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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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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放手让克拉克自己去解决时,薇拉从来都只管结果。
只是等到她再度见到比之前殷勤何止数倍的老罗素福林,她还是很好奇克拉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发现超人并不是真正的人间之神?”
克拉克耸了耸肩。
超人,太阳之子,人世间最强大的神祇。
这个名字的存在就代表着绝对的正义,是撑起衡器的支点,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光芒。
这就是世界眼中的超人。
这既是强大的威慑、完善的保障,也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弱点。
当这种正义与公允受到道德与法律的制约,就大有文章可做,是以老罗素福林能冠冕堂皇地提出要求,公爵明目张胆地搞破坏。
然而真正的超人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完美的神祇。
所以,他也不介意小小地吓唬他们一下。
“——我的确什么也没做,就对他们说了几句话。”
克拉克一脸奇怪,“他们甚至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薇拉:…………
等到隔几天,老罗素福林等人再度巴巴找上门来求着薇拉的时候,超人就更过分了。
他表面上打着旁观者的旗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是几个老头子外加一干人等过来见薇拉的时候,他也站在那里。
不仅如此,在众人看见他们两人并肩而立时,他更是沉默却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到薇拉身侧去了。
老罗素福林:……
其他老头:………………
……行趴。
超人都敢说正联的创建都有薇妮莎一份了,现在后退一步替这位做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正如克拉克猜想的那样:都是聪明人,他们未必相信超人说的话,但是只要能从中体会到超人对于薇拉的重视,那就够了。
薇拉也不是傻子,见这群平时不可一世的商界大鳄贵族大佬在自己面前态度谦逊卑微,甚至带着点儿可怜巴巴的劲儿,就知道克拉克干了什么。
等到送走这群人,她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克拉克。
“……好吧,我也就是,稍微提醒了他们一下?”
克拉克摸了摸鼻子,有点委屈地低声说:“我知道你的事情不能公开,但是暗示这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薇拉当然知道克拉克办事是有分寸的,她的关注重点在于:
“你这样子干,到底是因为只有这一种解决方案,还是出于私心?”
克拉克闻言更委屈了。
那双狗狗眼蒙着水雾,用一种让人看了就心软的眼神晶晶亮地看着薇拉,而后者丝毫不为所动:“——嗯?”
“……是私心。”
克拉克就收起可怜和委屈,慢慢地说。
他站在薇拉的面前,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我不喜欢他们对待你的态度。”
刚才是插科打诨,这句是认真的。
从成为超人以来,克拉克遭受过很多诋毁,在他控制不住力量的时候,也亲耳听见过许多不公平的质疑和谩骂,他都懒得去理会。
但是这样的待遇落到薇拉的身上,他就完全接受不了了。
就像是他受不了帕娜对她的无心之言一样,在马球场时,他听见有人背地里拿龌龊的念头揣测她、明面上看不起她轻蔑她的时候,当场控制不住地暴怒起来。
虽说之后他把怒火倾斜在了公爵的人身上,但他还是看这些人不顺眼。
“我不乐意他们背地里那样说你,也不愿意你这样辛苦地在那些人中周旋。”
“看见你为我们辛苦受累,又受委屈,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这是克拉克的真心话。
他的心底始终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为她愤怒,为她不平。
——我心中有一轮明月,清如冰壶,皎皎若霜露,她的光芒明亮、坚定且慈悲。
她那样完美,完美得让我害怕她仅是一碰就碎的水中月,又那样脆弱,脆弱得让我忍不住想用尽全力去守护她。
我是那样钦慕她、崇拜她,连靠近一点都要小心翼翼,得到她的一点关注就欣喜若狂,又怎么能忍受你们对她的诟谇谣诼?
暮色熹微,落日的余辉印在超人深邃的眉眼间,好似钻进了另一片明亮的天空。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影沉浮之间,衬得他眸色绮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
薇拉怔怔地盯着克拉克,心脏的位置突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
好像是气球被填满时的酸胀感,又好像是难以言喻的晦涩和委屈,她不曾体验过这样的情感,呐呐了半晌之后,才轻声道:
“……可我也没有为你做些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不自知地带上了一丝茫然无措。
从未接受过这样巨大的、直白的、纯粹的爱意,她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坦然地接受,而是如何去回报:
……她应该为他做些什么,这样才公平。
可是……
薇拉犯难地想:
她又该为他做些什么才能还回去呢?
没等薇拉理清头绪,眼前阴影突然落下来,身前的男人猛地俯下-身来,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炽热的呼吸划过她的耳垂与脸颊,对方毛茸茸的大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不动了。
薇拉:。
薇拉:?
