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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修 ...

  •   钟易安想了很多理由,诸如信不过突然冒出来的可疑玄师,影卫营规矩如此,或者那所谓的主人有什么怪毛病,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么个原因。

      身份低微,不值得……

      他这才意识,世人眼中,影卫不过是厉害点的奴隶,连平民都比不过。

      钟易安懊恼于自身的疏忽,亦不满于戊巳突如其来的卑微,又担心过于强硬的态度会让探头探脑的乌龟彻底缩回壳里,于是十分克制地摆出一贯温和带笑的神情:“这伤药不给你用也会给别人。人命关天,哪分什么值不值。”

      不过从戊巳的表现来开,他的话说服力一般。

      知道在某些事上影卫都是死脑筋,钟易安跳过白费口舌,选择直接上手,口吻略带强硬的“说服”心情正低落的戊巳坐在床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扒光了某个身体虚弱无法反抗的人的上衣。

      “!”

      在被接近的瞬间戊巳已经本能地绷紧肌肉试图反抗,紧接着他只感觉身上一凉,不仅蔽体的衣物离他而去,肩膀上还压了一只手,有如千斤之重,让他所有闪躲的努力都成为徒劳。

      没想到玄师的实力竟然这么强!在心中衡量过双方展露出来的实力差距,为了避免伤口撕裂,也为了以静制动以免陷入更加难堪被动的境地,戊巳默默放松了身体。

      “识时务者为俊杰,”钟易安满意地点点头,故意轻轻一戳戊巳后背的某道伤处,主动让出一步,“你后背伤得不轻,让我来帮你。其余地方你自行处理便可。”

      好歹保住了裤子,戊巳只得点头,有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从“上不上药”一下子跳到“自己处理伤势”的。

      他好像从来都不是智计过人的人,做影卫时便是听命行事,当死士后完成的任务不是暗杀就是跟踪,除了搏命,不需要过多思考,乃至在和玄师的谈话中不知不觉丢掉了主动……

      戊巳将两人的相处从头到尾回忆一遍,在心中修正说法,他从头到尾都只有被动,一开始是记忆全无,之后则是身份之差。

      他安静地坐在床上,不自觉地提起全部心神以免不小心发出任何一丁点让人不悦的声音。

      “很疼吗?抱歉,我尽量小心。”指下骤然绷紧的肌肉让本就轻手轻脚的钟易安再一次将自己的动作放轻放缓,补充道,“若是……你可以喊出来,这里没有别人。”

      戊巳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玄师的话是什么意思,随之而来的便是极深的不解和无以言喻的沉默。

      那些药膏涂在伤口处是有点疼,但这点感觉同被沾了盐水的皮鞭抽在背上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肌肉的紧绷是他无法克制的本能,玄师为什么要为这样理所应当的事道歉呢?

      而喊出声……

      戊巳心底猛地一突,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刑堂时师傅们教会他的东西。

      大概是在训练中犯了个错,他被罚了十鞭。

      普普通通的鞭子在掌刑师傅的手上甩出凌厉的破空声,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抽在他□□的背上。

      火烧火燎的感觉从伤处一路烧到了他的脑子,紧随而至的是剜心刺骨的疼。

      真的很疼。

      理智被磨人的痛苦逼出体外,他徒劳地挣扎着四肢,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语无伦次地向师傅们求饶。

      “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太疼了……”

      “……求求师傅……”

      “……求您了,我真的不干了……”

      直到他喊哑了嗓子,再也发出不一点声响,他听到师傅说:“受刑出声,一声加十鞭。”

      好像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刺骨的冰水,恐惧,害怕,绝望,戊巳以为自己要被打死在那张行刑的板凳上。

      但是没有。

      师傅们一鞭一鞭将他抽到昏迷,再用凉水激醒,再昏迷,再激醒,反反复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血流了又流,干净的板凳被他的血浸润,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腥臭的铁锈味。

      从那以后,“受刑不得出声”就这么被影卫营的师傅们用鞭子刻进了戊巳的骨子里,再疼、再疼都得忍着,咬碎了牙也要忍下去,因为如果不忍住,后果会更惨烈更难熬。

      而如今,在他对疼痛习以为常并习惯了忍耐之后,有人告诉他受伤了可以喊出来……

      想想鞭子抽在身上一点点抽碎皮肉的感觉。

      除了沉默,戊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玄师大人或许是好心,但这份善意对他来说太沉重,也太不适宜。

      一旦有了片刻的妥协,当他重新回到正确的人生中,他该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割舍掉这点软弱,重新让自己无坚不摧?

