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1、初遇

　　天色渐沉，夕阳余晖一点点的消散，白日热闹的街道稍显冷清，没了商贩的叫卖声，只有黄包车仍在其间往来穿梭，偶尔掺杂着汽车的轰鸣声显得愈加清晰。东边一条小街上，一栋气势恢弘的小洋楼，院门大敞，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却是热闹非凡。

　　顾岑与主编秦望舒走到在街口就瞧见小洋楼的这般光景与喧嚣。饶是见识过英国上流社会太太们的派对沙龙，她也不禁感叹道，北平的太太们也真是一点都不输阵仗。秦望舒无言的笑了笑，停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仗要打，国事要共商，但这聚会也少不得。”

　　她不置可否，随他进了门。屋内，一片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抬眼环顾四周，太太小姐们身着新派洋装，缤纷颜色，先生们有些一身得体的燕尾服，彬彬有礼，有些军装笔挺，气度非凡。

　　自打与秦望舒进门，顾岑就端着甜美的笑脸被他介绍给在场的权贵。恍惚间，她似有些被人倒卖了的错觉。秦望舒好像看穿了她一样，附耳轻声说，“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应着才能长远。”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仰起脸甜甜一笑，眼眉弯弯的，两颊左右各一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可爱。秦望舒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略有些无奈的忖度着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娇憨。

　　姜太太是这聚会的主办人，自然也是全场的主角。围绕在她身边的太太小姐们自是满脸堆笑，百般殷勤。时而有军官上前问好，又有政要大员前来寒暄。她温文尔雅，一派大家气度，笑盈盈地与一众人攀谈，其间偶尔轻抿一口杯中的红酒。

　　然而，她的目光不完全停留在眼前的这些人身上，不经意间也四处打量一眼，洞察着全场的气氛。当她的视线朝着顾岑所在方向飘来后，粲然一笑，礼貌娴熟地从众人中抽身，径直走了过来。

　　在脑中搜寻了一圈无果后，顾岑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款款而来的太太。她扭脸去瞧秦望舒，只见他眼睛微眯，唇角翘起，笑得热情洋溢。下一秒，他快步迎了上去，两人一阵寒暄。顾岑立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前去。

　　两人语气熟稔热络，似乎关系匪浅。她不禁又悄咪咪地瞟了眼秦望舒，心下好奇起来。只是好奇归好奇，标准的微笑和老实本分的眼神还要的。

　　姜太太转眼看向顾岑，朝着秦望舒笑道，“这么可人的小姑娘是你今日的女伴？”

　　“看我，只顾着说话了，还没得及给你们介绍”，秦望舒微微侧头，“这是我们报纸的新编辑，顾岑。”

　　略微一个停顿，他接着道，“她也是我在剑桥的师妹，今年毕业，刚刚才回国。小姑娘非常有才华，我花费了好些功夫才劝到北平来工作。”

　　姜太太投向眼前姑娘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笑盈盈地开口问她家是哪里的。只是还不等她回答，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来，“夫人，季处长来了。”

　　突兀的一句话硬生生地插进三人之间的谈话，也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姜太太娴熟地侧过身去打招呼，并把红酒杯转到右手，腾空的左手挽上了一位军装笔挺的健硕男人。

　　此时，男人神情严肃，左脸颊上有一道疤贯穿眉毛和眼角。这就是姜军长了，顾岑暗想。

　　在姜军长身边立着一位年轻的军官，身材挺拔，五官深邃，面庞微微笼在军帽的阴影中。他脸色冷峻，就是在与姜太太攀谈的时候也没什么笑意。

　　“啪”得一声轻响，顾岑手上提着的小包掉落在地上。她慌忙地屈膝去捡，尽管用了全身力气去克制发颤的双手和肩头，但是细细一看还是瞧得出来她的慌乱和害怕。低垂着头，她匆忙道了别，逃也似的离开了。

　　秦望舒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转身。在他记忆中她还没有如此失态过。代顾岑向军长和太太，还有季处长表达了歉意之后，他快步追了过去。

　　被留下的三人中间泛起一丝丝莫名的尴尬。几秒后，还是姜太太率先打破了这瞬间的不适感，笑着打趣道，“我说军长阿，瞧你这一脸严肃，想来是吓着小姑娘了。”

　　被点名的人并无甚反应，只是年轻军官盯着顾岑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刚进门的时候，他就留意到这个小姑娘了，眼眸明亮，灿若星辰，离得很远都感受得到她勃勃的生机。只是刚刚这一出，他突然狐疑起来，难道是她？

　　迅速地，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样明媚的姑娘断然不会是那个极其灰暗童年的主人。

　　不是她。

　　只是，鬼使神差，他还是吩咐副官去查那个跑掉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