直到正联那边传讯过来强行将克拉克叫走,薇拉也没想明白这人突然发的哪门子疯。
当然,她到底也没想清楚该回报对方什么。
*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有了超人这边明目张胆的支持,薇拉接下来的行程就顺畅得惊人了。
好似老旧卡顿的机器被抹上了润-滑油,过去多多少少需要审核的关卡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需要办理的手续一下子简单明了。
不仅如此,从前需要预约才能见面的人争先恐后找上门来,甚至还贴心地排起了队,生怕薇拉忙不过来。
所见之人无不礼貌热切,所指之事无不妥贴完善,薇拉的办事效率立刻上升到了巅峰,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所有的事务全都解决妥当了。
和最后一个合伙人告别之后,薇拉一点磕巴都不打,第一时间就准备订机票返回正联总部。
克拉克:…………
克拉克:?
……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不需要再处理公爵的问题了吗?”
——马球场的事都没解决,没问题吗?
薇拉表现得比克拉克还诧异:
“这些家族之间因为分配不均而生起的龃龉,为什么要我们来解决?”
克拉克:“……啊?”
薇拉叹息一声:“我虽然姓卡佩罗林,但是我毕竟是在正联的顾问,都已经给家里开了这么多后门,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插手帮忙呢?”
克拉克:“……啊??”
“所以,就这样吧。”
薇拉两三下把机票订好,意味深长地道: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卡佩罗林拿了大头不说,还贪得无厌地想把其他所有人都从船上推下去……这我真的不好说,对他们也挺不好意思的。”
克拉克:………………
克拉克的脑子嘎吱嘎吱地转了转,把嘴慢慢地合上了,傻乎乎地应了一声:
“……啊。”
和薇拉在一起被熏陶了这么久,克拉克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能跟上薇拉的脚步了,但是现在这么一看……他还是太天真了。
按照克拉克的想法:
公爵干了这种事,他首先最重要第一点是先保证薇拉的清白,所以他以超人的身份替她背书,把老罗素福林这些苦主欺负得敢怒不敢言,才方便正联继续调查,等到真相水落石出,薇拉也就彻底从中脱身了。
他自觉这样干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他的导师薇拉.塞纳比他还过分!
因为薇拉……压根就没有自证清白的想法。
“在某些情况下,调查和证据并不是必须的。”
薇拉慢条斯理地指点克拉克,“……尤其是对他们来说。”
既然俱乐部的合作者们对于超人的立场和替她遮掩的行动都一清二楚,就没有调查下去的必要了。
她不用自证清白,这些合作者们会争着抢着替她去调查、去证明。
说白了,克拉克想着的是让他们知道她是清白的,薇拉想的则是,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她是否清白,总而言之他们必须得认定她是清白的。
克拉克:……忍不住替老罗素福林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真是难以想象他们被超人反复碾压,又被薇拉明目张胆地按在地上锤是什么感觉。
不过薇拉也不是完全不给他们报复的机会:
她都明明白白地暗示了,她现在是正联顾问,对公爵的行为也难以认同,就是说这群合作者们私底下针对一下公爵,她也不会管。
再者,她一路走来,打着合作的幌子骗了这么多人,事关正联的核心利益是一点都没让出去,俱乐部的人私底下交流沟通,会不会有别的猜测?
比如说,卡佩罗林是不是分到了一些他们都没有的蛋糕?
薇拉以指尖点了点克拉克的额头,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可是超人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猜猜看……他们会去找谁?”
当然是公爵。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到了最后,倒霉的还是公爵。
克拉克以手掩住嘴,装作思考明白地点点头,随即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控制不住地低声闷笑起来。
薇拉还真是……好坏啊!
只是笑过了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那……我们明天直接离开吗?”
隐隐的,克拉克直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不见公爵?”
薇拉反问。
夜风从窗沿的缝隙钻进来,在克拉克的耳畔与发隙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卷动着,带来清凉干爽的草木香气,然而薇拉说话的声音远比夜风更温柔轻松。
“是啊,”
她微微笑着说。眼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克拉克的影子。
“我不愿见他。”
……
薇拉又做梦了。
这是一汪轻柔的、绮丽的光。
她置身其中,茕茕孑立,周身一片朦胧,不管是向哪个方向都没有前进的头绪,模糊难辨。
在习惯了那些千疮百孔、晦涩而血迹斑斑的过往之后,现在这样简单的、空白的梦境反倒让她不太适应。
——不要去回忆、不要去尝试改变、你的精神会在这样不断重叠轮回的抉择中崩溃。
戴安娜这样告诫她,沙赞也这样劝导她。
……是错的。
当时的她想。
她没有回忆过,也清清楚楚地知晓往事不可追,又怎么会愚蠢地陷入无用的困境。
更何况……就算她陷入了、走了进去,也并没有崩溃。
有某种坚硬的、锐利的东西盘庚在她的灵魂深处,牢固地扎进她的每一寸神经、每一片血肉,像冰冷的火焰一般淬炼着她的脊骨。
她知道自己无坚不摧。
没有什么能够折断她的脊梁,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屈服、阻止她前行的。
在那座永远沉寂阴森的安静古堡里,在摇曳的火焰与徘徊的怪物间,在无数次的踽踽独行中,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那扇门。
时光流转之间,那些过往的碎片如同潮水般越积越深,她潜行其中,潮水就变成了苦涩的毒液,无数只手从毒液中伸出来,妄想将她彻底拖下去。
薇妮莎,薇妮莎——
公爵在对她说话。
不要去回忆、不要去尝试改变——
薇拉斩断那些手,只身撞进那片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海中。
……她没想改变的。
薇拉想。
她不会去改变,不会去回忆,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无数次的轮回与过往中,会有那么一次,那个人会回答她的问题呢?
