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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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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顾玲打来的。
说他爸不见了,联系不上。
“他自己有手有脚,你管他去哪了。”
顾骄心头涌上恨意,想起前几年他爸经常连夜不归家。
全家人都以为他是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
直到最后破产了,妈妈都怀着莫大的痛苦安慰他,“可以重头再来”。
实际上,他一直在外面和女人鬼混。被小情人卷着钱和公司合伙人跑了,才找了个借口说投资失败破产。
“这次不一样……”顾玲声音有几分惶恐。几个小时前,她爸摸到她小区门口要钱,自从顾骄不把工资交给顾玲后,她就没给过爸一分钱。这次她也没给,只装作不认识任由保安把人驱走了。
他们的父亲虽然堕落到染上赌|瘾,但还是和以前风光的时候一样死要面子。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他威胁我说不给钱就去做传|销,”顾玲抽抽噎噎:“爸说这是最后一次,肯定能翻本……小骄,你把钱给爸好不好?”
顾骄霎时如坠冰窟,浑身泛起冷意。他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
这一切都不似真实存在。
一个意气风发、温柔如山的父亲,一个泯灭人性、心术不正的赌鬼。
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许是长时间没得到回应,顾玲的声音有几分焦急:“传|销是要被判刑的!要是爸有了案底以后影响乐乐政审怎么办?”
心脏因缺氧抽痛,顾骄深吸一口气,有泪水从眼角溢出。他的声音仍是冷得可怕:“绝无可能。”
“这些钱对你来说很多吗?”顾玲简直要又要大叫起来。
“多。”多到每给一分,他的人生就往下沉没一寸。
“你一天赚的比我一个月还多,给爸十万二十万又怎么了?”顾玲开始给他算账:“姐姐还要给乐乐存钱,实在拿不出钱。”
“我签了对赌。如果到时候没完成目标额,你借钱给我?”
“我哪懂你们圈子那些乱七八糟的。”顾玲没正面回答。
“那好,妈那边医药费你和我平摊,我就把顾自明的事解决了。”
“你这孩子真是没良心。乐乐现在上的学校一个月三万多学费,他还喊你舅舅,你是想存心害他没学上啊!”
顾骄只回她,“没钱。”
挂之前顾玲还在念叨,“你有本事就真别管!反正我告诉你了。你,你等着爸犯了事,也不怕影响你自己……”
顾骄长舒一口气,脑袋里面乱成一片。
明天下午有个广告要拍,他想应该尽快把状态调适过来。
奈何一闭眼,满脑子就全是顾玲的话。
“给钱”、“最后一次”、“冷血”、“传|销”……
*
顾骄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时间漫长又折磨。
穆子绥敲了三声房门,“顾骄,我能进来吗?”
顾骄目光移到门的方向,不出声。
沉默是最好的掩饰。就当他睡了吧,别进来。
穆子绥等了一分钟,隔着门说道:“小何说你状态不对。抱歉,我进来了。”
门把手转动。屋外的灯光泻进来一小束,又很快被关之门外。
顾骄很怕穆子绥开灯,那样会像剥离外壳一样,把黑暗从他身边剥离。
但穆子绥没有。
凭着对房间陈设的记忆,穆子绥摸索着走到了床沿。
被子里抱膝坐着的,是他失魂落魄的小朋友。
“前辈。”顾骄乖乖喊他,说话有些哑哑的。
穆子绥摸到了顾骄的手,又顺着往上摸,脸上触到冰凉的痕迹。果然,他哭过了。
“抱一抱,好不好?”穆子绥坐到他面前,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不好。”
穆子绥才没有听顾骄的。
他把顾骄抱在了怀里,完完整整地。“你要学会依赖前辈啊,小朋友。”他的声音轻如鸿羽,动作也似春风温柔。
独属于穆子绥的气息将顾骄包裹,像一个更加狭小、牢固和隐秘的茧,隔绝出一方与世无关的安全空间。
顾骄太贪恋这种安全感了。如同抓到了浮木,他犹豫着拉住了穆子绥后背的衣料。
黑暗掩饰了他的脆弱,似乎也放大了他的脆弱。
穆子绥陪顾骄睡了一晚。小朋友根本睡不下去,他只好给顾骄吃了片褪黑素。
当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顾骄终于愿意和穆子绥说发生了什么。穆子绥替顾骄做了决定,订了机票、推迟通告。
做完这些后,顾骄整个人就不再那么紧绷和焦躁。很快褪黑素发挥了作用,让他疲惫睡去。
*
“我不想管他,”顾骄唇上无一丝血色:“前辈,我是说真的。”
他说得绝情,穆子绥从中分辨出另一种形式的在意。
他们在飞机上,说着不想管的人神情郁郁。
顾骄问顾玲要到了他爸落脚的地方,花样年华网咖最里面的包厢,几乎每天都住着。
看到两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进来,网咖前台提高了警惕:“会员还是办卡?”
“找顾自明。”顾骄在后面回答。
“哦,你找大叔啊?”前台妹妹疑虑顿消,来找顾自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在C311包厢。”
这家网咖禁烟,顾骄和穆子绥快步走到最里面,一路全是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各种游戏喊声。
顾骄直接把包厢打开。里面的人无知无觉盯着电脑,右手是烟,左手拿罐啤酒,整个人靠在设备椅上。空气中烟味混着卤肉味,熏得人头晕。
靠门的墙根排着一排啤酒罐,有的上面沾着香烟灰。
顾骄把啤酒罐踢翻,一连串“乒呤乓啷”。
顾自明头也不抬:“小姑娘打扫卫生动作温柔点。”
“打扫卫生?”顾骄冷笑,“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顾自明。”
顾自明转了圈椅子,认出顾骄,“怎么说话呢,儿子。”
这口吻和以前一模一样,带点调侃的亲密。
顾骄产生了一种近乎茫然的愤怒——他怎么配?做了这么多龌龊事,顾自明到底哪来的脸装着若无其事?
穆子绥几眼看清人和包厢的细节。包厢里侧有个箱子,叠了几件衣物。箱子旁边两双鞋,俨然是把网咖当成长期的家。而顾自明本人,穿着整齐,除了胡子拉碴影响观感,看上去更像个在商业区工作的人。
电脑屏幕未熄,停在各种曲曲折折的走线图上。
他心里有了底。