虞嵘：“……”

　　论黑心，果然都是一家人！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打着把他买了的主意。不过，好歹虞嵘知道面前这兄妹二人是在同他开玩笑。

　　玩笑后，仇子戚找了借口支走程夕。

　　他遣来一众丫鬟，让在偏房中整理好让虞嵘住下。又同虞嵘坐在一处用早饭。

　　何府的吃食做的都比较精致，口味重。还是仇子戚考虑到病人的情况，又让人弄了些清淡的粥。

　　虞嵘搅拌着粥时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度倒与平日截然不同。一举一动皆受过良好礼仪教导。

　　仇子戚扫了他一眼。

　　摆在仇子戚跟前的辣椒占了半壁江山。一眼望去红彤彤一片。

　　虞嵘不自觉看去，蹙眉。

　　他筷子折了一个方向，眼见要夹住一块儿沾满辣椒的菜，冷不丁听仇子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块儿菜便掉回了盘中。

　　“怎么？闻不得辣？”

　　虞嵘：“……”

　　他抬头看向那张笑意满满的面容，莫名怀疑对方是压根没打算让他吃饭。

　　还没开口，仇子戚就似已经料到什么一样，截住了他的话，“你是病人，只能吃些清淡的。”

　　虞嵘死不承认，“爷没说要吃。爷、爷就是想起一位挚友。”

　　“嗯？”仇子戚手撑着头：“你那挚友嗜辣？”

　　虞嵘毋庸置疑的点头。

　　想到那挚友，他又皱起了眉。

　　“嗤。”仇子戚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笑了一声，突然搁下筷子。

　　“我吃好了。虞公子慢用。用好餐后在房里等我，一会儿我为虞公子施针。”

　　虞嵘靠着身后的柜子，诧异抬眼打量仇子戚。

　　生气了？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对着仇子戚点头算是应了。

　　原地坐了一会儿，那些丫鬟见他不动，主动上前询问：“公子，您吃好了吗？”

　　虞嵘用筷子敲了一下碗，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你家主子生气了？”

　　丫鬟一愣。

　　虞嵘道：“他怎吃了一口就离席了？”

　　那丫鬟扫了一眼仇子戚那只沾了辣油的碗，反应更纳闷，“我家主子又吃辣了？”

　　虞嵘哼了一声。

　　丫鬟道：“我家主子最讨厌吃辣了。”

　　这下，反倒是虞嵘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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