      用他仅有的这条命吗?

      或许是察觉到戊巳不想多说,又或者换药到了关键时候,钟易安没有再出声,只是全力以赴手上的活计。

      缠好最后一圈,将纱布的两端系上一个结实的结,他将伤药递给戊巳,自己就盘腿坐在一边,用手支着脑袋,看着戊巳,半点没有避嫌的意思。

      戊巳目不斜视,利落地将自己剥干净,解开旧绷带,有条不紊的擦干净药膏,涂新的上去,再将伤口重新包扎。

      对体面人来说,赤身裸体是耻辱,但对影卫,活下去才是他们最该考虑的东西,常人的羞耻心是最不需要的累赘。

      更别提,戊巳心知肚明,在他昏迷的时候,多半是玄师帮他清理伤口,要看早就看光,现在才担心未免太迟了。

      在当事人的默许下,钟易安心安理得光明正大一饱眼福。

      习武之人长年累月的磨练让戊巳的身体线条匀称修长,没有一处长有多余的赘肉,常年的出生入死则在这具肉\体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刻下或深或浅的痕迹。这些伤疤有新有旧,种类繁多,昭示其主人艰辛的过往。

      钟易安一开始还抱着玩闹的心态数着那些伤痕的类型,猜测是什么东西留下了的痕迹,但他越数越多,神色不复最初的轻松。

      他知道影卫的日子单用“非人哉”三字难以一言蔽之,他清楚人性的残忍和阴暗,人只有在对待同类时才是下手最狠的……

      他以为他知道这些,以为他了解戊巳,了解影卫,

      但他原来什么都不懂。

      当一个人在那样磨人的地狱里挣扎着活下来,还能保有一份善良的人性,他都该对那人报以敬佩,而不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施舍一般释放些许善意,就妄图能换来那人的真心。

      钟易安意识到,他倘若真的想和戊巳一起走下去,他需要从现在起重新调整对待戊巳的态度,少一分玩闹,多一点认真。

      他思索片刻,决定先从帮助戊巳解决那个树木之精开始。

      戊巳和那东西打过交道,身上还带着它的气味,指不定何时就会被它找上门来。

      与其被动防御,钟易安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戊巳,你还记得袭击你和你的主人的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吗?”

      突然提及主人,戊巳涂抹药膏的手一顿,竖起耳朵细听,在听到除妖师只是顺嘴一说、并无打探消息的意思之后暗中松了一口气,垂眸掩盖住心中难以克制的些微警觉。

      他整理了一番思路,从记忆中抓出那只精怪的样貌:“那只怪物长着和猴子相近的身体,还有一张人脸,双眼能放出红光,犬齿外露,约三寸,长相十分吓人,且站起来约有两人高,力大无比,在林中行动十分敏捷,行事狡猾,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偷袭。”

      钟易安边听边在脑海中寻找相符的精怪,等戊巳说完,他心中大概有了底。

      李家媳妇说过,在林中看到了红光,他本以为是对方情绪激动,看错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撞上了怪物。

      好在那时李家媳妇没有冒进,而是选择离开,否则十里村只怕是要闹出人命。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钟易安又问:“你们是怎么和它撞上的?”

      “是主……我们夜晚在林边扎营露宿,那只畜牲趁人不备来偷我们的行李,还偷吃东西,我那时守夜,听到声音去查看,就看到了它。它不怕人,不怕火,出手就重创了一个死、同伴,之后就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

      “原来如此,”钟易安一挑眉,中肯地说,“你们运气不错。”

      戊巳看向玄师,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此一说。

      钟易安笑着解释道:“你们遇到的那只精怪名叫山臊,是栖息在山上的一种草木之精,不吃人,只是喜欢趁过往行人不备时跑去偷吃东西。偷吃不成,这才会对你们紧追不舍。若是丢下些吃的诱它分身,说不准可以将它甩脱。而且山臊惧怕爆响声,若是能点只爆竹,它估计会被吓得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下山。”

      戊巳低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的药膏,有些茫然。

      爆竹……竟然这么简单吗?

      为了保护主人逃脱,他们损失了一名死士,一名影卫,之后他被迫做了诱饵以性命为引诱那怪物远离主人……

      原来,只要知道山臊的弱点,他的那些同伴根本就不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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