她从未畏惧,从未屈服,而现在——她也做到了。
父亲,我赢了。
所以,您后悔吗?
哪怕是那么一瞬间,您因此而痛苦过吗?
无数次的梦境中,在她灵魂深处盘庚着的,在她的童年、在她的过往扎根的东西几乎是尖叫着迸发出来,那些冰冷的、刺骨的、坚硬的情感从她的每一寸骨血中钻出来,只求一个答案。
她只求那个答案。
她一定得得到,她一定得知道——好似她的心脏被蛀空了一个洞,唯有那句话能够填补。
可是公爵从未回应。
玛丽曾经问过她:“你恨公爵吗?”
布鲁斯也暗示过她:“你可以把卡佩罗林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忘记、远离、不要去想、不要去回忆——
可是,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恨公爵多一点,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多一点。
她就像是一个赌徒,以自己的精神世界为筹码,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梦境,近乎偏执地寻求一个答案,找回心脏中被挖去的那一块。
可这次不一样。
光晕是绮丽的,好似太阳升起时天边那一抹云般通透。空气中遍布着柔软的雾气,有细微的风自四面八方跳着舞、打着转吹来,她听见风中裹挟而来的声音。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那个人叫她:……薇拉。
薇拉。
来自血肉里的凄厉尖叫倏地哑火。
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黏稠毒液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又在靠近她的一瞬间化为漫天的泡沫,清澈冰凉的海浪从泡沫下方哗啦哗啦地扑来,没过她的脚背。
薇拉闭上眼,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种东西……那种自始至终、顽固偏执地扎根于她的灵魂、她的过往、她的人生的情感,像是褪色的旧水泥一般,正在不断地脱落、剥离。
腐蚀的毒液、陈旧的古堡、阴影中的嘶鸣、影影绰绰的轮廓……以及公爵。
都不会再有了。
她曾经那样执着且坚决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而现在……
她低下头,她的手指放在心脏的位置上。
那块鲜红的、炽热的血肉正在规律地跳动着。
是饱满的。
风猎猎地卷动起来,在她的发丝与裙摆间沉浮,待她睁开眼,风又化作了无数只绮丽的蝴蝶,向着光晕间翩翩而散,也驱散了浓密的雾气。
隐约之间,那些亮蓝色的蝴蝶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华光流转之际,又变成了一片熟悉的蓝色花海。
雾气彻底消散之际,薇拉发现自己正站在蓝色的花海之中,在露珠的湿气与草木特有的清新香气中,她缓缓地蹲下,伸手去触碰那朵花。
干净夺目的光将她的手指照得几乎透明。
薇拉的视线从花朵上挪开,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光……并不是从某个方向朝她照射过来的。
光是簇拥着她的。
……
六个月以来第一次,薇拉从梦中醒来时没有带着惊悸与不甘。
大梦初醒,窗外皓月当空、一片沉寂,床边薇妮和小氪睡成一团,床头的手机显示尚在凌晨,角落里壁炉正旺盛地燃烧着。
她坐起身来,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忽然偏头去看卧室的房门。
这一瞬间,她想看见克拉克
……她想告诉他,想对他说一句话。
小氪从睡梦中警觉地抬起头来时,薇拉已经掀开身上的绸被,以一种丝毫不顾礼仪、一点也不“薇拉.塞纳”的样子,飞快地跳下了床。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随手从躺椅上抓起一件长外套披在肩头,打开了房门。
克拉克的卧室房门大开,一看就没有人。
倒是套房外的花园里,隐约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薇拉侧耳细听,分辨出那些声音中有克拉克的一份,就走上露台,寻着声音向下望去。
借着花园地灯的微光,她看见克拉克就站在灌木边的花架下,她走过来的同时,他就扭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薇拉的视线沿着光向远处望去,突然注意到花架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衣着低调、身材高瘦的男人。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